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歧島本就是流放地,條件自然不是很舒適,尼子晴久流放尼子義久長達三年之久,尼子義久經過了三年的歷練,早已經褪去了青澀,變得陰郁了許多。若是尼子晴久病逝前重新見一次尼子義久的話,會不會后悔沒有將月山富田城交給他,已經不得知了。尼子義久抬頭看了看天,陰云密布,風也變得冷了一些,低聲喃喃道:“很快就要下雨了。”
壞天氣對于兩支軍隊來說都是非常不利的消息,尼子義久知道宇山飛弾不會歡迎他的到來,但還是沒有想到他初次登陸就聽到了尼子倫久和宇山飛弾降服于伊達家的消息,收到的挫折如此之大,還沒有來得及奪取一座城池就遭到了伊達軍的攻擊,若是無法擊敗眼前的這一支伊達軍,恐怕他好不容易招募起來的烏合之眾就會立即土崩瓦解。
尼子義久心情不佳,敵人只有二千余人,但是陣型整齊,自豪感充滿臉龐,這讓他清楚一點,憑借著他麾下的烏合之眾,想要輕易取得勝利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抬頭看了一下天色,看起來很快就要下雨了。在下雨前,利用一騎討的方式贏得一場,奪取戰場上的氣勢,將士氣鼓舞起來,或許還有一線勝利的機會,在雨天派遣小股部隊突襲敵人。
在看不到星月的夜晚偷襲敵營,聽起來倒是不錯。如果伊達軍部防備的話。的確有幾分可能成功。但是伊達軍可能不防備嗎。但是雨夜的話,就算防備,成功的幾率也是巨大的。
下雨天進攻。對面的弓弩的確會威力大減,鐵炮更是直接成為了燒火棍,想要在雨水中走夜路就要鼓舞起足夠的士氣,摸黑攻打敵陣,更需要士氣。一騎討成為了唯一可行的方式。
尼子義久同樣知曉憑借著手下的烏合之眾是無法擊敗陣型整齊的伊達軍的,搞不好一接觸便會被擊潰,然后就是大潰逃。他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一騎討。當然他是不會親自上陣的,小胳膊小腿的他怕真的是連一招都打不過吉田政成。在他的想象中。伊達軍的武士要么是腰肥肚圓的相撲好手,要么是虎背熊腰的劍道高手,他那里是他們的對手。
他所依仗的是在隱歧島的時候招募了三名來自通古斯的野豬皮,據說野豬皮的意思是勇士。
倭國人將戰場上凡是武將的對戰。都稱之為“一騎討”。“一騎討”簡而言之就是單挑,絕不能夠假手于他人上前協助,只能夠憑借著武將個人勇武決出勝負,即使靠著人多獲勝的一方,也是要遭到逼視的,是對武士人格的侮辱。
這武士之間的挑戰,自然作為應戰者不能夠逃避的,否則將視作膽怯。尼子義久為了能夠讓三個通古斯的野豬皮符合“一騎討”的規矩,特例將他們三人統統招募為自己的親隨。授予他們武士的名號,改名為奴兒哈奇、穆爾哈奇、舒爾哈奇。哈奇之苗字取自于通古斯的名曰哈奇士的犬類,奴兒、穆爾、舒爾便是他們的名。由于他們是通古斯的野豬皮,故而苗字在后,名在前。
尼子義久除了招募了三名通古斯的野豬皮,還招募了一大批失去土地的流浪武士成為他的家臣,由于伊達家的禁止倭寇令,再加上伊達家早已經失去了早期來者不拒的階段。還有伊達家在各地實行的政策,產生了許多不滿伊達家的失業武士浪人。他們大多前往九州和畿內尋求機會,還有一部分則前往出云國,被尼子晴久和尼子義久招募。
尼子義久想到了用一騎討來決定勝負,起碼要在雨天之前鼓舞起士氣來,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讓占據士氣高度的伊達軍出將與他一騎討,要知道伊達家向來以陰謀詭計著稱。
況且傳聞伊達軍的武將是一幫臉皮厚的家伙,說是一騎討,其實會沖上來十幾個武將圍毆你一個,單挑是你一個單挑他們一群,群毆,就是他們一群毆打你一個,反正他們的臉皮之厚前無古人。
這些詆毀伊達家的傳聞大多是不滿伊達家的失去主家的無地武士浪人的抱怨,尼子義久聽多了他們的抱怨,自然而然的對號入座了,對于伊達家的印象也僅限于此,使得他一時竟然無計可施。
奴兒哈奇、穆爾哈奇、舒爾哈奇三兄弟站了出來,用一種極其別扭的倭語說道:“主人,讓奴才三人上前掠陣,打打我軍的威風,滅滅叛軍的士氣。”通古斯人現如今還是奴隸社會,自然奉給他們吃喝女人的尼子義久為主人。
尼子義久沒有辦法激怒伊達軍出陣,無計可施之下只能夠點頭應事,讓他們三兄弟上陣打一打,若是能夠取得一兩場勝利就能夠鼓舞起士氣,想到這里,他說道:“好!”
