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去,前面領頭的是大內軍的大將,誰能股取得他的首級,立即獲得一百石俸祿。,”一邊追,伊賀久隆一邊對著身邊的手下許諾著,一百石俸祿對于許多人來說可說是一步登天。
伊賀久隆窮追不舍的逃兵將領正是大內義長的庶長子陶長房,他在遭到崩潰的時候原本還想要奮力一戰,但是遠遠看到他的父親大內義長自殺的場景,知道敗局已經無法挽回,他還不想死,還想要創建屬于他的時代,立即選擇了突圍,在一場突然到來的雷雨的幫助下冒雨突了出去。同時,他發現自己迷路了,只能夠選擇一個方向盡可能的遠離敵人的追擊。
戰爭就是如此的可悲,原本還躊躇滿志的一支部隊,現如今只剩下了數百狼狽逃竄的野狗,其余的人要么成為了尸體,要么選擇了投降,竟然,竟然就這樣失敗了。
陶長房突然好想笑,又好想哭,哭笑不得的他,只想著悶聲逃亡,他還不想死,并不是說他沒有他父親一般的勇氣,切腹自殺的勇氣,有時候活著比死了還需要勇氣。
黑夜,陶長房拋棄了尊嚴,同時拋棄了同伴,獨自在山林之中逃竄著。伊賀久隆的隊伍已經和他的同伴們戰在了一起,一面倒的屠殺結果,使得伊賀久隆望著深深的山林嘆息運氣不佳。
陶長房最終還是逃不了他的命運,死亡的命運,他死在了弘治元年的年末。他被逼迫自殺的時候,他父親創建的新大內氏已經煙消云散,大內義隆的舊大內氏也因為大友義鎮的背叛分崩離析,他所鐘愛的長門和周防也早已經掛上了竹羽雀的旗幟。
說到具體逮捕陶長房的視乎,政衡發布的公告是:“捕得陶長房。免除年貢三年。即可令不能生獲,有殺之者,賞賜金子二十枚,銀子一百枚。有敢匿者,本人重處,一族全村連坐。”
最終。出賣陶長房的是山代地區的一個僧侶,他扮作游僧混入了寺中,最后還是被揪了出來,當時山代地區的一揆已經平定,成為了坂元佑的領地,因此坂元佑獲得了賞賜的大半。
回到正題,當得知大內義長已死的消息的弘中隆包原本還想著抗爭到底,只是當他看到自己的兒子安然無恙的返回,從弘中隆緒低落的情緒中可以看出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大勢已去。
弘中隆包望著情緒低落的兒子。很是嚴肅道:“太郎,走,與我一同前往鞍掛山城參降。”
弘中隆包的氣色凄慘無比,熱度雖然不在上涌,卻也未見得下降,昨日一場雷雨,使得他舊疾和新愁相合,咳嗽聲持續不斷。毫無食欲,體力嚴重衰退。完全不像是大內義長重要的謀臣。
自從聽聞自己的主公大內義長戰死于蓮花山之戰,他一下子倒了下來,想想,大內義長英雄一世竟然在此時此刻中了小兒的計謀,生生踏入了陷阱之中,還賠上了性命。
弘中隆包原本以為自家孩兒同樣跟隨大內義長戰死沙場。白發人送黑發人雖然痛苦,卻也認為是死得其所,卻不曾想到弘中隆緒回來了,還是被放回來的,這讓他再次糾結了。
最終。弘中隆包做出了前往鞍掛山城參降的決定,不徑使得心灰意冷的弘中隆緒驚愕抬頭,愣愣的望著父親,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顯然他是不愿意投降的。當日被俘之后他也做好了被殺的準備,卻不曾想到伊達政衡僅僅聽聞了他是弘中隆包的兒子就將他放了回來。如此一來到讓他有點兒無地自容,但是他還是回來了。借口不是貪生怕死,而是想要原原本本得將戰事告訴他的父親。
做父親的,弘中隆包知曉自己兒子的心思,說起來,自己和大內義長之間的羈絆更多,要殉死的也只能夠是他,而非他的兒子,真想要殉死的話,也不會回來了,隨便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去死便是。
說到底,如果還有獲勝的一線可能,弘中隆包也不會自甘墮落前往鞍掛山城參降的,現如今大內義長已經死了,唯一看好的陶長房生死未卜,只剩下一個懦弱無能的大內貞明,大內氏已經無力回天了。
