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一百六十二章中時間錯誤,修改為六月二十二日)
弘治元年六月二十六日,休整了兩日時間,弘中隆包解散了二千三百余農兵后,率領三百武士加入了伊達軍,政衡整編了一番之后再一次起兵準備攻打都濃郡的沼城。
先手部隊甚至在政衡出動之前已經擊敗了江良賢宣的機動部隊,將其趕入了沼城之中,占據了小遷堰,沼城方面生怕伊達軍使用水淹的方式,伊達軍同樣害怕沼城方面當不利局面下掘開堤壩水淹攻城部隊。
政衡親自在大之原山頂擺下主陣指揮全軍,而攻打沼城的主力則由野山益朝率領三千人馬再加上安藝六人眾一同攻擊。如此一來,即使大內貞明想要前來救援,伊達勢也可以在城外將其截住,不使他們進入沼城支援山崎興盛和江良賢宣。
雖然政衡的戰法不甚光明,但是效果卻令人嘆為觀止。按照弘中隆包的方法,政衡使用白米購買來大量的竹席包,沼城外的沼澤很快如履平地,集中了全部鐵炮對著沼城一陣射擊,打得沼城無人敢于抬頭。
射擊了一日一夜,打得沼城士氣大跌,大內義長身死的消息早已經傳遍了全軍,現如今伊達大軍到來,如果不是三面環山、另外一面全都是伊達軍的話,守軍怕是早已經出現逃兵了。
是夜,山崎興盛、江良賢宣等將領齊聚一同,討論該如何應對伊達軍的進攻,其實考慮的是戰還是降,戰則必死無疑,降的話就要有人出來負責,在場能夠負責的除了山崎興盛、江良賢宣外,沒有他人。
江良賢宣自從櫻山城一戰,聲譽掃地,膽氣也被打得喪失了不少,和弘中隆包訴說的不同。他是大內氏中少有的和議派,私底串聯想要投降的家臣,想要在會議上逼迫山崎興盛負起責任來。
會議室內充滿了悲觀色彩,江良賢宣望了一眼眾人。特意與私下交流過的幾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后,方才說道:“現如今大內介戰死,四五千精銳幾乎喪失殆盡,伊達大軍已經無人可制,大內氏如同強弩之末。沼城傾覆在即,還請山崎君決斷。”
眾人看得江良賢宣出口,紛紛贊同,他們口口聲聲請山崎君決斷,還不是讓山崎興盛出面負責,開城投降,保全他們的性命,他們的話說一半留一半,打住話頭觀察山崎興盛德臉色。
但見得山崎興盛眉毛擰得烏堵堵卷起黑云似的,臉色陰得滴溜溜要下雨一般。他又不是傻子,哪里會聽不出來眾將的意思,只是讓他一人出來負責,實在是讓他有點兒為難。
山崎興盛原是大內義隆的家臣,跟著陶隆房起兵作亂,本質上他是大內氏的家臣,而不是大內義長的家臣,大內義長戰死,他也沒有殉死的想法。現在眾將口口聲聲請他決斷,這不是逼他去死嘛。
江良賢宣見得山崎興盛猶豫不決。他知道一旦過了今夜,再是想要開城投降,就不僅僅只要城將來負責了,就算是他也要出首負責。想到這里,不由得圖窮匕見,他低聲說道:“還請山崎君憐惜沼城上上下下的性命,還有您的家人,我們也會好生照顧,不會讓他們流落街頭。死于非命的。”說著說著連死于非命的影話狠話都說了出來。
眾將臉色驟變,雖然不想背叛山崎興盛,可要是山崎興盛不想負責,要將全城老小上前口一起陪葬的話,他們也不會肯的,見得江良賢宣連打眼色,紛紛急迫道:“還請大人決斷。”
山崎興盛如遭雷擊,臉色蒼白:“你們,你們…”表情木然,腳下猛地一個踉蹌,癱坐在了冰冷的榻榻米上,直愣愣地望著眾將官,有一些人還是他的族人和親信。
江良賢宣聯合眾將逼迫山崎興盛之時,一員小將突然闖將了進來,見得會議室內氣氛凝重,他的臉色驟變,忙上前跪倒在地,稟報道:“叔父,這里有一份剛剛城來的箭書,小侄不敢私藏。”
山崎興盛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上前一把抓住小將遞上來的書信,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興盛兄弟鈞鑒:
