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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二、挽弓挽強用炮長(三)

  一住供精彩。

  周圍是一片血腥、血海,身邊是幾個發抖的同伴,眼前再無希望。

  “對了,明人比建虜寬容,我先降了再說!”樸正泰也算是急中生智:“投降,投降!”

  他一邊大叫,一邊舉起手,徑真跪在齊膝深的水中,周圍幸存的朝鮮兵有樣學樣,一個個跪了下來,轉眼間,便在灘上跪了一排。

  沒有一個負隅頑抗者,指望朝鮮人對建虜忠誠,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樸正泰見不再有槍聲響起,頓時松了口氣,看來自己的命是保住了。然而就在這時,在他背后,一個面目猙獰的建虜彎弓搭箭松弦,一枝利箭飛了過來,貫入他的后心,他踉蹌了一下,便帶著不解和困惑,趴在了水中。

  為什么明人不殺他,背后卻有人要殺他?

  碩托以朝鮮人為先鋒,自有他的主意,一來是消耗皮島守御實力,二來是讓明人與朝鮮人手上都沾上對方的血。建虜治國,沒有別的秘訣與手段,無非就是挑起兩派爭斗,讓兩派間形成血海深仇,他好從中漁利。

  這樣的安排,他不可能不派建虜盯著,因此在朝鮮人的船上,就有建虜在。那射完一箭的建虜看也不看倒入水的樸正泰一眼,回頭厲聲喝道:“繼續進攻,繼續!”

  投靠侵略者便是這種下場,無論是情愿還是不情愿加入帶路黨,根本不會得到對方的真正尊重,些許變故,就會被對方犧牲掉,或者殺雞駭猴。

  “老爺,沒船,沒船啊。”帶著哭腔,被那建虜盯著的朝鮮兵分辯道。

  那建虜眼中兇芒畢露,拔刀就將那朝鮮兵頭砍了下來:“你們朝鮮人會水,要什么船,就這樣過去,不過就是百步罷了!”

  雖然有建虜監督促戰,可是朝船軍還是亂成一團,哭爹喊娘的聲音不是從岸邊跪倒投降的朝鮮人口中吐出的,而是在船上相對安全的地方發出,這倒是有些譏嘲。這樣的混亂,自然被沈世魁看在眼中,他呸了一聲,心中既是不屑,又是嫉妒。

  第一波攻擊的朝鮮人實在不成樣子,白白成就了那個毛頭小子的功績!

  想到孫臨,他便有些咬牙切齒,不過最讓他看不透的,還是孫臨身邊那叫霍彥的小子。那小子象一柄出鞘的利劍,似乎完全沒有什么可以約束他的,鋒芒畢露,只要碰著就會傷手。據他自己說乃是南海伯麾下的一位營正,而且他說起南海伯來,那種驕傲可謂溢于顏表,也自承乃是南海伯從死人堆里撿來培養出來的――能培養出這樣年輕人的南海伯,自己才剛剛二十歲,這其中藏著的本領究竟有多大!

  沈世魁別的本事沒有,看人的眼光還是挺準的。

  “叔父,我瞧這登萊兵也沒有什么本事,炮打得也就那樣,除了那炮射程遠些外,準頭差勁,到現在也沒有轟下幾艘船。再就是仗著火槍多,嘖嘖,不打還沒有注意,他們竟然有那么多火槍。”沈志祥在他身邊低聲道。

  這次他很小心地壓低聲音,不讓別人聽見,沈世魁點了點頭,深有同感,但旋即又加了一句:“有這么多桿多槍,也是一種本領。”

  這是他的真心話,大明造的火槍他是知道的,使用壽命不長,能射個三十發不出事故就已經是謝天謝地,所以火槍的折舊報廢率極高。雖然每桿不過是三四兩銀子的價錢,但哪場大戰不要打掉一二十發子彈,再加上平時訓練所用,每年總得換幾桿。

  這可是四五千桿火槍,一年換下來…就得花掉五萬兩銀子以上吧。

  沈世魁比別人更明白,所謂戰爭,就是拼錢,錢多的一方,或者說錢的利用率更高的一方獲勝的機率會更大些。

  孫臨手里也拿著一桿火槍,連射了幾槍都沒有擊中目標,讓他非常懊惱:“這玩意兒,就是沒有弓箭好用!”

  “那是你平時少練。

  網.”霍彥卻沒有摸槍:“今后火器肯定是要全面取代弓箭的,我家小官人說了,訓練一個合格的火槍手,只需要七天時間,一個能正確執行戰術命令的火槍手,只需要三個月時間,而教會一個人射箭,就得三個月時間,要讓他練出準頭,需要三年時間!我華夏對付周邊蠻夷,當初是以弩對其弓,以重甲步兵對其騎,這并非以武器取勝,而是以我華夏強大的生產力取勝!故此,要想對周邊各種蠻夷擁有優勢,就必須發展實業,唯有農夫種出的糧食多了、工匠造出來的鋼鐵多了,我們才能繼續碾壓。而朝廷的作用,便是將這龐大的生產力更有效地組織起來…”

