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武吉站在船首,船尾的櫓在拼命的劃動著,混雜著血水的泥漿隨著櫓的劃動飛濺著,一邊急速盤算著能島村上水軍的出路,頭上石塊呼嘯著不停頓的拋射入船陣中。<<
前方兩三百步開外,數十艘小早船已經完全擺好了防御陣型,正靜靜地等待著能島村上水軍上前廝殺,這路伊達水軍的目的很明確,他們不求擊敗能島村上水軍,只求拖住能島村上水軍!只要拖到退潮,他村上武吉縱有逆天本事,也不可能改變能島村上水軍敗亡的結局了。
櫓劃動的速度并不見得快速,海底的泥漿隨著櫓的劃動飛濺著,足以說明退潮早已經開始,過不了多長時間,大船就無法在兒島灣內航行,這是村上武吉一開始沒有預料到的結果。
踹口氣的功夫,洶洶而進的能島村上水軍迎上了伊達水軍!葛籠衡信知曉小早船是無法正面抵御住關船的碾壓的,一開始布置的便是兩翼齊飛的陣勢,其實依照伊達水軍的船只數量,兩翼齊飛也是飛不起來的,在特定的地點,特定的環境中,葛籠衡信成功的布置起了兩翼齊飛的陣型,還很好的讓突進的能島村上水軍感到異常的別扭。
是的,別扭,也就是難受,伊達水軍船小人少,可要是加上攔在河道上的十二道銅索的話,就形成了讓能島村上水軍看得見夠得著卻沖不到的境地,由于銅索沉重吃水深,小早船能夠在銅索之間游弋。關船等吃水深的大船卻是無法通過。這便給了伊達水軍布置起兩翼齊飛的機會。伊達水軍與能島村上水軍之間的水戰就是在小早船之間展開的。而能島村上水軍想要安全通過,本來需要小早船開道,可是現在小早船的精力全都被牽扯到了水戰當中去了,這就是讓能島村上水軍上上下下感到別扭的地方。
村上武吉知道一旦因小廢大,繼續拖延下去,則能島村上水軍立即就會軍心渙散,立刻就會兵敗如山倒,因為這早已經不是有計劃有預謀的撤退轉進。而是逃出死地。
村上武吉大吼一聲:“沖陣!”村上武吉此刻顧不得銅索能夠損傷多少關船的小問題,在生死存亡之際,這等原本該是極力避免的大事件也變成了小事情,他現在只知道的是一旦拖延下去,就是死路一條。
關船不管生死的強行突擊,也不是村上武吉一聲令下能夠做到的,也不是所有人和村上武吉一樣看得清楚,更加不是所有人愿意為了村上武吉獻上自己的小命的,最后一個才是此刻能島村上水軍上上下下的想法。
小早船既然能夠在銅索之間航行自如,能島村上水軍一方的小早船在數量上比起伊達水軍來要多上一些。在他們眼中,小早船的勝利一定是屬于他們的。一旦本方打敗伊達水軍,砍斷銅索清理出水道乃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有能耐的人最為擅長的往往是驅使別人,村上武吉驅使別人為自己開道,在那些開道的人眼中扭曲成了讓原本不服從的人們當炮灰送死,為村上武吉親信嫡系部隊開出水道。
雖然村上武吉沒有這方面的任何心思,在村上武吉看來,開道的關船大多數是突圍在最前沿的船只,兒島灣退潮急速,想要轉圜已經沒有多少余地,一旦讓后面的船只和前面的船只換一個方位,需要很多時間。更何況,在村上武吉的眼中,這幫子開道的關船的船大將副將在能島的時候大多是跟在自己身邊的親信嫡系,有幾個還是和自己一同逃往肥后菊池一族的老人,更加沒有為了親信嫡系送死的炮灰的概念。
一旦前面的關船出現了頹勢,原本一往無前的氣勢就被打散的七零八落,再也組織不起強行突圍的氣勢來。村上武吉也只能夠在船上暴跳如雷,用旗號不停的斥責著前面的船大將。
兒島海峽之中的戰斗還在繼續著,葛籠衡信還在為了自己的前程拼搏著,和能島村上水軍的小早船周旋著,由于心氣全無,一些能島村上水軍的小早船偷偷的劃離了戰場。
兒島灣邊的一座土臺之上,政衡站在土臺之上,臉色倒是平靜,沒有絲毫為平井高清和葛籠衡信擔心,他微微笑道:“看不出七郎左衛門尉沒白呆在赤穗,還是為伊達家操練出了一支敢戰的水軍出來。”
身邊的親信家臣知道現在他們的主公的心情相當不錯,政衡心情不錯的標志就是說話的時候喜歡用一些通稱來表達自己對他們的喜悅,反之如果直白的道出姓名來,那么就說明已經大不悅了。
