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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六、金鼓緩敲試蛟龍(四)

  一住供精彩。

  “如何不知呢,難怪你與吳三桂湊到一塊兒,吳三跪吳三跪,三烏龜一只,有句話怎么說的,王八瞅烏龜,瞅對了眼兒,你這皓首匹夫,無德文棍,千年王八萬年龜,老而不死是為賊!”

  田伯光一開口,當真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就是顧家明這般與他慣熟之人,在旁邊聽了看了都只覺得眼前星光直冒。

  “當初王朗無恥,故為孔明罵死,你這窮儒愚士,若是有些許自尊,早就該找根草繩撞死,實在不行,也應該尋塊豆腐撞死!你卻還有臉面到我面前來擺架子要面子…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馮銓原本心理極好,他被人罵作閹黨禍國殃民也不知有多少年,向來不信“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的道理,可是被田伯光這年輕的將軍一頓臭罵,讓他心中怒火翻騰,更重要的是,他突然間意識到,他這樣的閹黨,在俞國振的手中,仍然是毫無出路!

  雖然東林不是什么好東西,俞國振與東林之間的矛盾重重,甚至越發激化,遲早要到攤牌的地步,可是閹黨難道就是什么好東西么?俞國振可不是那種蠢人,得罪了一邊,就非得跟著另一邊廝混——在俞國振看來,東林與閹黨,士紳和皇族,同是大明這棵老樹上的寄生藤蘿,它們吸干了大明的養份,還試圖轉而來吸取新生的華夏養份,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馮銓手指田伯光,顫聲道:“無知小兒。無禮小輩…”

  “你這老匹夫才是無知老兒無禮蠢漢!你知道大地半徑幾何么?你知道煤為何燃燒么?你知道水為何自高流向低處么?滿口便是仁義道德,滿腹子盡皆男盜婦娼!你們這些閹黨東林,說白了全是一路貨色,禍害天下不遺余力,豬狗一般的東西,讓你們治國除了漂沒中飽私囊,你們還會做什么?我呸。禮?老子寧愿對著一頭豬施禮,至少過年了它一身肉還可以給大伙吃吃,你們有何用?有何用?有何用?”

  馮銓才說出八字個。便被田伯光一大堆話又堵了回去,田伯光罵得尖酸刻薄,讓馮銓實在無法再呆下去。他若真與田伯光爭吵。那就真是斯文掃地了。

  見他轉身離去,田伯光在背后冷笑了三聲:“哈,哈,哈,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東西,他以為這是什么時代?讀了三五本古書,拾得七八兩古人口水,便敢自稱讀書人?一群寄生蟲壟斷知識的時代,早就一去不返了!”

  馮銓又是一個踉蹌,田伯光這話。給了他致命一擊!

  無論是東林還是閹黨,總都是讀書人,都是通過科舉獲取當官資格的“上等人”。田伯光方才這番話,卻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們這種“讀圣賢書”的。今后在華夏領域內不會再有出路。這件事情,馮銓此前一直未去細想,但現在被田伯光點醒,便和他從報紙上得到的許多東西相應證出來。

  難怪俞國振分明有強大的實力,卻不急著一統全國,馮銓之類的閹黨豎儒此前一直以為。俞國振這等行徑是虛偽,坐視百姓吃苦卻也不愿意背上篡國之名。現在才明白,俞國振只是不愿意便宜了他們這些腐儒——他們迫切希望俞國振早些定鼎天下,無非就是因為天下太平了,他們就好升官發財娶漂亮女人,哪里真是考慮著動蕩之中百姓的痛苦?

  俞國振在忍著不出手的時候,并不意味著他在坐視,相反,他在非常積極地爭取,將數以百萬計的百姓從馮銓這等黑了心的統治者手中解救出來,轉移到雖然管理得嚴格但卻有足夠發展空間的新襄體系之內,促使了華夏的又一次興盛。更重要的是,在這一個過程中,俞國振一方面從遷移的百姓當中選拔,另一方面自己教育,培養出了數以十萬計的基層管理人員!

  這也就意味著,俞國振可以用他們替代原本壟斷了知識的舊儒家和胥吏,他們這些讀書人,無論此前是什么陣營,從此之后,都將面臨絕境。

  一輩子皓首窮經,為的不就是一朝大印在手金榜題名,而現在這個愿望將再無實現可能!

  馮銓滿腹都是驚恐,這種恐懼,甚至比起橫刀架于他的脖子上都要大。

  故此,他出滄州城時豐神俊逸飄飄然如神仙中人——為的是能給俞國振留下一個好印象,回來時卻是面色枯槁仿佛氣血兩虧。

  吳三桂聽聞他這么快就轉了回來,心中也有些詫異,他同樣不信任馮銓,但是覺得馮銓至少可以幫助他試探一下俞國振的底線,同時看看俞國振是否還記著當年的仇怨,是否兩人間真的就沒有和談的可能。

  因此,他大開中門,請馮銓來相見。馮銓從馬上下來,目光發直,須發皆顫,他呆呆愣愣地向著大門走去。吳三桂看著他這一副憔悴至極的模樣,就這般進了門,忙上前去扶將:“鹿庵先生,這是怎么了?”

