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伊達軍出擊,政衡本就打算試探試探毛利軍的防線,看看能否在對峙了十余日后有所斬獲,也好給后來到的臣服國人一些眼色看看,看看伊達軍的威武。前面雖有高屋川峽谷大捷,對于后來的三千余戰兵來說遠沒有這一次出擊得來的直面,佯攻外加上伏擊的總兵力不過七百余人,得到的首級卻有三四十,再加上沒有來得及割取首級的六七十都有可能,加上一名敵軍主將的腦袋,說起來,的確可以算是大捷了。在備中國村級合戰中傷亡六七十的已經算是一場決定性的大勝了,失敗的一方往往傷筋動骨元氣大傷沒有四五年的時間怕是難以恢復過來,弄不好就要家破族滅。可是現在伊達軍和毛利軍外加上還留在當地的備后國聯軍數目已經過萬,面對一場規模上萬的大戰,不足百人的傷亡遠遠算不上傷筋動骨,就算是一員主將香川光景的授首也頂多讓香川家傷筋動骨引發一場繼承人內斗外,或許對于毛利元就直接控制香川家還有莫大的好處。
毛利元就和伊達政衡崛起之路大相徑庭,對于小豪族來說要成就偉業一般來說靠的就是兩個策略,一個是曲意安撫,另外一個就是殺雞儆猴,大多是兩者相互使用,可是也有偏重偏輕,毛利元就的崛起之路可說是坎坷,雖然也有雷霆之怒,大多數時候用的是前者,陰謀詭計多余堂堂正正,得了一個陰謀家的稱呼。伊達政衡崛起于微末,靠得卻不是毛利元就的辦法,直接就是連根拔起、徹底鏟除,用雷霆手段來震懾四周豪族,收攏弱小打壓強者。
香川光景本就是從屬于大內家的安藝國豪族,現在大內家內亂方才投靠毛利元就,在毛利家的職位是客卿而非家臣,毛利元就也只能夠用商量的口語來使香川光景聽命于他。卻非強制的命令,現在香川光景一死,倒也給了毛利元就直接攫取香川家的權位的機會,他奪取吉川家和小早川家用的便是將嫡流陰謀詭計鏟除后干得。
當然對于香川家的未來,政衡沒有興趣知曉,也不想知曉,反正他沒有任何辦法跨越備后國插手其中。政衡倒也沒有想到新鮮出爐的葛籠衡秀和少年老成的清水宗治會有這樣的能耐。在敵軍之中臨陣應變一舉干掉了香川光景,大漲了伊達軍的士氣,削掉了本就士氣不高的毛利軍士氣。他現在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面對盛名之下的毛利元在軍事上是否有一些保守了。當然,在常勝和不敗之間,政衡做出的拖死毛利軍的選擇是唯一的。
和葛籠衡秀所要考慮的角度不同。政衡所要考慮的是大局,對于他麾下的將領來說斬殺敵將放才是加官進爵的捷徑,而對于身為一家之主,一軍主將的他來說,考慮如何爭取最大的利益方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
不過勝利終歸是件好事情,讓政衡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對于原本的消極對峙有了新的看法。朝令夕改的做法雖然不齒,可是對于原本瑕疵的計劃稍微做出改變方才是最好的辦法,墨守陳規也是失敗的開始。
政衡打賞了葛籠衡秀、清水宗治等人,又吩咐了赤木高雄派遣人員安撫出戰士卒,撫恤獎賞不一一而足。
葛籠衡秀和清水宗治謝恩離去,政衡隨開了一封因得勝耽擱下來的來自鶴首城的書信,書信里頭的內容無關于奴可郡和杉原賴重的最新消息,也和香川光景沒有多少關系。倒是和眼下的戰局息息相關。
平時拿到情報,他很快就能夠安靜地閱讀和思考,可現在他連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他的目光飛快地在一頁頁紙上劃過,一直到書信的最后一頁,到看到最后一頁的時候,他的目光瞪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好一會政衡方才從思緒中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他從手中的書信抽出了一頁遞給了野山益朝,低聲說道:“看來我們要盡快結束這場對峙了。”說完,他細細的審視著案桌上的吉備三國地圖。
這張大部分由政衡親手繪制的輿圖非常簡陋。只是用不同的符號和文字大致標示出境內的山丘、河流、城寨、勢力以及道路的分布,根本無法讓人對吉備地區的地理環境有什么直觀的印象。從上往下看看到的大部分是層層疊疊的山丘,那便是西國著名的吉備高原,幾乎占據了備前、備中、備后三國三分之二的地盤,只有幾片平原土地肥沃,備前國的旭川河口、備中國的倉敷、備后國的神野平原。