  他是第一次真正指揮這樣規模的戰役,因此也興奮異常,忍不住滔滔不絕地說著。這其中,有他聽俞國振的教誨,也有他自己想出來的。在理論上,他可謂俞國振的高徒,在戰術指揮上,更擁有一股難得的銳氣,也正是如此,雖然在性格上有這樣那樣的缺限,俞國振仍然屢屢重用他。

  只不過他的心太急切了些。

  李浚與李崇元同樣看到了沙灘上的情形,他們二人面面相覷。知道不可能獲勝是一回事,但第一次攻擊就這樣草草收場,還是讓他二人覺得不對勁。

  “這樣…夠了么?”李浚很沒自信地問道。

  “怕是不夠…該死的,便是死也給我們死在岸這,這樣死在海上…”

  李崇元垂頭喪氣,他們支派搶灘,無非就是送帳下的小兵去死,死個兩三百人,向建虜證明他們已經努力了,可以搪塞過去就行。但偏偏這兩三百人不愿意好好死掉,打成這模樣,怎么去和建虜的貝子解釋。

  想到碩托那狂妄和冷冰的眼神,兩人就覺得不寒而栗。

  “再攻一輪吧…總得讓那位貝子滿意,這些胡虜!”李浚最后一句是壓低聲音說出來的。

  二人心中都很明白,再攻一輪的結果不會有什么奇跡。

  “主的奇跡?”

  將岸看著眼前的這幾個倭人,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是我容讓你們登岸,沒有命令我的部下把你們打成篩子,給你們食物,你們卻說這是主的奇跡?”

  在新襄,信所謂的“主”并沒有直接的禁絕,但明里暗里,確實受到歧視,特別是在每年進行的審核中,“信仰”一欄里填著來自域外一神教的,一律都是重點關注對象。信這些的沒有機會加入虎衛,不得進入重點工程和研究項目,不得擔任要職主官,另外,不得在任何公開場所進行其教旨宣傳。

  一句話,在新襄,信仰這種極端教旨教派者,是沒有前途可言的。雖然某些人認為,在泛神論、多神教之后出現的一神教,是宗教上的一種進步,可俞國振始終認為,這其實是特定環境下的一種社會倒退――一神教也就意味著對其余文明的徹底排斥甚至滅殺,所謂一手經書一手劍的傳教方式,更是對整個世界文明的犯罪。

  與之相對,俞國振對所有不排斥其余宗教、文明的宗教,持寬容態度,無論信的是天帝還是媽祖,是美猴王還是城隍爺,是孔孟還是祖先,甚至拜一塊石頭奉之為靈,俞國振對此也采用的是一種積極引導、注意甄別的政策。

  也曾有人為此向俞國振提出抗議,比如說那個路易斯?加西亞,他已經從澳門定居到新襄來。對這種抗議,俞國振只一句話“這是為了避免出現宗教裁判所”,便讓他啞口無言了。

  “贊美主,這確實是主的奇跡,是主將我們送到寬厚的老爺您面前。”

  跪在前面的這幾個倭人既瘦且矮,雙眼之中盡是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喜悅,不過他滿口都是主,將岸聽得實在厭煩。俞國振對將岸的培養方向就是外交領域,知道他以后少不得要和歐洲殖民者打交道,因此非常重視這方面的預防。但他還能按捺住自己內心,心里卻在轉著念頭,這些信天主的倭人這個時候出現在此處,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們怎么會漂流到這里來,看起來,你們的船上并沒有充足的淡水和食物,也沒有什么貨物,你們…是倭國的流亡者?”將岸試探著問道。

  那幾人對望了一眼,似乎有些猶豫,將岸笑道:“正如你們所說,是那位主把你們送到我面前,所以你們該對我說實話,因為這一切都是你們那位主的意旨。”

  “是,是!”

  將岸精通倭語已經讓這些倭人覺得奇跡了,在茫茫大海中胡亂飄流了這么久,終于登上了陸地,便遇著懂得倭語的明人,這不是主的旨意還是什么!他們卻不知,將岸的倭語是跟秦親盛也就是長宗我部親盛所學,他又頻繁往來于會安與新襄,故此對如何與倭人打交道并不陌生。

  “我們是天童的弟子,從長崎來得匆忙,沒有準備好足夠的補給。我們原本是要去澳門,去尋找主的幫助,卻不意被風吹到了老爺這里。請老爺看在主的份上,幫助我們!”

  倭人以這樣一番話為開場白,緊接著便將他們的遭遇說與將岸聽。聽完之后,將岸打發他們去休息,就在這時,卻聽到羅宜娘叫他的聲音。

  “將岸,將岸!”

  將岸回過頭來,只見羅宜娘一臉怪異地望著他,他摸了摸頭,有些莫明其妙:“怎么了?”

  “不許你碰那些大盆子臉…”羅宜娘道。

  “咳咳,怎么又提這個?”將岸見周圍的屬下都是偷笑,不禁哀嘆,自己怕媳婦之名,怕是天下皆知了。

  “因為你要當父親了。”羅宜娘緊接著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語來。

  “這…這是真的?”將岸結結巴巴地問道。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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