弘中隆包難得對自己的兒子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苦衷:“孩兒,伊達家出兵,志在必得。此戰一舉殲滅了大內氏的有生力量,現如今還能夠再戰的只剩下守在厚東川的二千五百人,其余的要么被嚇破了膽,要么是地方的農兵,打打順風仗還行,讓他們為大內氏殉葬,做夢吧。況且,我看伊達弾正大人此次出兵頗有一點急切,應是三好長慶給予他的壓力迫使他不得不親自率軍侵入,若是我們能夠做出一副坦蕩蕩的去參降,方有當那千金買馬骨的馬骨,若是讓別人搶了先,怕是就沒有我們父子的生路了。”
弘中隆緒不是白癡,戰場之上尋死是絕望,真正過了絕望之后他就不想死了,現在聽得父親的勸說,至關重要的一點,還是父親的那句“千金買馬骨的馬骨”,話糙理不糙。
身著白衣,騎乘著戰馬,護衛不出四人的弘中隆包神色看起來很焦慮,速度不急不緩的向著鞍掛山城靠去。
戰斗在戌時告一段落,除了追擊逃卒的幾支隊伍還沒有返確切消息的話,大批伊達軍以十人二十人規模的小隊分布在這片山零件的狹窄平野上打掃戰場。他們仔細搜索著每一寸土地,撿回箭矢和遺棄的刀槍,有的士兵甚至從尸體上剝下尚屬完好的衣服。搜索過程中,有時也會發現奄奄一息的傷員。如果是同伴,會得到基本的救治送進傷兵營,如果是敵人,那么對不起,手起刀落。
另外許多投降的大內軍足輕正在伊達軍的押解下少部分搬運著大內軍的尸體,還有一些人則挖掘著土坑,這些尸體將會在戰后埋葬在戰場上。成為這場合戰的見證者。
如果是伊達軍的戰死者,則會被收攏起來,然后實行集體火葬,收攏入骨灰,裝入骨灰盒,一式二份。一份交給其家人,一份按照地位高低埋葬在岡山城附近的護國神社內,年年月月受到伊達家的供奉。
戰爭總是無法避免傷亡的出現,蓮花山下的這場大戰,伊達政衡設置的陷阱最終取得了完勝,但還是付出了三四百人的戰死,上千人受傷的慘重代價,特別是到了最后知道無路可逃的時候傷亡徒增。
天色漸晚,篝火點滿了整片峽谷。
翌日一早。政衡終于從鞍掛山城出來了,他乘著他心愛的戰馬,率領著他的親衛隊,隨著太陽緩緩升起,映照著政衡的帥旗在緩緩移動。所到之處,士卒們無比歡聲雷動,每個人都揮舞著雙手,向他們的統帥致敬。
此戰。政衡沒有親冒戰場,他舉重若輕的布置陷阱。一下子坑死了大內氏的最后精銳。方才二十一歲的他,用兵手腕是何其圓熟老辣,對敵軍的判斷又是何其精準。戰國亂世已經長達百年,只有這樣的人物,才具有令將士效死的魅力,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夠承擔得起統一天下的重任,跟隨著這樣的人物,是跟隨他的每一個人的榮耀。
當政衡巡視戰場歸來的時候,弘中隆包已經身著白衣等候了半個時辰,一直被晾在了客廳之中。客廳外守著十余名鎧甲上還掛著血絲沒有清理干凈的守衛,監視著弘中隆包父子。
弘中隆包命弘中隆緒稍安勿躁,由于戰場還沒有清理,他一路走來,看到的大多數是大內軍的將士,當然全都變成了冷冰冰的尸骸,他望著空蕩蕩的客廳,心中很是悲涼,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返回鞍掛山城之后,聽得弘中隆包前來參降,政衡微微愣了一下。
他不曾想到第一個前來參降的會是弘中隆包,要知道在歷史上這位可是跟隨著陶晴賢赴死的忠臣,難道陶隆房沒改成陶晴賢,直接成了大內義長,使得這位忠臣變節了不成。
或則應該說弘中隆包在歷史上來不及投降,還不知道陶晴賢已死的情況下遭到了吉川元春的攻擊下,被討殺。但是這一切在這一次大內義長戰死消息傳開之后,總之,弘中隆包有時間考慮他們父子兩人的未來。
政衡微微笑了一笑,道:“走,去看看。”走到客廳,看到門口守衛著如此多的人,左右看了一眼,揮了揮手道:“你們下去吧,這里不需要你們了,對了,給里面兩位客人送一壺茶。”
弘中隆包聽到了背后的話,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然后回轉身子對著政衡,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雙手按地行了大禮,高聲說道:“有罪之人弘中隆包,叩見伊達侯。”
政衡看著他,好一會兒方才繞過了弘中隆包,坐在了上首位置上,現在,弘中隆包是降臣,不用表現得太過于熱情,淡淡的說道:“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今日前來不知道有何要事?”
