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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少郎何人

  中年人親眼目睹元慶在自己眼前將野豬殺死,他驚魂稍定,吃力要站起身,元慶連忙將他扶起,“大叔,沒有受傷吧!”

  “還好,摔在沙土上。”

  男子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土,又走到野豬面前看了一眼,見這頭野豬體格碩大,相貌兇殘,不由心有余悸,若被它撞上,自己必然死得凄慘無比。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元慶,見他在給自己的愛馬接斷骨,動作頗為熟練,便走上前問:“它怎么樣?”

  “腿斷了,別的沒問題。”

  元慶得到過張須陀的指點,他身上有帶有傷藥,他將藥丸用嘴咬碎涂在馬匹的斷骨之處,又用兩根樹枝夾住斷骨,解下布帶將斷腿處牢牢綁住。

  一邊給馬匹治療,一邊稱贊,“大叔,你這馬很通靈性啊!居然知道我在給它治傷,沒有踢我。”

  中年男子在旁邊一塊大石上坐下,他知道馬腿斷了,其實馬也就廢了,但他沒有多說,便點點頭道:“這匹馬跟我很多年,確實很通人性,少年郎,多謝你今天救命之恩!”

  元慶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大叔不用客氣,既然遇到當然要出手相助。”

  中年男子見元慶衣著單薄,都是粗布麻衣,皮靴半舊,連頭巾也洗得發白,一看便知是貧寒人家的孩子,他小時候也經歷過貧寒,不由對元慶有幾分同情,便笑著問他,“少年郎,你姓什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元慶笑道:“大叔,我姓楊名元慶,在這一帶打獵。”

  “巧了,我也姓楊。”

  中年男子又笑問:“可是這一帶屬于西內苑外圍,明文不準打獵,你不知道嗎?”

  元慶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知道,但我要養活嬸娘和妹妹,沒辦法,求大叔不要告官。”

  中年男子本來心情非常不好,可見元慶撓頭得可愛,一個憨厚的少年郎,他心中大為喜歡,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你今年多大,看你身材蠻高壯,面貌卻很年少,讓人有點糊涂,假如你年紀不到十五歲,朝廷法度規定,除死罪外,其他皆可免罪,私獵罪也在免罪之內。”

  元慶大喜,這兩年來他一直擔憂自己偷獵西內苑珍獸獲罪,原來十五歲以下可免罪,那自己以后可以放心大膽進去狩獵了。

  “大叔,我這個月剛滿十歲。”

  “十歲!”

  中年男子失聲叫了起來,他又看了看野豬,他不相信,十歲的少年能殺死一頭野豬?

  “你真的才十歲?長這么高,還居然能搏殺野豬,不可能吧!”

  “大叔,我是練武之人,長得高很正常,其實莫說是野豬,就是金錢豹,我也一樣能搏殺。”

  中年男子一把抓住他手腕,哈哈笑道:“好小子,我終于抓到你了,我說呢!西內苑的豹子都沒了,原來是你干的,哈哈!終于抓住真兇。”

  元慶嚇一跳,這人是誰啊!像官員不像官員,像太監不像太監,武衛軍更不像,就在這時,遠處幾匹馬疾奔而來,有人在馬上大喊:“陛下息怒,請陛下息怒!”

  元慶覺得自己鼻血都快流出來了,原來這個大叔竟然就是皇帝楊堅,怎么一個人跑出來,侍衛呢?宦官呢?宮女呢?

  “大叔,原來你是......”

  這個中年男子正是隋王朝的締造者楊堅,歷史上的隋文帝,說起來也讓人難為情,他一個跑到荒山野嶺來是被老婆獨孤氏逼的,他去年去年秋天在仁壽宮遇到一個宮女,是前朝大將軍尉遲迥的女兒,他對這個尉遲憐兒寵愛無比,不料獨孤皇后聽聞,妒火中燒,趁他今天上朝之機將尉遲憐兒殺死,楊堅悲憤交加,一個人跑出皇宮,一直奔山谷這邊來,不料惹怒一頭正覓食野豬,虧得元慶相救。

  他聽見有人追上來,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冷冷地哼一聲,也放開元慶的手腕。

  這時,騎馬之人奔至,元慶一眼便認出他,正是相國高颎,后面還跟著幾名侍衛,他嚇得向后退一步,側身過去,唯恐高颎認出他。

  高颎已經看見了他,不由一怔,但他顧不上元慶,連忙翻身下馬,跑到楊堅面前跪下,“陛下怎能獨自一人出宮?”

  楊堅長長嘆息一聲,“朕貴為君主,連一個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這皇帝還有何意義,不如不做了!”

  高颎砰砰磕頭泣道:“陛下身系天下蒼生,怎能為一婦人看輕天下,請陛下三思。”

  楊堅經歷一場驚嚇,心中的悲憤已經去了七分,只是他心結難解,一口怨氣凝在心中。

  此時,高颎的一句話儼如醍醐灌頂,讓他驀然醒悟,他身為天子,一舉一動關乎天下,怎么能像小兒女一樣,為一女子而忘記天下。

  他終于恢復理智,其實皇后殺尉遲也是讓他不要沉溺于女色,他幡然醒悟,暗自慚愧不已。

  這時,他忽然想起元慶,便指了指他,苦笑一聲對高颎說:“朕路遇山豬,險些喪命,多虧這少年勇士相救。”

  高颎聽楊堅語氣已經理智,心中大慰,連忙向元慶看去,他剛才就覺得元慶有點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他仔細辨認,見元慶目光閃爍,對他躲躲閃閃,又聽到楊堅稱他少年勇士,立刻想起以一敵六,猛地記起了五年前的往事,“原來是你,你不是....元慶嗎?”

