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那日午操將原本心懷二意的當地土民全都震住了,要知道此時欽州武備實在不敢恭維,武備志中所載,整個欽州衛所,實際上的兵數,只有三百七十六名,擁有火器五十四件!
就在離俞國振基地不遠的長門墩,設有長門巡檢司,可是兵額也只有二十,如果俞國振愿意,隨時可以一舉將這小島上的明軍盡數滅除!
因此,在此后俞國振宣布嚴格的紀律,特別是有關生活方面的嚴格紀律之后,黃順招來的兩百多人當即散了一半。
剩余的一半是將信將疑地留了下來,他們留下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洗澡。
對南方人來說,洗澡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洗澡都有諸如耳根之后沒有污垢、頭發里沒有發屑這類要求,那就是苛刻了。因此,一個澡洗下來,又有二十余人離開了。
這一個澡花了半小時,緊接著便是乘木排沿漁洪江向上游溯,大約行了五里,便到了徐林所說有粘土適合燒磚制窯之所。
“這群外鄉人,究竟在做什么名堂?”有一人低聲問道。
“發了這許多工具給我們,自然是伐樹了。”黃順道。
就在這時,將岸到了他們身邊,抓起一件工具道:“斧頭諸位都認識吧?”
他用的是當地土話,黃順縮了一下脖子,心中暗暗詫異,這北邊來的外鄉人學說話倒是快。周圍人聽得他這樣說,都笑了起來,斧頭哪有人不認識的。
“拉鋸,諸位可認識?”他又拿起另一件工具。
“小人是木匠,大半工具都認識。”聽得他能說當地土話,原本有些疑慮不安的諸人中,有大膽的應道。
不過這句將岸不曾跟黃順學過,向他問了一句后,將岸喜道:“你曾是木匠,那好,你便是一個小頭目了,你每日比旁人多十文錢。”
“小人也是木匠,小管家,小人技藝也不差!”頓時又有人嚷道。
“好,那你也多十文…不過若是給我發覺哪個誑人偷懶,錢就沒有,人先打一頓趕走!”將岸說完之后,揮了揮手:“你們二位木匠教他們如何用這拉鋸,咱們先伐木,這片山頭,全部伐掉!”
這原本是荒山野嶺,眾人得了命令,便拿著斧頭拉鋸去干活。有兩個木匠帶隊,又有鋒利的工具,半天時間里,便有近兩百棵碗口粗以上的大樹被砍倒,在漁洪江之邊,清出了一塊場地。
這時送飯的來了,用蒸籠蒸出的米飯噴香,再添上咸魚閹肉,還有一些酸菜,倒是讓眾人渾了個肚兒圓。
黃順干力氣活不行,多數時候都是湊數,不過將岸早就說了,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只要能在這里安撫好勞力,將他的意思傳達準確便可以。他吃完之后,湊到將岸身邊問道:“小官人,要不要開工干活兒?”
將岸笑道:“不急,不急,讓大伙兒再歇兩柱香的功夫――對了,你問問他們,手套是否還堪用。”
為了避免因為磨破手掌而造成勞作效率降低,每人手上都配了粗麻手套,黃順聽得這個,陪著笑道:“小管家宅心仁厚,這手套,果然有用,沒有一人手起泡的。”
正說著間,突然聽到漁洪江畔異樣的聲音,那正是他們登岸之處,黃順踮起腳尖望去,只見那些“小管家”們正在放火燒荒,江畔老大一片,都成了焦土。到現在,火勢已經滅得差不多了,露出足有十余畝的一大片狹長空地,正好是夾在漁洪江與一條小支流之間。
那條支流雖然不大,但水勢湍急。
“小管家,燒那么大塊地方出來做什么?”
“磚窯設在這,咱們營建,總得要磚,另外,咱們伐下的木頭,也在此扎成木排放下去。”
“原來是這樣…俞公子當真是想在此落籍?”
“那是自然。”
就在兩人談話時,家衛少年們開始將一樣樣東西拼裝起來,他們鏟平支流邊的土地,將那些鐵的木的家什一樣樣對接,轉眼間,一個水排就被安置在支流之中,隨著支流河水的沖擊,開始迅速轉動。
“這是…”黃順摸不著頭腦,他倒是見過水排的,但不是說要在這燒窯么,為何搭起了水排,莫非水排也可以用來燒窯?
