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大明崇禎九年七月初三日,京師戒嚴。《》
當急促而混亂的腳步聲將俞國振等從睡夢中驚醒后,俞國振迅速起身,首先是抓起了掛在墻上的長刀。
“夫君!”方子儀也爬了起來,顧不得自己只穿著小衣,赤著腳就撲向屋子的一角,打開箱子,將放在那兒的內甲為俞國振披上。
此時雖是初秋,但京師城中還是暑氣逼人,這嵌片式內甲穿著有些悶熱,俞國振帶來也只是為防意外。十余斤重的內甲,方子儀抓起時有些沉重,俞國振披好甲,牽著她的手,在她額頭吻了吻:“放心,一切有我。”
方子儀點了點頭,看著俞國振身影消失在門口,手卻抓緊了床單,心里象揪成了一團。
淚水也突然間涌了出來。
她與俞國振的婚事,比起族中其余女子要幸福得多,雖然也是長輩之命媒妁之言,但在定下婚事之前,兩人便已經相識,而且還偶爾有書信往來。俞國振每每去桐`城拜訪方家,總不忘給她和小子檸帶禮物。如果說最初她只是敬佩俞國振在雜學上的造詣,到后來,便是一顆少女芳心,完全系在了俞國振身上了。
然后俞國振仿佛是聽到了她心中的默禱,向方家求婚,在得知這個消息的剎那,方子儀覺得自己幾乎控制不住要大笑出來。
婚事定下之后,她原本空落落的心就被幸福感充盈著,嫁一個堂堂男子漢,為他傳宗結低,與他琴瑟和諧,這個時代的女子,對于人生的幸福追求,便僅在于此了。
然后她才發覺,自己嫁給了一個了不起的英雄。可是越是英雄人物,似乎就越多責任,他往來奔波出生入死,每每此時,方子儀口中雖是不說,心卻是揪著的。
當她頭頂霞披被抬入俞府時,她幸福之余,也想勸俞國振兩句。圣堂他現在擁有的已經夠多了,他現在做的也已經夠多了。但在看到俞國振那雙深沉如星空般的眼睛后,她就知道,這種話不必在俞國振面前提起。若是提起,反而會讓他小看。
既然自己阻止不了他,便要在旁邊默默幫他,至少讓他無后顧之憂。
想到這,方子儀松開手,她又匆匆奔向那個藏著甲的箱子,從底下翻出一柄連鞘的短劍。
短劍出鞘,寒光盈面,方子儀端坐于榻,靜靜等候著。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緊接著,俞國振的聲音傳了進來:“子儀,休要慌張,是韃虜入關,京師戒嚴了。”
“韃虜入關?”方子儀心還沒有來得及放下去,便又懸了起來,花容失色道:“京師…京師不會有事吧?”
俞國振記憶中,崇禎九年并沒有發生韃虜攻破京師之事,對于此次韃虜入關,他也幾乎沒有印象。因此略微有些輕松地道:“應當是有驚無險…只可惜,我只帶了兩百人入京,否則倒是一場與韃子交手的機會,也讓他們見識一下韃子的實力,免得成了驕兵。”
“能不戰,那最好。”方子儀見他輕松,也松了口氣,微微地嘆了聲,合手低禱:“蒼天保佑我大明,蒼天保佑我百姓,蒼天保佑我忠勇將士…”
因為是早晨,從東方升起的紅日,將金紅色的光輝透過窗紙灑在她的脖臉上,她垂眼默禱,無比虔誠。俞國振看著她這模樣,想到在大明萬里江山之中,這個消息傳出之后,必是無數這般女子,在用全部身心向著那蒼天默禱,心中突然間有些不忍。
他吸了口氣,瞇著眼睛,見方子儀回過神,他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子儀,我出去一會兒,打聽打聽消息。圣堂”他平靜地道。
方子儀略帶一抹憂色:“夫君,保重要緊,切勿呈強。”
從俞國振的目光里,方子儀看出躍躍欲試的心思,雖然只帶著兩百人,而且這兩百人還是甲胄兵器不全,可自己的這位丈夫,卻不是那種知難而退的人。相反,迎難而上,才是他的本色!
