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國的隋朝舊臣中,以三名大臣為領袖,一個是擔任尚書左仆射的裴蘊,一個是擔任內史令的虞世基,另一個是出任納言的蕭鉅,他們組成了魏國的三大相國,但這三大相國也只是擺設,用來充門面,李密絕不會把軍機政務大權交給他們。(。。)
虞世基是楊廣時代的第一權臣,精微地把握住了楊廣的內心,所以盡管他做了很多事情讓楊廣不滿,但楊廣依舊重用他,一直到楊廣死去。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楊廣時代的落幕,也就意味著虞世基仕途終結,他被迫先后做了宇文化及和李密的偽相,使他心情郁郁不樂,終于在去年年底病倒了。
其實虞世基的病倒也可以說是一種心病,眼看著楊元的新隋越來越強勢,唐朝節節敗退,而李密更是龜縮江南,茍延殘喘,楊元慶主宰天下已是大勢所趨,那他虞世基怎么辦?他的兒孫們怎么辦?
虞世基知道自己過去得罪了楊元慶,他害怕楊元慶報復他,斷絕了他子孫的仕途,虞世基憂慮成疾,一病不起。
虞世基的府邸位于城西,只是一座占地十畝的大宅,他和幾個兒子住在一起,他長子虞肅早早去世,次子虞熙擔任太府寺少監,三子虞柔出任工部侍郎,四子虞晦則跟隨在李密身邊做侍衛,也算是人質。
此時虞世基躺在病榻上,兒子虞柔正慢慢地給他喂藥,外面發生的事情他們還一無所知,虞世基搖了搖頭,不想喝了。
虞柔知道父親的心病,便勸他道:“其實父親也不必太擔憂,二叔在新隋也擔任了高官,楚王殿下看在二叔的面上。也不會過于報復父親,再說他將登基為帝,若連官場上的宿怨都不能容忍,他何以心懷天下,孩兒覺得父親真的是多慮了。”
虞世基嘆了口氣,“我已年過五十,曾位極人臣,能不能再出仕已經不重要。關鍵是你們幾兄弟。我擔心你們的前途啊!”
“父親不必擔心我們,就算不入仕,教書育人,修身養性,也一種人生,以虞家的家產。以我們的才學,還不至于活不下去。”
兒子雖然是這樣安慰,但虞世基始終心結難解。他默默無語,索性閉上了眼睛,就在這時。門口有管家稟報:“老爺,裴相國和蕭相國來探望,還有重要之事。”
“請他們進來!”
虞世基吃力地要起身,虞柔連忙將父親扶坐起來,很快。管家領著裴蘊和蕭鉅走了進來,蕭鉅是蕭氏家主,他的二弟蕭瑀是唐朝相國,妹妹便是蕭太后,蕭鉅已年近六旬,在三人中以他的資歷最老。()
“兩位相國請坐,世基有病在身,恕我失禮了。”
虞世基招呼兒子安排座位,裴蘊和蕭鉅在他病榻前坐下,兩人對視一眼,裴蘊道:“外面發生的事情,虞公知道了嗎?”
虞世基一怔,看了一眼兒子,虞柔也茫然地搖了搖頭,他沒有出門,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虞世基連忙問道:“出了什么事?”
裴蘊見他真的一無所知,便緩緩道:“隋軍殺來了,虞公不知么?”
虞世基愣住了,他慢慢低下頭,自言自語,‘隋軍殺來了?怎么會,他們從哪里殺來?”
“我剛才和蕭相國交換了意見,我們都認為,隋軍應該是從海上殺來,現在已經占領了江陽倉。”
說到這里,裴蘊取出了信,對虞世基道:“這是楚王殿下寫給我的親筆信,應該是給我們的信,他希望我們能協助他穩定江南局勢。”
虞世基接過信,仔細地看了一遍,他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他忽然發現了機會,他幾乎忘記了,楊元慶需要穩住江南,這樣他必須要重用南方系的官員。
他虞世基出身會稽名門,蕭鉅是南朝貴族,裴蘊也曾長期在陳朝為官,可以說他們三人足以替楊元慶穩住江南,他還有價值,楊元慶怎么會棄他不用?
虞世基頓時興奮起來,對二人道:“李密之所以得到江南士族的支持,根本原因是他棄我們不用,但楊元慶不會犯這個錯誤,他很清楚,南方還須南方人治理,他之所以寫親筆信要我們替他穩住江南局勢,那就意味著將來的江南政務將交給我們。”
旁邊虞柔見父親一下子精神煥發,剛才的病容消失得干干凈凈,他心中不由暗暗嘆息一聲,父親果然是心病啊!