奴兒哈奇、穆爾哈奇、舒爾哈奇三兄弟對視一眼,最后由老三舒爾哈奇率先出陣,一米七八的身高,虎背熊腰,狗頭犬臂,在倭國普遍身高不足一米六的人群之中簡直就是巨人。
舒爾哈奇高聲喊道:“尼子大將軍麾下家臣舒爾哈奇,不知道你們這些膽小鬼那個上來和我單挑。”如此長的詞句一口氣背完,舒爾哈奇長舒一口氣,然后對著他的兩個哥哥擠眉弄眼一陣。
一騎討的意思就是一個對一個,單打獨斗,別人不能插手,而且誰輸了家人不得報私仇,一般在戰場上一討取已經非常稀少了,因為有了鐵炮的長足發展,這種一討取的形式已經不能作為一種流行的趨勢了,不過對于武士來說,不接受一討取,那么就證明了自己是懦夫。
尼子義久沒有想錯。伊達家的人臉皮都很厚,看到一騎討的第一反應并非惱羞成怒然后沖上前去沖殺,那不是一個指揮者該有的素質。一旦指揮者出現變故,一支軍隊就會崩潰。
吉田政成瞇著眼睛看著跑到兩軍中央的高個子,搖頭笑了一笑,道:“不曾想到尼子義久竟然召了蝦夷人成了他的武士,真是大和民族的敗類,蝦夷人竟敢也配和我們武士一騎討。”
通古斯人和蝦夷人在大和人的眼中長得都差不了太多,其實兩個民族在人種上相差極大。但是對于吉田政成這種沒有見識的鄉下武士來說,異于大和人的都是蝦夷人。自然不配和他們講什么武士道精神。
尼子義久想的倒是很美好,為了能夠符合一騎討的規矩,不僅為他們取了倭名,還教他們倭語。可是外表卻是無法騙人的,一下子讓吉田政成找到了漏洞,同時將尼子義久頂到了墻邊,呵斥他是大和民族的敗類、叛徒。
倭國的四個大島上原來都有蝦夷人居住,幾個世紀以來受到倭恩逼迫,才往北遷移。幕府的大將軍的名稱征夷大將軍中的夷,在倭國便是代稱蝦夷人,故而兩個民族之間是世仇。
吉田政成沒有理會奴兒哈奇、穆爾哈奇、舒爾哈奇三兄弟的挑釁,同時還將他的話傳播了出去。不禁沒有使得軍隊士氣下降,反倒是因為聽聞是蝦夷人,還紛紛以尼子義久的出身問題開著各種惡心人的玩笑。
吉田政成高聲喊道:“列隊!”隨即。各個足輕隊長們也紛紛開始喊叫,早已經排列整齊的伊達軍再一次開始整隊,扛在肩膀上的長槍也被放了下來,舉著斜刺左前方。
雖然隊形還沒有完全布置完畢,吉田政成看到至少七成以上的足輕都已經完成了隊列,扛起了長槍陣。剩余的也都將拎著一些長長的桶裝物開始揮動起來,軍陣講究的是紀律性。
吉田政成擔憂的便是軍隊無法沒有足夠的紀律性。他知道麾下的這支部隊屬于二線部隊,也就是說隸屬于常駐各地的三萬常駐軍中的一員。吉田政成為了訓練他們可說是演練了多次。
吉田政成知道要讓軍隊擁有足夠的紀律性,就需要大量有作戰經驗的足輕隊長,這些足輕隊長大部分都參加過歷次擴張合戰,算是伊達家的低級別武士。自從伊達政衡創建伊達軍起,大量起于微末的農兵成為低級武士,充斥于軍中,這些人構成了伊達軍的基礎,是絕對忠誠于伊達政衡的一批人。可以說沒有伊達政衡,他們絕大多數還在頭朝地背朝天的耕作,沒有任何出頭之日。
吉田政成大聲喊道:“前進!”足輕隊長們立即大聲喊叫著,隨著鼓點聲,一隊隊三百人的長槍陣朝著尼子軍方向開始踏步前進,腳步整體上相當整齊,對于與他們對陣的尼子軍來說已是一支相當恐怖的隊伍。