川崎賴廣和吉田政成兩人對視一眼,俱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一絲嫉妒和羨慕,葛籠衡信的出身還不如他們呢,在他們的眼中就是一個反復小人,就是靠著戰功一步步爬到了他們的頭上。
政衡對于家臣們的想法相當清楚,他提拔宮澤平八和葛籠衡信的目的就是激勵他們。
宮澤平八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多少人感到不適的原因就是沼田莊看上去誘惑,可是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一個死地。葛籠衡信卻是不同,他的具體職位是赤穗郡代官兼伊達水軍大將,與另外一名位于笠岡城的船大將島政利地位相等,更多的職務卻是為政衡做好開拓播磨國的任務,可以說是野山益朝、清河衡秀、陶山政賴、片山盛長之下的第一人,在職權上更是直逼野山益朝。
政衡提拔宮澤平八目的更多的是千金買馬骨的意圖,提拔葛籠衡信的目的就是告訴所有伊達家的家臣們,不管你是何種出身,不管你以前干過什么缺德事,只要在伊達家的麾下兢兢業業,立功,立大功,就能夠得到相應的賞賜,封土列侯也是可以預期的事情。
政衡提拔這些人還有一個隱藏在意圖下的意圖,那就是伊達家本就是政衡一手開創,政衡沒有兄弟,也沒有叔父,更加沒有親近的同族,使得他不得不從沒有血緣關系的家臣中提拔重臣。
在沒有教育體系之下,只能夠從功臣中挑選出對于伊達家有認同感的重臣,這也是政衡無可奈何的地方,當然他也件件有了一些想法,這些想法現在還不成熟,還沒有經過考驗,不知道可不可行。
政衡再一次看了一眼還在爭戰中的兒島灣,突然發覺兒島灣變小了,臉上露出了歡愉的笑容,好像一個小孩子看到了喜歡的玩具一般,高聲喊道:“退潮了,出擊吧!”
在他的身后,六千伊達軍分乘幾百只竹筏,已經橫戈待命!
平常的時候,兒島灣雖然是一片風平浪靜的海灣,可是也不是竹筏可以航行的地方,可是一旦退潮,原本看起來異常開闊的海灣就會變得又細又窄,暴露出大片的海灘。
政衡對著隨即出征的家臣說道:“諸位,你們就不必去追殺能島村上水軍了,只要將那些擱淺的船只清理干凈,就可以了,我看現在擱淺在海涂中的起碼有近四五十艘大小船只。”
葛籠衡信終究無法抵擋住一心突圍的能島村上水軍的,在得知潮水退去的時候,確切的說是看到數百只竹筏下水的一瞬間就再一次爆發出了全身的力量,顧不得嫡系旁支的炮灰理論,果斷突圍。
到了傍晚時分,也就是倭國后奈良天皇天文二十三年(1554年)七月三十日,村上武吉終于突破了兒島灣的防線,慌不擇路下沖到了犬島附近,再一打量能島村上水軍的力量,差一點吐血,但也讓他拗哭不已,損失慘重。
原本意氣風發出來的能島村上水軍擁有大小船只五六百艘,其中大小關船就有兩百五十多艘,現在還在他身后的只有不足五十艘,當然如果加上村上隆重和村上武滿兩支隊伍的話,關船的損失就在一百三十艘以上,更加不妙的是經過了真鍋島和小串島兩場攻島戰,使得能島村上水軍的戰兵力量再度縮水。
不管是沖入犬島的村上武吉,還在兒島灣收尾的政衡都還沒有將兒島灣之戰的事情宣揚出去的時候,一早就待在兒島灣外查看情況的鹽飽水軍的偵船嚇了一個頭重腳輕。
鹽飽水軍,在伊達家和香西家達成聯盟的時候就已經在鹽飽諸島一揆的會議上達到了歸順伊達家的協議,只不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剛剛達成了協議,就碰到了伊達家的大戰。
還是一場決定中國地區命運的決戰,大內義長、毛利隆景、三島村上三家聯軍的名頭可以說是嚇住了鹽飽水軍的大部分人員。雖說政衡同樣不相信鹽飽水軍,并沒有將兒島灣的事情告知于對方,只是讓他們謹守鹽飽諸島。可還是有不少人提出了是否倒戈相向的提議,鬧得鹽飽諸島一揆的聯盟不得不再一次召開了大會,大會是壓抑的。
最后還是實力最為強勁的宮本傳太夫提出了一個大家都認可的方案,謹守鹽飽諸島,只要村上水軍不來主動惹事,他們也不去惹事,再就是嚴密監視伊達軍的動向,這才派遣了偵知船在兒島灣外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