你我本以大內氏安定穩固為由舉義旗跟隨陶隆房為首結束大內介之政權,世代乃大內氏家臣,非一般賤民可比。伊達弾正少弼政衡上對朝廷恭敬,下對平民百姓賢德,審時度勢,已有席卷西國之勢,蓮花山城一戰,陶隆房全軍盡歿,已無回天之力。周防、長門兩國已成定局,兩國經過累戰已精疲力竭、家家帶喪,百姓連糟糠這樣粗劣的食物都吃不飽,對于大內氏之統治已到了深惡痛絕之境地。身為原大內氏之家臣,弟深痛之,請求伊達弾正少弼,以己身剩余時間出仕伊達氏換取陶隆房子嗣性命,以全君臣之義。兄弟一向愛民如子,當年反叛大內介亂政也正是看到大內介已無力為百姓帶來實利,保全大內氏。現在伊達弾正少弼賢明英武,對兄長的文治韜略一向仰慕,時常對兄說起兄弟的能力超群,如果能讓如此英才為己所用將己之所幸,民之所幸!望兄弟三思!
弘治元年六月二十六日弘中三河守上 山崎興盛哪里想到他竟然在伊達政衡那里掛了號的,再抬頭看江良賢宣等人的時候,眼中不再是凄涼,一股自信重新涌現,全身上下洋溢著自信,全都是來自于這封書信。這封書信不僅是他的救命稻草,還是他的保命符,和自信的來源,他清楚如果信內沒有確切說是交給山崎興盛的,怕是江良賢宣等人為了以后的安寧,狗急跳墻,先殺了他再提其他。
山崎興盛生怕眼睛看花了,又看一遍,不覺驚中生喜,再看一遍,不覺喜中帶望。他連看三遍,心里就像蛤蟆窩里攪了一棍,撲通撲通地跳開了。驚,是喜。是有望,他說不清楚。
伊達政衡現在不過二十一歲就已經有了一統西國如虹的氣勢,勢不可擋的氣勢,現如今已經開始傳言“三十歲前當可取得天下”。如果能夠跟隨著他的腳步。山崎氏將很可能再進一步,取得先輩們想都不敢想的成就,就算無法取得成就,能夠成為新的統一政權的一員也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
山崎興盛環視眾人,重重的看了江良賢宣一眼。然后舉著手中的書信,高聲喊道:“看,看,這是弾正少弼大人送進城來的勸降書,既然諸位懇求,那么我就果決的決斷一次,開城,投降。”
江良賢宣本就懷疑山崎興盛手中的書信是勸降書,沒曾想到真的會是,原本山崎興盛怕是不會如此爽快的選擇開城投降。剛剛他們諸人的逼迫實在是太過了,想要開口解釋,卻看到山崎興盛眼中的冰冷,喏喏著說不出口,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得罪了山崎興盛。
想要逼迫山崎興盛負責,但最后倒霉的事卻攤到了自己頭上。江良賢宣知道一旦山崎興盛降了伊達氏,進一些不利于他的讒言,怕是立即就會遭到生命的代價,借口都是現成的,他的弟弟江良房榮還在厚東川輔佐大內貞明。江良賢宣心懷大內貞明,刺探伊達氏軍情。誰曾想到伊達政衡在取得覺得勝利之后還會發出如此一份措辭平實的書信來。
江良賢宣眼神中透著惶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他的嘴張了開來,雙唇哆嗦著,想說些生命,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僅僅是在喉間發出暗啞的咕噥。
眼前的視野忽然歪斜,江良賢宣感覺到自己失去了平衡。可越來越近的地面清楚地告訴他,自己的確是摔倒了。當他摔倒的一刻,終于有人上前扶住了他的,這些人全都是他的親信。
更多的人冷漠的看著江良賢宣的摔倒,山崎興盛和江良賢宣的斗爭,一封書信的到來,一百八十度調轉,天堂和地獄的轉換,山崎興盛獲得了最后的勝利,他們全部不敢得罪攀附上了伊達氏大腿的勝利者。
深夜,江良賢宣終于清醒過來,他看了一眼唯一陪伴在他身邊的族人,聲音有一些冰冷,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族人異常沮喪,抬起頭回道:“大概子時了吧!”