只要沖到敵人的陣前,以吉田政成的經驗,整齊劃一的步伐就能夠嚇破這支烏合之眾的膽氣,只要他們中有人轉身逃跑,在恐懼的情緒之下,一旦有人開始逃跑,其他人完全會下意識的模仿。
尼子義久不曾想到伊達軍竟然不要臉到了極點,一騎討不成竟然反倒是開始進攻,膽小鬼,他如此斥罵道,卻不知道對面的伊達軍早已經視他為大和人的敗類和叛徒。和一個敗類和叛徒是不用講武士道精神的。
首當其沖的奴兒哈奇、穆爾哈奇、舒爾哈奇三兄弟嘰里呱啦的大聲喊叫著,著急得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大聲斥責著,卻沒有任何用處,看著整齊的長槍陣步步逼近,聽著劃一的腳步踏在土地上的聲音,讓他們心驚肉跳。
奴兒哈奇、穆爾哈奇、舒爾哈奇三兄弟本想沖擊一陣,可是看到如此整齊劃一的陣型早已經嚇得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下意識的喊道:“撤!撤!”用的還是他們自己的語言,沒有人聽得懂,但是他們的行動卻告訴了所有人他們剛才的話語是什么意思。一邊喊叫著,一邊撥轉馬頭開始朝著兩軍中間的縫隙開始撤退。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一些尼子軍士兵開始了逃跑。
尼子義久原本還想要派遣督戰隊斬殺膽敢逃跑的逃兵,卻不曾想到他花費了大量金錢的奴兒哈奇、穆爾哈奇、舒爾哈奇三兄弟率先開始逃跑的時候,他就知道一切都已經完了。
在大雨之前,真正的戰斗便已經結束了,大部分逃走了,還有一部分成為了伊達軍的俘虜,受傷和戰死的確實不多,尼子義久倒是沒有逃走,他坐在一塊帳布上切腹自盡,為他介錯的乃是伊達家的一員小將。
山中鹿之介望著倒在地上的尼子義久,口中低聲喃喃著尼子義久臨死前唱的辭世詞:“夢幻猶如半生曲,一十八歲度平生,生于月山死松川,但愿來世落凡塵。”隨即長嘆一聲。
隨著尼子義久的切腹自盡,尼子倫久降服于伊達家,象征著曾經控制山陰山陽十一國、名震一時的“出云尼子家”將只會以伊達家麾下的一門武家的身份繼續留存于世。
原本歷史上執著的山中鹿之介現如今也早已經成為了伊達政衡的家臣,成為了出云尼子家的掘墓人,由一個極端到達另外一個極端是可怕的。親自為尼子義久介錯,使得他放下了對于尼子家的仇恨,心中充滿了淡淡的憂傷,在以后的日子中他成為了伊達政衡的一把鋒利的刀。在山中鹿之介成就了一番偉業之后,他還是對于尼子家的一些后人多多照顧,“出云尼子家”的子孫大多出仕成為了他和他的子孫的家臣。
出云國的動亂很快便在伊達軍的強力干預下結束了,隨著勝利之軍前往岡山城朝見政衡的還有那三個通古斯野豬皮,他們逃入山林之后在偷吃蘿卜的時候被當地山民當做非人給逮捕了起來,送到了伊達軍中。
政衡是在九月十三日的時候見到的吉田政成,當然也見到了三個通古斯的野豬皮,他對于這三個略懂倭語的野豬皮相當的感興趣,特別是聽聞他們的倭名之后更是興趣大增。
顯然有一個和尚對于政衡的興趣更加大,下間賴廉終于趕到了岡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