  元慶本想躲開他的目光,不料這老相國記憶極好,竟認出自己,他無可奈何,只是上前行禮,“晚輩元慶,參見高相國。”

  楊堅愣住了,高颎竟然認出這孩子,他連忙問:“高相國,你認識這少年?”

  “陛下,他是楊太仆之孫,我見過他,胸有大志,是少年奇才。”

  楊堅就像聽天書一樣,他又上下打量一下元慶,楊素的孫子,居然跑來打獵謀生,粗衣舊靴,連頭巾都快破了,難道自己的大臣竟窮到這個程度嗎?

  高颎知道楊堅奇怪什么,他嘆息一聲,低聲道:“他是玄感庶子,幼母亡,被正夫人嫌厭,從小把他丟給乳娘撫養,不聞不問,自然清貧,不過此子奇才,臣五年前考他,他寫下‘寧為百夫長,不做一書生’之詩,令臣記憶猶新。”

  ‘寧為百夫長,不做一書生’

  楊堅反復念兩遍,不由暗暗點點頭,這少年很有氣魄,只可惜他身為庶子,難怪這樣清貧。

  楊堅自己就深有體會,他出生貴族,卻被身為尼姑的阿阇梨撫養長大,幼時十分清貧,他知道生在貴胄之家,若母親身份低賤,恐怕連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家有妒妻,怎能容下妾子?他的皇后聽聞大臣小妾懷孕,甚至會逼大臣回去打胎,不容小妾生子。

  楊素父子都是家有妒妻,他早有耳聞,可憐這孩子才十歲就要養家,他嘆息一聲,向元慶招招手,讓他上來,“要不要朕告訴你祖父,讓他厚待于你。”

  元慶連忙跪下,“陛下誤會了,祖父一直很關心元慶,只是元慶練武勵志,不愿享受富貴,打獵其實也練武的一種,陛下想一想,哪有穿著綢衣來打獵?”

  “可是你剛才還告訴朕,你打獵是為了養活嬸娘和妹妹,那嬸娘應該就是你乳母吧!”

  “陛下,楊家有定制,庶子每月五百錢,只是我飯量太大,所以家中拮據,因不忍乳母抄書養家,所以出來打獵,無意中傷了西內苑之豹,請陛下恕我之罪。”

  楊堅聽他口齒清晰,條理分明,才一個十歲的少年,不僅武藝高強,而且思路敏銳,難怪高颎說他奇才,看來頗不簡單,他便微微一笑,“朕已經說過,你不滿十五,不究你罪,不過以后不要再獵朕的珍獸了,那些都是朕放生之物。”

  楊堅從小被尼姑養大,心中懷佛,總不忍殺生,便將各地敬獻的珍獸在西內苑放養,不料卻被元慶偷獵很多,他心中惱火,一直在查此事,不過今天元慶救了他一命,又是楊素的孫子,他便不計較了。

  他又笑道:“朕一定要讓你祖父厚待你,不是為你,而是為救朕的西內苑之獸。”

  就在這時,遠處又有馬蹄聲傳來,只見幾人騎馬疾奔而來,為首之人正是楊素。

  “陛下!請息怒。”

  聲音十分焦急,和高颎的叫喊一模一樣,但此時楊堅已經想通,他背著手等楊素上前,楊素翻身下馬,跪下哀求道:“陛下當惜龍體,可憐天下蒼生!”

  楊堅嘆了口氣,起身將他扶起,“你們都是忠臣,心念社稷,今天朕是一時糊涂,楊相國,朕要格外謝你,你有個好孫子。”

  楊素愣住了,自己的好孫子,怎么回事?他抬起頭,一眼便看見了元慶,頓時大為驚愕,“元慶,你怎么在這里?”

  元慶連忙又跪下,“孫兒打獵練武,巧遇圣上。”

  “不僅巧遇,還救朕一命。”

  楊素看見地上野豬,又看見傷馬,他明白了,一定元慶殺死野豬,救了圣上,他知道元慶打獵之事,卻沒想到元慶居然機緣巧合,救了圣上一命,他心中又驚又喜,孫子真是命中有福星,這種千載難逢的救駕機緣都被他遇到了。

  楊堅卻心中冷笑,他想斥責楊素不惜子孫,但看一眼元慶,他便改變主意,對楊素哼了一聲,“罷了,朕就給你留個面子,不說你了,你自己回去問。

  他只覺身體異常疲憊,吃力地站起身,“朕要回宮。”

  這時,越來越多的武衛軍趕到,侍衛又牽一匹御馬而來,楊堅從身上取下一塊玉佩,遞給元慶,“憑此玉佩,你可以隨時進宮,朕希望能再見到你。”

  說完,他翻身上馬,下令道:“回宮!”

  “陛下回宮,起駕!”

  數千武衛軍護衛楊堅龍騎,浩浩蕩蕩向皇宮而去,楊素走到元慶面前,見他穿得如此粗陋,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憐惜,便摸摸他頭嘆道:“是祖父不對,讓你受苦了。”

  “祖父,孫兒沒有吃苦,這是一種磨練。”

  楊素苦笑一聲,“我知道是磨練,可圣上未必這樣想,算了,你先回去吧!”

  .........

  (這一段故事應該發生在六月,除了野豬和元慶出現不符史實外,其余都是史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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