江良賢秀握緊了拳頭,猙獰的臉,滿是血絲的眼珠子,看著唯一的族人,說道:“明日一早,山崎興盛便要開城投降,到時候便是我們江良一族的末日,必須要在剩下的時間內除掉他,對,除掉他。”
族人愕然抬頭,他沒有想到江良賢秀竟然如此瘋狂。
江良賢秀越想越覺得除掉山崎興盛的可行性,他自顧自地道:“山崎興盛一死,沼城地位最高的就是我,到時候我打開城門前往參降,就說山崎興盛不愿投降,抵抗到底,對,就是這樣。”
現如今情勢危急,江良賢宣顧不得有人通風報信,招來了十幾個族人除了自家院子,向著本丸那邊走去。山崎興盛當場要在天明開城投降的消息早已經傳遍了沼城,興奮者有之,沮喪者有之,守衛相當的放松。
守衛本丸南門的是山崎興盛的侄子,也就是向山崎興盛傳遞書信的那位少年人,他因為遞交書信有功,得了守衛本丸的高職,升官發財指日可待。看到江良賢宣領著人過來,連忙招呼道:“山崎大人,你不在家里好好歇歇,來這邊作什么?”
江良賢宣對著手下做了一個手勢,然后突然壓低語氣低聲道:“這本來是機密至極的任務,因為山崎君乃是伊豆守的親侄子,此刻才透露給山崎君知道的,不過山崎君靠過來一點才方便說話,畢竟是機密的任務嘛?”
山崎某聽得江良賢宣如此親熱的喚他山崎君,少年人的臉上掛滿了笑容,好似一幅受寵若驚的樣子,又想到天明后叔父開城后水漲船高,他也能夠雞犬升天,想到這里,不由得挺直了腰桿子,將頭靠向江良賢宣,一邊笑著說道:“對對,這樣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太大聲說呢?”
江良賢宣在山崎某耳邊低聲說道:“事實上,我接到了一些密報,得知有些人不甘失敗,想要密謀叛起,誅殺賣主求榮的奸賊山崎興盛。”說到山崎興盛時,他的眼角冷光一閃。
山崎某一聽,看了一眼江良賢宣,心想難道是來告密的,這秘密一定要率先知曉,然后越過江良賢宣前去告密,贊賞獎勵必不可少,想到這里馬上低聲驚呼道:“真的,是誰這么膽大包天!”
江良賢宣右手悄悄地拔出綁于腰背的小太刀,然后很快的說道:“就是我啊!”趁著山崎某還沒有反應過來,江良賢宣馬上左手抓住山崎某的頭,右手的小太刀迅速插進山崎某的頸部。
他的族人很快也得手了。城將山崎興盛宣布開城的消息,使得守軍全都酣睡著,要不是山崎某太過于興奮,沒有睡覺,方覺到了江良賢宣的到來,成了第一個冤死鬼外。
其余人等,事發倉促,又是自家人的內訌,誰能夠反應過來,更何況酣睡之際對方動了殺心,當真是躲不過逃不過。木屋內傳來十余聲悶哼聲,很快就是安靜下來。
江良賢宣率領十余人如入無人之地,直到山崎興盛的寢室撲了一個空。他的族人傳來一個震驚的消息,他們找不到山崎興盛,或則就是說山崎興盛根本就不在寢室內。
江良賢宣低聲道:“不可能,他不可能知曉我們的行動的。”他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懷疑,卻有將這絲懷疑甩了出去,如果有叛徒的話,怕是早在行動前就會被絞殺了。
他的族人帶回來一個舍人,戰戰兢兢的舍人也說不清楚山崎興盛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一直都沒有回來過,他清楚,一旦暴露,如果山崎興盛已死的話,要彈壓沼城的話,沒有人會出面反對。只要他同樣開城投降,沒有人會為了一個死鬼,得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