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秋天以來,香川元成的發鬢出現了白發,剛剛三十六歲的他,卻是顯出了疲態,不再像剛剛繼承家業時候的那般擁有超常的精力。他讓近侍幫自己攏起頭發來,然后差人把兒子香西元清叫進來。
香西元清并非他的正室夫人所生,而是他的妾室所生,所以并非嫡子。可是正室夫人無子,只有一個女兒,香西元成便將元清當做嫡子來養,好期望繼承自己的家業。
香西元清和香西元成的年輕時候的性格相似,剛烈外向,他望著父親的發鬢,說道:“父親,您真的打算讓兒子休棄美穗,她可是剛剛為您生下了一個孫子啊,您真的不打算改變主意嗎?”
香西元成突然臉色大變,嚴厲的看著香西元清:“什么?拒絕…你瘋了嗎?”現如今的香西家局勢危機,元清不可能不清楚,還問出這等問題來,真是一個被寵溺的孩子。
香西元成正襟危坐,死死盯著香西元清,不一會卻是放緩了語氣,說道:“我也知道美穗是一個好女孩,可是,你真的以為我只是為了香西家的安全嘛?沒有為你考慮一下嘛?”
香西元清沉默了起來,他要用這種沉默來反抗他的父親的決斷。
香西元成看到兒子沉默不語,卻是繼續說道:“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卻不是嫡子,起碼在有些人眼中是這樣的,他們期望能夠讓香西元政的兒子迎娶阿香,好讓上下兩香西氏合二為一,這種暗流早已經在家中涌動。”阿香便是香西元成正室夫人所生的女兒。
香西元清愕然抬頭。望著慈祥目光的父親。他到現在都在受到父親的保護。不知道家中的暗流。
香西元成平靜的說道:“這些人不喜歡一個擁有剛烈性格的人來領導他們,生怕他們的權利收到侵害,所以才想出了讓香西元政的兒子來迎娶阿香,兼做我的養子,好繼承勝賀城。”
香西元成死死盯著元清的目光,香西元清咬牙回應著,說道:“香西家顯然危機重重,這些人才不會理會香西家是否投降十河一存。在他們眼中頂多換一個主君罷了。香西家需要一個強力的外援,而你,又五郎,你需要一個強力的妻族,只要你將迎娶伊達家的公主一事流傳開來,那些人就會立即偃旗息鼓,紛紛投入你的麾下。我也能夠安心的將勝賀城交到你的手中。”
香西元清沒有想到父親會給他們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的語塞,他猛然應道:“是,孩兒明白。”
香西元成喝道;“我要你唯一明白的是。不管你心中服氣不服氣,你都要明白一點。弱者依附強者,是夾縫中的勢力唯一的生存法則。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投靠三好家,你也要摒棄你所謂的武士道,忍耐著羞辱,也要跪地投降,活著,活著,只有活著才能夠得到一切。”
香西元清看著父親,說道:“父親既然這般說,我就娶她過門,但是,若是伊達家勢衰,我必然將她休掉,到時候請父親好好看看。”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香西元成哈哈笑了起來:“你自便吧。”男人的世界是一個崇尚武力的修羅場,父親看到兒子能夠振奮起來,這是作為父親最高興的事情,況且只要答應了就好,一旦決定了雙方的婚事,勝賀城內就不會再有雜音。
突然想到了阿香的婚事,香西元成突然讓小侍找來了香西清長、植松資正、新居資教等同族重臣,說道:“今日找諸位到來,便是宣布一件事情,吉備四國太守伊達弾正忠大人,決定讓侄女靜公主嫁于小兒又五郎元清,婚期約在秋祭之后舉行。”
諸重臣紛紛恭賀道:“恭喜!恭喜!”原本還有其他心思的家臣立即偃旗息鼓,紛紛表示了最誠摯的敬意。
香西元成好似心情愉悅,又對著植松資正說道:“伊達弾正忠是一個怎么樣的男人?”
植松資正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他是怎樣一個男人…說實話,還真難以看懂,不過有一點卻是無容置疑的,他是一個很強烈的男人。您知道招待我的伊達家的家臣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嘛?”
香西元成回道:“什么?”