弘中隆包沒想到一向禮賢下士的伊達政衡卻沒有上來順勢攙扶起來,反而冷冰冰的樣子,心頭狂震,還是匍匐在地,以額觸地表示謝罪,道:“有罪之人弘中隆包,叩見伊達侯,愿奉伊達侯為新主。”
政衡聽得弘中隆包的話語,方才露出笑容,說道:“三河守,起來吧,坐下,與我一同喝茶,剛剛巡視歸來,口干舌燥,來,喝茶。”說著拿起杯中的茶水蛇吞起來,完全沒有大家的模樣,一副鄉下魯漢子。
大內義隆熱衷于京都文化造就了山口文化,上行下效,弘中隆包同樣是一個文化人,和歌高手,茶道高手,見得政衡狼吞虎咽,微微蹙眉,他是降將,顯然沒有資格說話。
弘中隆緒的表情夸張了許多,他在父親的嚴格教育下,行的直端的正,一副中規中矩的樣子。
政衡見得兩人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一陣好笑,他當然茶道這倭國從中土傳來的深加工的道道,也學過一段時間,不過他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粗魯模樣,倒也讓人刮目相看。
政衡突然問道:“都濃郡的沼城主山崎興盛,你認識嗎?”
弘中隆包應了一聲,然后答道:“是,伊達侯,都濃郡的沼城,號稱水上之城,三面環山的堅城,只有一面可供進攻方行動,這一面還全是難行的沼澤地,沼城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城將山崎興盛的長女已經許配給了大內貞明成為后者的側室,算是嫡系人馬,若是聽聞先主身死的消息,動搖之下怕是會做出開城投降的決斷,應該有五五開。山崎興盛有投降的機會,那么另外一名守將江良賢宣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可能,櫻山城之戰,他的族人多死于宮澤平八大人之手,害怕宮澤平八大人斬草除根。”
政衡不置可否的微笑,他清楚奇貨可居的道理,一旦大內義長曾經的大量重臣家老投降,他的地位將會大大降低,這對于他是很不利的,但是他也不會直截了當的問他,而是說道:“哦,那你說說該如何攻打沼城?”
弘中隆包毫無羞辱之感,昨日還是大內氏的重臣,現如今卻要將舊主的情報一五一十的告訴昨日的敵人,現在的主公,他思索了一下說道:“聽聞伊達侯鐵炮犀利,只要攜帶許多草席,鋪在沼澤地上,如履平地,打頭的是一排排鐵炮隊,便前進邊輪番朝城中狂射,大批人馬伴隨著鐵炮隊侯逼近城池,一旦沼城外的沼澤失去功效,破城指日可待。”
政衡突然對著弘中隆包問出了一個讓對方先是愕然,然后驚喜的問道:“陶長房死于戰端,他的未亡人由我來撫養好了。”他有時候真的是很無恥,說這種話竟然毫無羞恥感,讓人相當無語的是,他所對話的對象竟然一副樂意之極的模樣,好像中了五百萬彩票一個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