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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殘民邀功非我欲(四)

  一住供精彩。

此時大明的經濟中心,在于南直隸、浙`江,支撐朝廷的賦稅,極為仰賴此地。圣堂  但“蘇湖熟天下足”已經是過去了,如今蘇、湖一帶,多種桑樹,采桑養蠶,其利遠勝于種植水稻。因此,大明已經進入了“湖廣熟天下足”的時代,湖廣、江`西二地,成了天下糧倉。若是災荒波及這二地,或者流寇攻入這二地,雖然這里并不象南直隸、鳳`陽府那樣具有象征意義,可是破壞性,可能更大于這二地!

  想到這里,方孔炤只覺得毛骨悚然。

  “若是…若是朝廷重視此處,選派賢能,督撫這二地,應該不會有事吧?”

  “洪承疇、盧象升皆是賢能,二人合力,流寇還不是禍亂中原,甚至來到南直隸!”俞國振長嘆道:“以伯父之能,豈不知不能將希望寄托于一個假設么?若是此二地出了變故,那么我大明一萬萬九千萬民口,當食何為食,衣何為衣?”

  俞國振的這個數字,乃是崇禎三年時的數據,事實上因為此時隱戶甚重,還未攤丁入畝,實際人口應該遠不止這個數。這個數字也是在南美糧食作物尚未流行之前大明土地能夠承受的極限!

  一想到一萬萬九千萬民口,方孔炤再也無法責難俞國振向南開拓之事了。

  “那安南,便能養活我大明這許多人口?”他沒有蠢到去問,為何不能盡快平定流寇,而是直接問關鍵問題。

  “安南本來我大明交趾布政司,實我大明故地,如今安南國王黎氏,不過是在我大明收縮之時竊取我大明之土,故此,我所獲者,為大明棄土也!”俞國振先是強調這一點,然后又道:“伯父曾在閩為官,可知閩地降水多日光足,正利于糧食生長。安南之地,在降水與日照上,更勝于閩。而且安南多河流沖積平原,正好種水稻。圣堂另外,小侄在安南正試種海外新種糧食,若是兩季水稻與一季雜糧混種,一年可得三熟…”

  “你只說,一年能得多少糧食吧。”方孔炤問道。

  “小侄所據,不過是會安一地,放在咱們大明本疆,約是一中府之地,具體面積,小侄正在遣人測量,如今還不知道。但開出的糧田,在小侄回來之時,已經有十八萬畝,都是中等以上的水田。只以一年二熟、一季四石來算,一年可得糧一百四十四萬石…”

  “畝產四石?那田竟然如此肥沃?”

  “小侄另有方法,可以增產。而且,若種的是蕃薯、土豆、玉米等作物,畝產還會增加…啊呀,說岔了。”俞國振一提到種田,總有一種異樣的興奮,他自嘲地笑了笑:“如今小侄每月少說要再開出五萬畝田來,所缺的,無非是勞力罷了。而且,在會安向南,尚有一地,面積十倍于會安,我大明境內蘭津于此入海,亦是廣饒之地,水土之美,不遜于蘇湖。原屬占城國,但如今占城國為安南阮氏侵掠,幾近滅國,故此成了無主之地。若是有足夠人力,開發出此處,僅此一地,便足我大明半數口糧!”

  俞國振的話語里多少有些夸張,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孔炤聽了之后頓時眼睛發亮。

  “南方多瘴癘,你真能解決?”

  “瘴癘不過是水中小蟲,人飲生水,為其所毒罷了。小侄嚴令水非沸過一概不得飲,故此雖也有生病者,卻只是比在咱們南直隸稍多。另外注意驅避蚊蠅,多備藥劑,保持勤沐浴的習慣,并不易生病。”

  “給你這么一說,老夫都想去那邊瞧瞧了…”方孔炤這句話里,就隱約有一種贊許之意了。

  他不是迂腐之人,在他看來,若是能救大明百姓,蠻荒之地,占了就占了,就算是有主,若是為救華夏子民性命,也說不得要爭上一爭搶上一搶!

  “前方戰事正緊,此次你來金陵,總不是為了跟老夫說交趾之事。圣堂”方孔炤又道:“說吧,有何事要老夫相助。”

  “要請伯父借些家丁與小侄。”俞國振笑道。

  方孔炤愕然。

  幾乎就在俞國振踏入方家的同時,北`京,紫禁城中,御書房里的崇禎皇帝哈哈大笑起來。

  他才二十六歲,比起孫臨也只是大上一歲,但單看外表,他卻象是四五十歲的人,因為是退朝閑坐,未戴皇冠,故此可以看到他兩鬢已經有了斑斑白發。他向來極重自己的儀表,很少有笑得如此暢快失儀之時,侍候的小太監聽得他這般高興,都是有些驚訝,不少人都看著在旁陪笑著的司禮監秉筆、提督東廠曹化淳,心中暗暗佩服。

  也唯有廠公,才能如此,讓陛下圣顏大開,這等本領,得好生學習一番。

  “曹化淳啊,你說這俞國振,是不是朕的福將?”