植松資正嚴肅的說道:“宮原大人的孫女里美夫人,石川大人的女兒智夫人,細川大人的妹妹唯夫人,俱都是吉備太守的側室夫人,他對于領土和女人的同樣熾烈。”
香西元成聽著笑了一笑,他看著眾人,緩緩開口說出了自己的用意:“諸位,伊達家公主嫁于又五郎,這關系還是無法保障我們的利益,我想要將我的女兒嫁給伊達弾正忠。”
新居資教愕然說道:“難道想要讓香公主許配給吉備太守當側室夫人嘛?這萬萬不可草率行事。”
植松資正倒是率先拍手叫好起來,說道:“主公,臣贊同,一旦香公主成為吉備太守的側室夫人,再加上靜公主嫁于少主,那么兩家的關系將更加密切,讃州的勢力將無人可以小覷了我們。”
香西清長思索了片刻,然后同樣表示了贊同,三大重臣,兩人贊成,其他家臣也就紛紛表達了各自的意見,顯然贊同的意見占了絕大部分。香西元成見得自己的兒子元清繼承家業的唯一的隱患也消除了,高興的說道:“那么此事就交給清長和資正了,你們兩人將我的意思告知伊達家的使者,兩家的婚事可以同日舉行。”
植松資正和香西清長對視了一眼,很快便分了開來,植松資正倒是沒有想到一向與他面和心不和的香西清長會和他意見一致,還是應道:“臣等明白,定當不負主公所托。”
正如香西元成所說的那般,在香西家中早已經布滿了三好家的眼線,很快就有人向更為強大的三好長慶通報了消息,這又是一種弱者依附強者的人心趨向。當香西元成剛剛下了聯姻的決定,就有人將消息傳到了三好長慶耳中,三好長慶聽得攪動中國地區風云變化的伊達政衡將手伸進了他的傳統勢力范圍讃歧國,不驚反笑了起來,緩緩說道:“真是令人想不到!伊達家的小老鼠膽子倒是挺大,將手伸進老虎的窩里去。”
這里是攝津國島上郡芥川山城下的芥川舊城,此刻,三好長慶正與他的佑筆松永久秀為剛剛改名換姓成為八木城主的內藤宗勝在花園里賞櫻、飲酒。松永久秀、內藤宗勝兩兄弟在三好長慶幾位兄弟離開畿內返國后已然成為了三好長慶麾下最為得力的家臣。
老謀深算的松永久秀,在四十三時才剛剛爬上了攝津瀧山城的城主位置,聽得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從小土豪一躍成為一方霸主的時候,總是免不了泛起嫉妒之心。
松永久秀嘖嘖笑了一笑,恭順地說道:“岳父大人,老鼠的膽子大不大部清楚,手倒是伸得有點兒太長了一點,還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讓他知道老虎和老鼠的區別。”
內藤宗勝聽得自己的兄長稱呼小十幾歲的三好長慶岳父大人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恬不知恥,讓他都有一些起了雞皮疙瘩,他是一員武將,也就是說不屑使用謀略的武士。剛剛在天文二十二年迎來了他軍事方面的大成就,奇跡般的一日之內奪回了號稱難攻不落的八木城,所領八木城安堵,并許以丹波一國封賞,算是三好長慶麾下除了親族外第一個擔任國守的近侍。
松永久秀淡淡的笑道:“聽聞香西家那幫子外臣眾想要讓兩香西家統一,讓香西元政的兒子娶了香西元成的女兒為妻,成為勝賀城的城主,現如今香西元清娶了伊達弾正的侄女,又將香西元成的女兒許給了伊達家當側室夫人,這番運作之下,香西元政父子兩就沒有任何戲了,若是稍稍煽動一番,怕是立即就會答應內通一事,到時候鬼十河兵鋒所指,勝賀城怕是不等伊達援軍到來就得開城投降。”
三好長慶剛滿三十二歲,正是人生巔峰之時。家中親族與近侍之間還未鬧到不可開交的時候,松永久秀對十河一存還能夠開一些小玩笑,怕是他們不會知道數年后會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聽得松永久秀的意見,三好長慶哈哈大笑了一陣,說道:“那么此事就交給松永弾正去辦,定要讓伊達家的小老鼠知道手伸的太長,被刀斬斷也要疼的。”停頓了片刻,三好長慶繼續說道:“證如那個禿驢終于死了,你說說該如何應對本愿寺的新局面?”
本島笠島水軍城內,由于鹽飽諸島缺乏強有力的勢力,又要防備外來勢力的入侵,在十三家勢力中,形成了一種被稱呼為“鹽飽諸島一揆”的同盟,對外統一稱呼為鹽飽水軍。
勢力頗為強大的宮本傳太夫聲音非常粗暴,高聲喊道:“香西家已經無力保障鹽飽諸島的利益,我決定歸順伊達家。”
“附議!”
“附議!”
“附議!”
“好,香西家既然已經從屬于伊達家,因此,十三家評定眾決定歸順伊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