現在處于戰國亂世中后期,糧食產出決定了人口增加,再沒有其他短時間內就能夠見效的辦法以前,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占據更多的土地來養活增加的人口,用增加的人口再擴軍奪取更多的土地,政衡作為穿越者也沒有跳脫出當時人們的思想范圍。
野山益朝看罷政衡遞過來的書頁,眉頭驟然擰在了一起,口氣不善的說道:“尼子家真是會挑時候。”他說完將手中的書頁傳遞給了下首的陶山真兵衛,眾人看罷神色各異,俱都顯得心事重重,顯然書信中的內容讓眾人好不容易提上來的想要和毛利元就決一死戰的信念打散,大部分人更是對尼子家的動靜感到異常的憤怒。
書信中的內容不多,只寫了兩行字,尼子晴久開始在美作國內集結,新宮黨三千眾也已經匯集,總兵力大約在一萬二千左右。
眾人看罷,政衡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時間眾人不知道該如何說話,都疑惑地望著他,笑了好一會方才說道:“尼子晴久看來真覺得吃定我了,哈哈,他不想讓我狠狠削弱毛利元就,想著讓毛利元就返回安藝國和大內義長繼續拼耗,也好讓他能夠從容應對美作、備后以及我們這些漸行漸遠的勢力,然后回過頭來吃掉毛利元就和大內義長中的勝利者。”他的心頭禁不住涌起了一股怨氣,不過尼子晴久的這一步實實在在是一步陽謀,不得不步入他謀劃的陽謀。
陶山真兵衛發覺政衡的神色不對了,顯然不是因為興奮,他忙應道:“殿下,一旦時機成熟,尼子晴久定然會有下一步的步驟,他在美作國集結重兵不外乎兩條道,一是備后浦上兄弟,二是我們,最為可能的就是兩者都是,不得不防。”
眾人俱都點頭應是,原本得勝的輕松感覺一下子被尼子晴久如同巨山一般的壓力給壓的大家都喘不過氣來,顯然大家都沒有想到尼子晴久會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伊達軍剛剛在十余日對峙后有了一些勝算,就倒頭給了一盆冰水,澆得伊達家的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倒是剛剛從鶴首城返回的赤木高雄用著肯定的語氣說道:“殿下,諸位,尼子晴久的做法現在看起來對毛利家頗為有利,可是他做出這等決定到集結兵馬需要的時間來看怕是已經有月余時間。”他的話語中的意思確實有點道理,從發布命令到集結大軍,還是上萬兵馬的大軍,這不是一件短時間內說到就能夠做到的事情,需要長時間的集結,再加上萬人的糧食和武器供應,后勤保障等等事宜,最短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前毛利軍方才從安藝國內出發,還沒有和伊達軍發生任何實質性的接觸,誰也不會預料到毛利元就會一次又一次的在同一個坑里跌倒,也沒有人會想到毛利元就會在短短的高屋川峽谷內跌得如此慘。
政衡微微一頓,他方才的感慨是基于高屋川峽谷戰后的局面,而非是戰前的局面,倒也沒有任何臉色,微微一頓,說道:“如此說來尼子晴久聚集兵馬倒也是為了在我們失敗的時候來幫我們一把嘍!”說得輕松,臉上卻沒有任何的喜悅表情,眾人也都沒有笑意,一時間帳內的氣氛夏日暴雨前的空氣,一時間陰郁無比。
政衡話語中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尼子晴久在戰前的時候就認為伊達家抵擋不住毛利家的進攻,一戰而潰之下,尼子軍就能夠以拯救者的姿態進入備中國吞并伊達家的一切,打得倒是好算盤,可萬萬沒有預料到的是伊達家會如此給力。預料的結果沒有看到,反倒是一向讓尼子晴久寢食難安的毛利元就敗象已生,不得不作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昧著良心聚集兵馬壓迫伊達家停止對毛利家的繼續擴大戰果。
原本的吞并計劃不得不停止,倒是集結兵馬壓迫伊達軍停止發兵讓政衡不得不無奈的繼續原來的消極對峙的計劃,不用作出朝令夕改的決定了。
可就在這時候,帳外守門的親兵進來通報:“殿下,東荏原陣派遣信使來了。”
自從西荏原陣來了第二批三千余人的戰兵,原本就有點狹窄的營地更加顯得擁擠,便在河對岸重修了一座陣地,中間用三座浮橋連接,倒是形成了巨大的連環陣地,讓偵查到這一切的毛利元就更加沒有辦法反攻。
來人跪倒在地稟報道:“毛利家的使者來了,還是原來的那個名喚竺云惠心的禿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