足利義輝的表情略有凝滯,似乎沒有料到明智光秀會漲敵人氣勢滅自家威風,說一向一揆眾沒有來攻打高槻城和芥川山城,并非忌憚他們的實力強大,而是其中有他們的暗算。
足利義輝忽然問道:“弾正忠,對攝津國局勢的變化,你有何見解?”
和田惟政雖說極度羨慕恨,暗地里向足利義輝不斷進讒言,可是他能夠被提拔進入幕府核心,當然不僅僅是拍著足利義輝馬屁的阿諛小人。
歷史上和田惟政一開始擔任足利義輝幕臣,后足利義輝被松永久秀等人刺殺,便將被軟禁的足利義昭和仁木義政一起從一乘院救了出來,后來輾轉從織田信長處獲得了攝津國芥川山城,之后又被給予高槻城,和田惟政和池田勝正伊丹親興共同被足利義昭任命為攝津國的守護之一,三人被稱作“攝津三守護”,可以說是足利義昭的心腹。后來織田信長和足利義昭反目成仇之后,和田惟政遭到織田信長處分。
和田惟政同樣看出了藏在一向一揆眾背后的一些秘密,他思索了片刻,略略遲疑,雖然不愿意贊同明智光秀,不過他還是開口說道:“本愿寺顯如的謀算實在是十分惡毒。”
惡毒的意思就是高明,和田惟政也和明智光秀一樣對于本愿寺在茨木城三宅城陷落之后的行事感到了一絲疑惑,從這絲疑惑中窺探到了本愿寺方面強留幕府軍在攝津國的險惡用心。
明智光秀英俊的面龐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自然就有聰明人的清高,他不想與和田惟政一般見識,可是也同樣不愿意聽到和田惟政日日在暗地里進讒言構陷他。明智光秀嘴角微微翹起一絲笑容,看向和田惟政,開口說道:“弾正忠,一向一揆眾奪了三宅城茨木城,卻沒有動高槻城芥川山城,還請向將軍好好講解一下背后的陰謀?”
如果是足利義輝問起來的話。和田惟政將會是興高采烈的一股腦地說出來,可是明智光秀的問話,和田惟政好似吃了一個蒼蠅一般的惡心,轉頭看向足利義輝。足利義輝渾然未決這是他的兩個得力幕臣之間的勾心斗角。
和田惟政眼見得足利義輝一副解惑的目光,回道:“在人數上,一向一揆爆之后,以本愿寺為的西軍始終占據著優勢,現在三好殘黨畠山高政等逆黨逗留大和國。┞╪═┝═╞.《。頂多一兩個月就能夠從大和國內抽身出來。在這一二個月時間內,由于播磨國方面伊達大宰殿的到來,使得攝津國內形勢出現在了驟然的變化,使得以幕府軍為的東軍在人數上占有微弱的優勢。”
細川藤孝忽然插話道:“弾正忠,既然本愿寺方面人數上不占優勢,為何不將我們踢出攝津國,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從茨木城三宅城的攻伐上來看,他們能夠兩日攻破兩城,他們是有一些實力的。”
和田惟政在地位上不比明智光秀和細川藤孝。自然不敢直面反駁細川藤孝,不過從心底里卻是鄙視細川藤孝智謀不足。倒是明智光秀回頭瞥了一眼細川藤孝,他可是知曉細川藤孝曾經和他私下里談論過此事,不過他倒是沒有拆穿細川藤孝的面具。
不過經細川藤孝一打斷,倒是讓和田惟政不再有尷尬之情,和田惟政面色如常,侃侃而談道:“茨木城和三宅城全都是平城,而高槻城是平山城,芥川山城則是山城,想要奪取后者短期內實在是困難重重。本愿寺方面能夠動員的野戰兵員也就是攻略茨木城和三宅城的本多正信部三萬余人。其余兵馬除了要防備播磨國的伊達政衡外便是留守石山本愿寺,也就是說他能夠動用的野戰力量不過三萬人。現在,幕府方面能夠調用的野戰力量也在二三萬以上,一旦陷入高槻城和芥川山城的話。播磨的伊達政衡一旦反目,本愿寺將無兵可用,本多正信部立即會土崩瓦解。”
