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小蓮有些惴惴不安,在俞國振離開之后,她就一直如此,那顆心總是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她合著掌,跪在三清道尊的牌位前,默禱了好一會兒,旁邊的道姑宋思乙側臉望著她,心中微微一動。
小蓮自小便跟著俞國振,算起時間,都已經有八年了,她也從一個六歲的小姑娘,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跟在俞國振身邊,自然不會受虧待,她一張小臉便養得豐潤,鵝蛋型的臉龐,面色粉紅,雙睫長得讓宋思乙嫉妒。
她的小嘴是完美的菱型,閉目默禱時,紅唇輕動,讓人有上去啄一口的沖動。
這間道觀是俞國振給癸泉子的承諾,癸泉子跟他來到新襄,那么俞國振就為他建一筑道觀。道觀建在新襄寨的東南角,正好在一座小山之下,水泥和紅磚,讓道觀的建設速度極快,而石灰粉的墻面,紅色的頂瓦,使得道觀顯得清爽秀麗。
新襄寨第一座磚石紅瓦水泥建筑,便是這座道觀,原本負責設計道觀的雷王成老漢還準備大展拳腳,將之建得極為大氣,但俞國振悄悄透露的要求卻只有一個:這是試驗品,為新襄私學做試驗用。
道觀建成才短短三頭,連三清道尊的神像都未塑好,只是用牌位替代。饒是如此,癸泉子仍然是歡喜得手舞足蹈,拉著自己女徒弟的小手,非常霸氣地說道:“于我而言,此只為一小步也,于我道教而言,此為一大步,終有一日,我將弘揚大道,闡布教旨,播…”
當時宋思乙是狠狠地白了這位師長一眼:“人家小官人是這樣說的,新襄于我而言,此只為一小步也,于我中華而言,此為一大步,終有一日,我將弘揚大道,闡布至理,播華夏文明于蒙昧,正人心倫常于海外!”
癸泉子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抄襲而有任何歉疚,而是很誠摯地仰頭遠望,面容表情純潔得有如稚子:“話說由俞公子所言,抒發的卻是為師之心…不過,思乙,你如何也稱俞公子小官人了,那可是小蓮那般貼身丫頭才呼的吧?”
于是宋思乙頓時雙頰飛紅敗退而走,不過事后她自家想想,原本她對害得她家破人亡者是滿心怨毒,出家多年也未曾放過絲毫,可是跟著俞國振之后,每天都要忙著學習各種新的東西,每天都要忙著做各種看似沒有目的的事情,那些纏繞著她的仇恨,反而放下了許多。
“還是小蓮虔誠,便是師傅早課之時對著道尊牌位念經,也沒有小蓮這般…”思乙心中暗想。
然后外頭一聲響打破了道觀中的平靜:“回來了,小官人回來了!”
原本合什默禱圣潔無比的小蓮立刻跳起,因為跳得急了,跪著的蒲團也飛了起來,直接將道尊牌位打倒,小蓮只是單手豎起彎了下腰,飛快地說了聲“道尊莫怪”,人就已經沖了出去。
只覺冷汗上頭的宋思乙,愣了一愣,然后去扶起牌位,不過她也顧不得許多,緊接著便也跑了出去。
新襄寨中已經用水泥路取代了當初的沙石路,至少主干道是如此。從道觀到寨門前,便可以走水泥路。但小蓮心中急切,抄了近路,直接從還在開挖的工地上跑了過去,思乙略一逡巡,便也跟著過去。
她從癸泉子那學得一手好醫術,沒少給眾人看傷治病,而且人又貌美和氣,故此迎面遇到的諸人,一個個都向她行禮。她不象小蓮一樣,別人行禮便“哎”一聲,然后爽氣地笑著跑掉,因此一路回禮,漸落于后。
小蓮雖然也每天都有訓練,不過終究是女子,到了寨門口時,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然后她看到碼頭那邊,懸掛著火紅旗幟的船隊已經靠岸,一行人從碼頭上走了過來。
小蓮喘了幾口氣,然后又向前跑,跑到一半時,俞國振已經笑吟吟地走了過來,她看到俞國振除了黑了些瘦了些,并無別的異樣,懸著的心徹底放落,然后便叉著腰跺著腳,嗔道:“小官人!”
“呵呵。”俞國振看了看身邊的齊牛,又看了看小蓮:“瞧吧,我就知道要挨訓了。”
“你答應過我的,絕不去冒險,結果跑到龍門卻變了主意,竟然一去就是十余日!”小蓮擰腰跺腳時,別有一番韻致,但家衛少年都偏過臉去不敢看,也只有俞國振,才能欣賞少女的這種含嗔的嬌美。俞國振走上前去,一把抓著小蓮的手:“你說的是…哈哈,以后不經小蓮批準,我絕不亂闖了。”
就是小蓮自己也知道,他是在敷衍,但她被俞國振當著眾人牽著手,心里先亂了,準備了幾日的話,一下子全拋到了九霄云外。
“胡先生,覺得我這寨子如何…咦,石翁?”