裴蘊也笑道:“趁現在有時間,我們好好合計一下,拿出一個穩定江南的方案來。”
南城頭上,張童仁心情忐忑地注視著遠方,他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昨晚的三柱烽火燃起,意味著江陽倉遭遇到了大隊人馬的夜襲,而到現在,江陽倉方向沒有一點消息,張童仁便隱隱猜到,江陽倉出事了。
問題是,是誰奪取了江陽倉?張童仁始終想不通這一點,他思來想去,只可能是蕭杜聯軍,他們分兵繞過了魏軍防御,偷襲江陽倉得手。
就在這時,忽然有士兵指著遠處的漕渠大喊:“將軍,有船隊來了!”
張童仁也看見了,在通往長江的運河上,一支聲勢浩大的船隊出現了,張童仁呆住了,這。。。。這是哪里來的船隊?
隨著船隊越來越近,江都城頭的士兵都變得驚恐起來,他們看到的大船不是平時的漕船,而是一艘艘儼如小山一般,高達五六丈,長二十余丈在,這是萬石大海船,船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是隋軍!”
忽然有人大喊起來,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在第二艘大船上,一面巨大的赤鷹大旗在風中高高飄揚,但張童仁眼前卻一陣發黑,他看得更清晰,赤鷹大旗是金邊,那是大隋王旗,意味楊元慶在船上。
數百艘大海船在距離江都城約三里的運河上緩緩停下,船板搭上岸邊,一隊隊全身盔甲的士兵從大船上列隊走下,還有牽著戰馬的騎兵,遠遠望去嗎,數百條人流如蟻群下船,在運河邊形成了一幅壯觀的景象。
江都城上安靜下來了,城頭上的士兵默默地望著隋軍在城外集結,無數的軍隊如涓涓細流,從四面八方匯集,漸漸匯成了三塊巨大的萬人方陣,鋪列在江都城下,
在隊伍最前方,矗立著一桿高達三丈的金邊赤鷹戰旗,戰旗殷紅如血,映紅了城頭每一個士兵的瞳仁,但他們的心卻變得異常黑暗,儼如沉入了無盡的黑暗深淵。
“弓箭準備!速去搬運滾木礌石!”城頭上只有張童仁歇斯底里的叫喊聲。
軍營內,邴元真和平時一樣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軍文賬冊,這是他的老本行,做起來也格外地得心應手,外面隋軍到來的消息,他也聽說了,他知道,下面就是他邴元真表現的時候了。
若不表現出他難以替代的作用,楊元慶說不定就不再給他特赦,想到特赦,邴元真心中顫抖了一下。
就算楊元慶不殺他,羅士信殺他又如何,秦瓊、賈潤甫、牛進達這些張須陀派系的將領,哪里不是隋軍中響當當的人物,殺他邴元真就如同捏死一只螻蟻。
他若想逃過這劫,就必須立下足夠的功勞,來抵消他當年計殺張須陀的罪孽。
邴元真想了一夜,心中大概有了一個粗略的計劃,這時,一個身影從門口一晃而過,邴元真連忙大喊:“樊將軍!”
外面的人停住了腳步,后退兩步,是三十余左右的將領,長得身材魁梧,目光如電,頜下一尺長須,威風凜凜。
此人叫樊文超,是當年相國樊子蓋之子,原本是江都宮直閣將軍,宇文化及逼死楊廣后,他一直保護著蕭后和長孫楊倓,李密和他有舊交情,便任命他為江都九門大將軍。
官職雖高,實權卻不大,這次李密率軍西征,便命他率一千軍護衛官署。
他剛剛聽說了隋軍到來的消息,趕來找張童仁商量防御,不料張童仁不在,卻遇到了邴元真。
樊文超和邴元真關系不錯,他連忙上前行一禮,“參見邴尚書!”
邴元真上前關上門,對他低聲道:“江陽倉失守,楊元慶率軍兵壓城下,樊將軍難道沒有想法嗎?”
樊文超嚇得后退一步,目光銳利地盯著邴元真,“邴尚書這話是何意?”
邴元真嘆了口氣,“其實當初樊將軍欲殺李密歸唐的圖謀,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樊文超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手按在刀柄之上,冷冷注視著邴元真,眼中殺機閃動。
邴元真也迎著他的目光,笑了一笑,“樊將軍不用這么緊張,我也不想效忠李密了,我現在只問一句話,我想投降隋朝,樊將軍可愿和我共舉義事?”
樊文超眼中的殺機慢慢消散,當初他和十幾名舊部暗中聯絡,確實曾想殺李密歸唐,但因為封德彝的叛逃使李密加嚴的戒備,最終殺李密的計劃沒有成功。
樊文超之所以想歸唐,是因為他的兄長樊明瑀任唐朝北地郡太守,但隨著時局變化,他也發現歸唐不是明智之舉,也就淡了歸唐之心,今天邴元真提出歸順隋朝,他也有點動心了。
樊文超沉思片刻道:“現在軍權都掌握在張童仁手中,我手下只有不足千人,恐怕難以舉事。”
邴元真見他動心了,心中大喜,連忙道:“有數百人就足夠了,有我配合將軍,何愁大事不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