  馮銓舉起手,輕輕一擺:“天下讀書之人必食其肉寢其皮噬其魂…”

  話才說到這里,他只覺得心頭一痛,然后一口血便噴了出來,整個人也萎頓下去,直接氣絕。

  吳三桂原本是來扶他的,可是還沒有扶到人,馮銓便已經仆下,他將人摻起時,發覺這位閹黨巨孽竟然已經死去。他愣住了,手松了一下,馮銓的尸體便又摔到了地上。

  “這老兒…就這樣死了?”吳三桂愣愣地發了會兒呆,然后叫道:“來人,將馮鹿庵的隨從喚來,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中了毒?”

  “莫非怕我在酒中下毒?”

  吳三桂為馮銓之死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濟南城中,孫晉微笑著看面前的俞國振。

  俞國振同樣微笑擺手:“如今大勢已定,便是毒殺我,朱由崧亦不可能坐穩天下。魯山先生當世智者,定不會出此下策,若是史道鄰,或許還會如此。”

  “你啊,便是尖酸刻薄。”孫晉啞然失笑。

  孫晉看著俞國振的目光,與旁人有許多不同,滿眼都是贊賞。他是東林干將,同時是孫臨的親兄長,因此與俞國振也算是有親屬關系。如今與俞國振有親屬關系的方孔炤總督兩廣,張秉文總督山`東,雖然華夏體系中的總督一般只是文職,沒有身兼守備司令之職便無權調動駐防的華夏軍,但這二人都可以說是一方大員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孫晉自覺自己也有能力在華夏軍略委員會的體系下,獲取一個位高權重的職務。

  不過他此次來,卻不是為了個人的職務而來的。

  “你不飲酒就罷了,那我就在這里談公事吧。”孫晉坐正了身軀:“無論你如何看待弘光天子,但此次我來,天子是要向你表達善意的!”

  “哦?什么善意?”俞國振微笑道:“他不忙著選秀女么?”

  “忙著選秀女的天子,至少比隔著幾千里指手劃腳的天子,要容易應付得多。”

  “哈哈,魯山先生這是深有感慨吧?”俞國振聽得孫晉對崇禎吐槽,不由得大笑起來。

  崇禎尚在的消息,雖然有所泄露,但因為俞國振的暗中控制,一直沒有人能夠證實,這就使得孫晉等人雖然有所察覺,可是一個個都裝沒有這一回事。

  “天子下令,令黃得功移兵襄陽,壓制張獻忠。”

  孫晉帶來的這個消息,讓俞國振微微“咦”了一聲:“此為朱由崧獨斷,還是魯山先生你們所勸?”

  “二者兼有。”

  黃得功是現在金陵小朝廷唯一可靠的武力,他擁有大軍也近二十萬人,一直囤于淮河兩岸,雖然金陵小朝廷的本意是戒備俞國振南下,但實際上他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威脅著山`東。畢竟,背后有二十萬人呆著,無論如何俞國振也得留上一兩萬人防備。若是朱由崧自己提出調離黃得功,這不解體現出他對俞國振的善意,同時也體現出他超乎常人的胸懷與戰略眼光,倒要讓俞國振對這位歷史上名聲極污的朱明后裔刮目相看了。

  “魯山先生,朱由崧有此善意,那我就領了,待來日,我私人必有所報。”沉吟了一下,俞國振道:“不過若僅是此事,想必不會煩勞魯山先生跑這一趟——可還有別的吩咐?”

  “吩咐是不敢,只是想問,華夏軍略委員會何時開科舉?”

  孫晉說到這,目光緊緊盯著俞國振,希望從俞國振臉上看出他內心真的想法。他此次來,確實肩負著重要的使命,就象閹黨反復試探俞國振的打算一樣,他們東林同樣也在反復試探。

  史可法從陳子龍口中得到的消息,讓整個東林都為之震驚,甚至讓他們暫緩與馬士英、阮大鋮等閹黨的爭斗,而是試圖與閹黨合作,讓朱由崧將黃得功調往襄陽。對于東林或者閹黨來說,什么都是可以拿來作利益交換的,只要能保住他們的統治者的地位,哪怕將金陵的小朝廷拿來交換也不是不可。

  俞國振沒有猶豫什么,很直白地說道:“科舉乃文官制之基礎,而文官制乃未來國家之基石。在我看來,未來的華夏國家有三大基石,一大靈魂,這四者共同構成我華夏道統。”

  “愿聞其詳!”孫晉聽得俞國振承認科舉乃文官制之基礎,又將文官制視為未來華夏國家的基石,心中便是一喜,覺得史可法從陳子龍那邊得到的消息,未必全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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