俞國振正招呼胡靜水來參觀新襄寨,卻發現一個人的身影,這讓他愣了一下,然后熱情地招呼道:“石翁竟然也來了這里!殊為不易,殊為不易啊!”
從寨子里與宋思乙一起出來的,是石敬巖,這位老武師雙眉緊鎖,明顯是憂心忡忡,他走上前來,立刻給俞國振跪下:“小官人!”
俞國振一把將他拉起,示意道:“回去在說,這邊有客人…這位是?”
在石敬巖身邊,還有一個男子,此人年紀四十余歲,看服飾是個讀書人,但筋骨粗壯,飽經風雨。俞國振印象中未曾見過此人,他跟在石敬巖身邊,向著俞國振行禮,俞國持不敢怠慢,忙還禮問道。
“這位是徐弘祖徐先生。”石敬巖道。
“江陰徐弘祖,見過俞公子。”那人拱手道。
“徐先生與石翁是三日前到的,都等了小官人好幾天了!”小蓮在旁道:“奴說了小官人別亂跑,小官人不聽,害得客人久等!”
她是抓著一切機會批評俞國振不該去冒險,眾人都知道她是護主心切,不但沒有人覺得她這樣說失禮,反而被她的嬌憨打動,一個個面帶微笑。俞國振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腦子里同時很是奇怪,這徐弘祖的名字倒是有幾分熟悉,但卻一時想不出他的具體身份。
胡靜水眼珠亂轉看著俞國振,他來到新襄時完全震驚了。許多事情只靠傳聞是很難得出確切的印象的,但親眼所見,傳聞得到證實之后,則完全不同。
“這水泥路…真是人工建成,不是自山中鑿石而得么?”見眾人見禮完畢,他在水泥路上跳了跳,向俞國振問道。
“你在這住上幾天,然后自己看看工匠們如何用水泥鋪路便知道了。”俞國振道。
那位徐弘祖在旁連連點頭:“老夫初到之時,也被這水泥路嚇了一大跳,這若是開山割石而成,怕不得數十萬人工!后來親眼見匠人鋪路,這才知道,人力果然也有巧奪天工之時啊。”
“嘖嘖,俞公子果然了不起,傳聞中俞公子得了魯班神技…”胡靜水嘮嘮叨叨地開始又拍起馬屁來。
他派了個管事與俞國振的使者一起去了廣州,準備將幾位勘礦師請來,按時間算,他至少得在新襄住上五六天的功夫。拍完一通馬屁之后,他心念一轉,這水泥果然是好東西,用于筑城建房修橋鋪路都不錯,既是如此,自己似乎真可以在這上面賺上一筆,因此忍不住問道:“俞公子說的指點小人一條財路,莫非就是這水泥?”
“水泥如今還不行,包裝、運輸困難,我是用竹簍裝的,浪費極大,要等我建起造紙作坊之后再考慮外售。”俞國振搖了搖頭,然后笑道:“胡先生不必著急,且隨我來吧。”
眾人直接進了寨子,來到了后寨,還隔著挺遠,便聽到機械的隆隆之聲,俞國振指著道:“如今我人力總算稍解,等過些時日,我會移一片竹木于此,這樣噪聲就會小些了。”
“那邊是?”這聲音很讓人熟悉,但如此之響,其規模定然不小,所以胡靜水好奇地問道。
“紡織工坊。”俞國振笑道。
他在來到新襄之前,便將襄安的紡織工坊拆了一半,而且又準備了大量的配件,水泥研制成功之后,建一座新的紡織工坊之事便排上了議事日程。海寇入襲并沒有耽擱工坊的建設,相反,多達近兩千的俘虜,讓他有了充足而且免費的勞動力,這些人技術活不成,但開挖溝渠、搬沙運石,他們倒還是能做的。
故此,在離開之前,從后山黃牛嶺上連來的水道已經修成,一條人工的溪瀑,自黃牛嶺山溪間直接到了這里,帶動一排六個水輪,進而再帶動工棚里的織機運轉。
不過,因為這些工藝并沒有什么高妙的,明眼人一見就會,所以俞國振把眾人引到這便暫停,吩咐了一聲,不一會兒,便有人抱了一卷布出來。
“棉布?”驚訝出聲的不是胡靜水,而是那個徐弘祖。
“正是棉布,諸位請看,這棉布如何?”俞國振讓人將棉布攤開在一張桌上。
胡靜水知道這才是俞國振想讓他做的生意,他上前去細細捻摸,臉上越來越驚訝。而另一位徐弘祖摸了摸那棉布,臉上突然露出傷感的神情。
“這布細密柔滑,輕薄如蟬翼,不遜于絲絹…當能賣得好價,特別是到廣南去賣,倭人與蕃夷都無此等細布!”胡靜水吸了口氣:“俞公子…是要將這布包與我發賣?”
“正是。”俞國振笑了起來,他當然是有條件的:“不過,布可以由胡先生發賣,胡先生卻得為我在會安引路!”
(一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