  笑了好一會兒之后,崇禎放下奏折,回頭看著曹化淳問道。

  曹化淳心里暗暗松了口氣,自從去年中都祖陵被火、溫體仁下臺之后,天子許久未曾如此開心了。

  溫體仁被弄下臺,實際上并不合崇禎的意思,當時是迫不得已,故此溫體仁雖是去職,卻并未被勒令回鄉,而是留在京中閑住。偶爾,崇禎還會派人去他府中,就國家大事征詢他的意見。這讓曹化淳相當惶恐,把溫體仁弄下臺,他可是往死里得罪了對方,若是溫體仁有起復之機,那么他曹化淳就死無葬身之地!

  更何況,此事發生之后,崇禎便對他冷淡了許多,任他如何想方設法,主仆之間的關系,也恢復不到從前了。

  “陛下圣天子降世,自有天上星宿前來輔佐,奴婢看來,這俞國振不唯是陛下的福將,更是陛下…更是陛下…”

  他吃吃說了好一回兒,這番裝憨賣傻,果然又將崇禎逗樂了:“行了行了,你這老貨,不學無術就別學人家搬書袋子。”

  “不過,朕倒覺得奇了,去年四月的時候,他不是去了欽州給朕種合浦珠了么?朕記得,當時那個南京鎮撫司的…你的那個干兒子叫范閑的,還上折子說,要安廬的罪民去欽`州幫著養珠,怎么這時候又跑回南直隸了?”

  崇禎這個疑問早在曹化淳準備之中,他恭敬地道:“奴婢聽說,這個俞國振是個孝子,當初他父母因遭了祿星而死,他才十一二歲,便獨自扶棺百里回到家鄉,此后守孝三年結廬而居,不出家鄉一步。如今正是大過年的,他想來是回鄉過年祭祖,偏偏趕上了這個。說起來,去年也是如此,他能在安廬破獻賊,也是回鄉祭祖呢。”

  “果然,欲求忠臣,必于孝家。”聽得這話,崇禎感慨地連連點頭,然后又想起一事:“雖說俞國振是朕的福將,可至今,他身上還什么官職都沒有吧?此前他將功勞得來的官職,都推給了他的堂叔…推功攬責,朝廷里那些食朕之祿者,當為之慚愧才是!”

  “陛下所言甚是。”這個問題,曹化淳就不敢亂說了。

  在他心目中覺得,俞國振是他這邊的人,每年孝敬他一萬五千兩銀子的河珠錢,雖然據說俞家已經徹底退出了河珠這項產業,轉而去做海珠,但今年的一萬五千兩還是在年前送到了他手中。正因為如此,他反倒不好為俞國振正面說項了。

  “不過朕又不能明著賞他,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若是朕明詔發賞,那些嫉賢妒能結黨營私的小人,必然要在朕面前大肆攻訐。他們奈何不了朕,為難俞國振卻是綽綽有余…”

  曹化淳更不敢再說什么,只是唯唯。

  崇禎閉上眼思考了一會兒,就在這時,外頭傳來細碎的腳步之聲,還有宮女有些惶急的呼喚:“殿下,殿下,陛下正在那邊,殿下莫去驚擾…”

  “咯咯,咯咯!”

  銀鈴一般的笑聲傳入耳中,然后,一個粉玉般的小姑娘跑了進來,她笑著向崇禎張開雙臂:“就是知道父皇在,媺娖才要過來,好久不見父皇了,媺娖想見父皇!”

  崇禎將她抱了起來,見幾個宮女在書房外張望卻不敢進來,向她們擺了擺手:“你們先出去!”

  那些宮女退了出去,崇禎抱著自己這個才六歲的女兒在書房里轉了半圈:“想見父皇了?”

  “媺娖有好些時日未見父皇了!”

  這段時間,因為流寇再度進入南直隸的事情,崇禎確實又有些時日沒陪自己這個女兒了。朱媺娖如今才只是六歲,正是嬌憨之時,她又是周皇后所養,宮中無人敢因為年幼而輕慢她,就是崇禎皇帝自己,對這個女兒也甚是嬌慣。

  “倒是小媺娖提醒了朕,朕雖不能給俞國振封官賞爵,卻也不能冷了功臣之心。這樣吧,曹化淳,你安排一下,讓俞國振進京,朕要見他。”

  曹化淳心里突的一跳,這可與他先前所想的完全不一樣。他侍候崇禎的時間極久,自然知道自己這位主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說直白些,很有點刻薄寡恩。卻沒有想到,他會對俞國振如此另眼相看!

  “奴婢定然將此事辦好…請皇爺放心!”心里雖然惴惴,他卻沒有遲疑,口中如此回答道。

  “想來盧象升的奏折就要到了,這些人還以為能欺瞞住朕,竟然將俞國振的功勞盡數私分掉…哼哼,那個祖寬,奴仆出身,不識禮數!”崇禎又喃喃說了一聲,這話傳到曹化淳耳中,自然心中有數。

  祖寬這一次就算功勞再大,也別想有什么升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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