俞國振哈哈一笑,便又轉身出去了。
此時街頭已經戒嚴,到處都是空無一人,俞國振站在玉京客棧門口,眼見著一隊隊差役從眼前經過,盤問任何可疑之人。他氣度不凡,又站在客棧之前,初時并沒有人來喝問,不過稍后便有錦衣衛前來盤查。
對此俞國振倒是不懼,曹化淳為了方便他在京城行事,給了他一塊錦衣衛的牌子,憑著這牌子,即使是夜間宵禁,也可以在大街上閑逛。
“或許該去尋曹化淳?”在門前,俞國振又猶豫了會兒。
他帶入京城的,原只有二百人,其中還有十余人已經隨將岸離開了京城,三天前動身去了直沽,他們要從那兒乘連波號趕往朝鮮國。因此,他手中真正得用的,就只有一百七十余人。若是千余流寇,這一百七十余人還可以派上用場,可對著的是東虜,而且有可能是數萬東虜,俞國振再是自負,也不會蠢到認為自己這一百七十人送上去能起什么決定作用。
還是不甘心啊…
京師戒嚴的第一日,一片人心惶惶,因為沒有確切的消息,各種謠言滿天飛舞,街頭也少有行人。但到了第二日時,一些真實的消息開始傳入民間,但其中真偽,實難辨別。俞國振這些日子去拜訪了京師中不少人物,甚至包括孫臨的兄長孫晉,孫晉前些時日因為忤了圣意,正被勒令停職反省,因此也得不到什么確切的消息。
俞國振卻覺得,孫晉所言實際上是托辭,他知道一些消息,只不過不方便說出罷了。
直到七月九日,俞國振再收到曹化淳的邀請,在他外宅一晤。
與上一次相見時曹化淳宛若富家翁不同,隔了幾天的時間,曹化淳便憔悴了許多,背也佝僂起來,見著俞國振之后,披頭蓋腦便問道:“你是打過仗的,覺得京師如今能否守得住?”
“知己知彼,方能言戰,晚輩如今什么都不知曉,東虜是如何入寇的,朝廷又是如何應敵的,東虜兵力多少、將領為誰,朝廷能有多少兵士…這些事情不明,晚輩若說戰守之策,便一定是虛言誑騙曹公。”俞國振心中一動,曹化淳此前都忙得不可開交,無法脫身出來,而現在卻能在外宅見他,很有可能他代表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崇禎。
他的話讓曹化淳有些失望:“唉,便是你也說不清楚么?”
“若是曹公覺得可以,將如今局勢說與晚輩聽聽,或許晚輩能有一分愚見。”
曹化淳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如今也是病急亂投醫了。他喚人端來茶水,潤了潤喉,然后開始將最近的軍情解說與俞國振聽。
大明崇禎九年五月二十七日,剛剛建國號為“清”并自稱皇帝的皇太極,誓師征明,于翔鳳樓召見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和碩豫親王多鐸、和碩肅親王豪格、和碩成親王岳托、漢軍固山額真石廷柱以及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多羅饒余貝勒阿巴泰、超品公額駙楊古利、固山額真宗室拜尹圖、譚泰、葉克書、阿山、圖爾格、篇古、額駙達爾哈等,親授方略。五月三十日,阿濟格領八旗兵十萬先行,六月二十七日,分三路入獨石口。
而在得知清軍大舉南侵消息之后,崇禎皇帝與朝中大臣,都以為清軍必自山西宣大一線而來,因此在布置防線時都是向著這一側傾斜,但出人意料的是,東虜卻是經延`慶入居庸關,目標直指昌平,欲取道于此進逼京師。崇禎帝乃以張元佐為兵部右侍郎,出守昌平,又派司禮監的太監魏國征監軍天壽山。
昌平為京師之門戶,而天壽山在昌平之北,又為昌平之門戶,而且大明自成祖以來十余位天子的陵寢便在于此。魏國征在得令之后當日便動身趕往天壽山,而張元佐卻是遷延了三日,仍未離京,乃至于崇禎皇帝在會見廷臣時,不得不出言譏諷:“內臣即日就道,而侍郎三日未出,何怪朕之用內臣耶?”
得到這個消息,俞國振也唯有苦笑了。
這些廷臣,當真是丟人獻眼至極,平日里義正辭嚴,儼然正人君子當道,到有事情,還不如沒有蛋蛋的太監!
“這個張元佐,舊日吏部薦他為光祿寺卿,陛下見他妙語如珠能說會道,心中不喜,便另選了戰戰兢兢口笨舌拙的王道直為光祿寺卿。其時陛下私下便說此人好為大言,未必可用,如今看來,果然還是陛下有識人之明。”曹化淳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張元佐。
他為司禮監秉筆大太監,廷臣一指責天子重用內監,幾乎每次都會把他當一個靶子狂噴,這讓他心中覺得挺冤屈的,他雖然也有貪財弄權之舉,可大體上還是和朝中清流關系親善,象文震孟為內閣首輔時,他專門下貼致賀,結果換來的是什么?
羞辱,無盡的羞辱。
他卻不知道,若按著原來的歷史發展,他被清流特別是東林大坑特坑的事情還在后頭。
俞國振沒有出聲,心里卻鄙視起崇禎用人不明來。崇禎既然明明不喜歡張元佐好為大言夸夸其談,為什么在這關鍵時候,卻又想起使用其人!
“如今軍情你已盡知,朝廷如何應對,你可有良方?若是朝廷用你為將,拔舉你為總兵官,你能否領軍退虜?”
抱怨完了之后,曹化淳坐正身軀,眼中射出寒芒,這個時候,他手綰大權的大太監威儀終于拿了出來。俞國振也神情一凝,他心中明白,這話同樣不是曹化淳自己的意思。
他是代替崇禎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