足利義輝今年不過二十三歲,不過常年的流浪生涯讓他有衣服矯健的身形和健康的體魄,但是那雙隱含著憂郁的眼睛,卻透露出其身心的疲憊。軍隊上的事情復雜。地上上的事情就更加復雜,而他從小就誓要重振室町幕府,現在他看到了一絲中興幕府的希望,深藏于內心的抱負就像風雨中不滅的火苗,頑強的燃燒著,支撐著他堅持下去。
足利義輝聽得和田惟政的解釋,微微點了點頭,注視著和田惟政,卻沒有聽到和田惟政繼續說下去,不由的小小的失望了一下,然后緩緩轉目望向性格耿直的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依舊是遲疑了片刻,這才慢慢開口說道:“除了和田弾正忠所說的理由之外,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伊達政衡的態度如今還是沒有任何明朗化,誰能夠爭取到他,誰就能夠贏得畿內這場大戰的勝利。.《。”
雖然非常不想承認明智光秀所說的內容,可是在場的人等全都不是笨蛋,當然明白現在的局勢正是由于伊達政衡的到來造成的。足利義輝微微磕,同意明智光秀所說。
足利義輝問道:“以你之見,他會選擇誰?”
和田惟政和細川藤孝全都望向了明智光秀,這個問題是解開眼前困局的關鍵,他們兩人無法一廂情愿的猜出伊達政衡的想法,只能夠聽聽明智光秀的意見,好作出自己的判斷。
明智光秀沉吟了片刻,說道:“從利益出,伊達政衡應該是兩不相幫,讓畿內打成一鍋粥,這也是臣為何在聽聞伊達政衡前來播磨國之后出兵打上一場山崎之戰的緣由。只要將軍大人將兵馬擺在攝津國內,那么伊達政衡就必須選擇一方人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模棱兩可,從利益出是兩不相幫,不過從道義上來看,他就只能夠抉擇幕府一方。”
明智光秀說到這里停住了,目光炯炯的望著足利義輝。他已經把利益關系分析清楚了,這也是這一段時間和田惟政進讒言的主要內容,說他不向足利義輝解釋清楚就擅自動山崎之戰。
聽到明智光秀的話語,和田惟政氣息停滯了一下。他不曾想到明智光秀會在這里等著他,不過他倒是沒有上前求饒,要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足利義輝也沒有責備和田惟政的意思,不過明智光秀的話倒是點醒了足利義輝。
足利義輝用力點了點頭道:“正如你所說。若是沒有攻略攝津國的話,伊達政衡就算是站在幕府這邊,也可以獨大攝津國,然后吞并河內和泉紀伊國,和延歷寺合作。孤立幕府。現在我們也進了攝津國,我們一下子能夠控制調用的兵馬高達二三萬人,也算是一支強大的實力。只要他選擇站在幕府這一邊,則正中我的下懷,從此只能夠對我惟命是從了。是否派遣使者前去催促其上洛?”
明智光秀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不用,現在既然本愿寺方面以堅守為主,那么我們也可以以不變應萬變,一方面加強高槻城芥川山城勝龍寺城的防備力量,將二三萬力量緊緊握在手中。另外一方面可以請延歷寺等宗教勢力支援大和國,遲滯三好殘黨畠山高政等一向一揆眾的行動,將他們釘在大和國內,只要他們無法突出大和國,勝利就屬于我們。”
今日的攝津地區,各方勢力云集,的確是錯綜復雜。
足利義輝聽了明智光秀的分析,連連點頭稱是,不由得贊道:“不動則已,一動驚人。果然好計謀,我倒是想要看看伊達政衡現在的臉色會是什么樣的?一定是很精彩吧。”
明智光秀眉宇之間有一些抑郁之色,作為好友的細川藤孝看得出來之后,忍不住低聲問道:“十兵衛。你已經算計得伊達政衡只能夠按照我們的步驟來走,為何還是悶悶不樂?”