“該干活了,黃老哥,黃老哥!”將岸突然喊起來。
原來他只顧看著那邊,休息時間已經到了。黃順告了聲罪,將岸吩咐道:“你與他們說,上午大伙做得都極好,今天每人加發五文,若是下午做得好,那么就是加發十文。”
黃順轉述了他的話,頓時一片歡呼,眾人臉上都滿是燦爛的笑。
“下午除了繼續伐木之外,還得將咱們上午砍倒的運到水邊去,就是那邊空地。”將岸指了指搭起水排的地方:“黃老哥,除了方才我說的工錢賞格外,我再開出一份賞格,今日象這樣的圓木,運到河邊上,每多一棵,便多十文的總賞,也就是說,這兩百棵全部送到那邊,那么諸位今天除了工錢之外,還能得到兩貫錢的總賞,至于諸位如何去分,由黃老哥和兩位工頭來商量,只要不打起來,我們一概不干涉!”
聽得這后一句,黃順頓時明白,這可是給他和那兩個工頭中飽私囊的機會,他將兩工頭拉到一邊嘀咕了兩句,然后向著那群勞力大聲說了些話,將岸勉強能聽懂,他將許下的賞錢從每株圓木十文降到了七文,其余三文,自然就歸他們三個頭目瓜分了。
接二連三出的賞錢,讓這些鄉民都大是歡喜,他們本來就是勞作之人,有的是氣力,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黃順對那邊搭起來的水排好奇,因此便跟著分出的一半人將圓木運到那新辟出的空地去。有足夠的麻繩,那些實在太大的,便由十余人同運就是,將岸反復叮囑他們注意安全,途中雖然也出了點小意外,但還算是順利。
第一批圓木運到時,黃順看到已經豎起了三座水排,而且每座水排前都有一座木架子,木架子正中,則搭著一個巨大的圓形鐵器,鐵器邊緣全是利齒,象他們方才用的鋸子一般。
“這位小管家,這是…什么器物?”他觀察了好一會兒,拉著一個家衛問道。
“水力圓鋸。”那家衛也不隱瞞:“咱們小官人可是花了半年時間,才和蔣師傅、紀師傅制成,你且看著吧。”
他一邊說,一邊與眾家衛少年一起,將運來的圓木架上了那木架子,然后他做了手勢:“成了,開始吧!”
另一個家衛扣上機樞,水排帶動著圓鋸開始飛快轉動起來。大海碗碗口粗的樹木,就在黃順愕然的眼光中,被截成了兩段。
“測試結束,一號機試運成功,接下來你們把滑輪架起來,有些巨木,單靠人力架不上去,得用絞盤和吊車――我去測二號機。”那少年大聲向著那邊的同伴道。
那同伴做了一個手勢,然后招呼人手開始挖深坑。
這一幕讓黃順已經徹底傻了,連回去干活都忘了,就一直看著少年們挖出深坑,架起木架,裝上橫梁,安好被稱為“滑輪”的物件和絞盤。然后,方才那個少年測好了另外兩座圓鋸機床,轉了回來。
“你怎么還在這…怎么樣,龍吊安穩了嗎?”那少年隨口說了一句,然后又向這邊問道。
“九河,你就放心吧!”
“叫我隊正!”羅九河不滿地道:“那好,測一測吊車,拿那根大家伙吧,都當心點,出了問題,自保第一,你們的性命,可都是小官人的!”
繩索被套在最粗最大的一根圓木上,為將之拖過來,他們可是用了十多人,但這邊卻是兩個少年轉動絞盤,兩個少年扶著圓木,輕輕松松便將那棵巨木抬起,然后推到圓鋸臺上,將之鋸成了兩截。
“啊啊啊!”黃順已經說不出話了,指著那根巨木,只能啊啊地叫。
緊接著那被鋸成一段段的木頭,又送到二號圓鋸處,在那兒切成了木板,整個過程,所耗的時間并不長。黃順是見過木匠處理圓木的,兩個手藝好的木匠,想要這般處置如此大的圓木,得有少說八個幫手,再花上半天時間,但在這里,就是五個人,短短的片刻!
“別啊啊了,那邊在催你呢。”羅九河見這廝在旁邊手舞足蹈的模樣,既是自豪,也有些輕蔑。
從崇禎五年初起,俞國振蟄伏襄安兩年多的時間,銀錢花費接近二十萬兩,所做的準備極為充足,水力沖壓技術,翻砂鑄模技術,由水車而來的齒輪傳動術,滑輪起重術,種種技術儲備,化成了一件件實物零件。象這樣的水力圓鋸,俞國振準備了不下十套零件,全部由蔣權確定的標準件制成。
在俞家,所有的度量衡標準是唯一的,游標卡尺的運用,讓長度計量達到了完全統一,因此被拆解的零件都是相同規格,只要象搭積木一樣將他們拼裝成,那便可以了。
對于黃順來說,這是近乎奇跡的變化,他神情恍惚地回到將岸那邊,將岸看著他這模樣,約摸猜到他是被水邊發生的事情驚住了,咧開嘴笑了笑:“黃老哥,我們小官人做的那些玩具…你覺得如何?”
“那是魯班祖師下凡啊!”不等黃順開口,自稱是木匠的一個工頭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