足利義輝也瞧向了他,明智光秀抬頭說道:“臣擔心的是伊達政衡真的會作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他并非真的無路可走,不過若是選擇了這個方式的話,恐怕會被人詬病。”
說著。明智光秀手指地圖上的丹波國說道:“伊達政衡一旦將兵馬用于丹波國,那么他就能夠在短時間內無法介入畿內的局勢,不過這樣一來他在畿內的名聲就要壞了。”
明智光秀將名聲看得極重,認為伊達政衡不會做出敗壞名聲的事情來,可是足利義輝細川藤孝和田惟政等人的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以己度人,他們卻認為這件事情極為有可能成為現實。
沉思良久,足利義輝突然對著細川藤孝道:“兵部大輔,還請你走一趟,若是他上洛的話,那么丹波攝津紀伊三國的守護就是他的,同時請他擔任幕府的副將軍一職。”
副將軍,又是副將軍,這已經是第三次了。細川藤孝知道事不過三的道理,一次又一次拒絕,知道這已經是足利義輝最后的底線了,已經將丹波攝津紀伊三國的守護讓給了伊達政衡,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連忙應道:“是。”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不管是本愿寺還是幕府方面,仰或是畿內的大大小小的勢力全都期盼著伊達政衡做出判斷,上洛,可是伊達政衡確實自顧自的忙忙碌著。
伊達政衡一邊派遣各路人馬清剿著播磨國內的反對勢力,同時要對但馬丹后兩地的勢力進行調整,在各地都要安插直屬于伊達家的力量,讓伊達家徹底掌控上述地區。
當時間推進到七月十一日,下間賴照終于姍姍來遲,到達姬路城,伊達政衡在三木城呆了三天時間,處理了善后事宜,然后在明石城呆了一天時間便返回姬路城處置各種事情。
下間賴照自從被本多正信耍了一通之后郁郁寡歡,比起本多正信的風光不同的是,他最近一段時間可說是不得志。原本作為下間一族的代言人應該成為本愿寺的棟梁,現如今由于下間賴廉的死算在他的頭上,下間一族內部大部分人對他不滿意。在本愿寺顯如面前同樣說不上話,下間賴龍雖說被趕出了石山本愿寺,可是起碼在本愿寺顯如心中還存有一絲愧疚,不久就能夠重回石山本愿寺,擔任要職。
下間賴照先向伊達政衡行了一禮,然后被安排在一側安坐,神色抑郁,眼袋黝黑,顯示著他近段時間沒有好好睡過好覺,眼角皺紋,說明他身心疲憊,被折磨煎熬著。
伊達政衡對待情報非常看重,消息方面還是很快的,他對于石山本愿寺的幾位重要人物有過詳盡的情報,在下間賴照到來之前,他便正在看下間賴照的情報,知道本多正信正是一腳一腳狠狠的踩在他的身體上攀爬到高位的。本多正信有多少風光,下間賴照就有多少怨懟,伊達政衡認為在下間賴照的心中定然會有不少的怨懟,這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伊達政衡搖著扇子,倭國有兩樣出口的特產,一是刀,第二樣就是扇子,現在可是七月,溫度開始升高,他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說道:“筑后法橋,先對于在茨木城三宅城生的慘劇,近四五千條無辜生命的被殺,我方表示極大憤慨,予以強烈譴責,提出嚴正抗議。”
下間賴照臉色很難看,心中暗罵伊達政衡無恥,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裝假正經,誰不知道你在自家干的事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他沒有當面指責,唯唯諾諾的應了兩聲。
伊達政衡倒是沒有半點臉紅的意思,他搖著扇子,繼續說道:“戰爭中死人是難免的,但是戰爭之后殺俘就不對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哎,不知道今日筑后法橋到來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