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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閣老遇天敵

  一住供精彩。

  “桐城縉紳,因為我們方家帶著購買代皇免火旗之事,對方家頗有怪罪,而那些被裹挾的亂民,也覺得我們方家騙了他們,背地里頗有罵聲。”

  方孔炤放下茶杯,淡淡地道:“況且此次亂后,民心不穩,我怕再有差池,便將家眷遷往南京。”

  “是,老大人考慮得細致。”

  “這么一大家子,在南京得置宅,老夫手頭緊,到你這兒來打秋風了。”

  方孔炤直截了當說是來要銀子的,俞國振目瞪口呆,這老頭兒絕對不是因為方子儀的關系要銀子,事實上,俞國振可以肯定,方府手頭再緊,闔府在南京的花銷還是拿得出來的——要知道,俞國振可是將最后一份種珠之術當彩禮送給了方家!

  那必然是別的原因了。

  “老大人只管開口,要多少銀子,晚輩立刻準備好來。”

  “老夫為誘張儒汪國華入彀,買那個代皇免火旗掏了八千兩,你將八千兩給我便可。”

  俞國振頓時赧然,他明白方孔炤意思了,這其實并不是在找他要銀子,而是告訴他,他私吞了亂賊銀錢的事情,方孔炤是一清二楚!

  “是,是…”

  “老夫知道,你練兵不易,便是一個種珠之術,也不能獨專其利。不過…你莫要當天下人盡是傻子,小看天下英雄,便是桐城之中,除了老夫,看破此事的人數也不少!”

  “呵呵。”俞國振笑了笑,沒有出聲。

  方孔炤看著自己這位侄女婿,心中當真是百感交集,其中最重的,便是后悔了。

  他現在有些后悔將子儀許與俞國振了,俞國振桐城奔襲與襄安回軍,做得太干凈利落,先后破賊超過五千,自己的傷亡卻不足二十人!方孔炤深知,才能越大之人,野心也往往越大,若俞國振是讀書人的話,他就不太擔憂,因為可以走科舉之途,最后又是一個王陽明也說不定。

  可俞國振精通雜學、實學和西學,偏偏對八股之道沒有任何興趣!

  如此才華,久處民間,遲早會不甘蟄伏,到那時…

  方孔炤掐斷了自己的想法,至少在現在,俞國振還沒有表露出對朝廷不敬或者有什么異狀,每每談及流賊,他都是切齒痛恨,一提到后金東虜,他更是睚眥俱裂。

  “我知你向來有忠義之心,這甚好,甚好。”

  方孔炤又道:“《春秋》多讀,于你極有益處。”

  “是。”

  “你可知道,為著你的事情,朝廷中有過一番爭論?”見他始終恭敬,方孔炤雖然猜出他心中不以為然,卻也只能轉移話題。

  “晚輩不知。”

  “此事我說與你聽,切勿外傳。”

  原來桐城鎮壓之事,俞國振對于這功勞沒有什么興趣,因此在給崇禎皇帝的奏折當中,是說方孔炤察覺異變,暗調俞國振來桐城,一舉破賊。總之運籌帷幄之功,盡歸了方孔炤,臨陣指揮之功,則歸了俞宜軒。朝議之中,對如何獎掖這二人功勛,很有一番爭議。最初之時,溫體仁一黨都是反對給方孔炤論功的,認為造成民變的劣紳之一方應乾乃是方孔炤堂弟,他只能算是將功補過。

  但當有人提出請致仕在家的閣老何如寵再度入閣就任首輔之時,溫體仁所矚意的吏部尚書謝升卻出奏,說何如寵以致仕大學士之身,賊起時只知避往南京,無半策可以平亂,其人老庸碌碌,不足大任,倒是方孔炤有謀略,堂弟之事與之無關,宜起復任用。

  這與當初將周延儒趕出朝廷時的說辭幾乎如出一轍,同是用一人的功績,反襯另一人的無能。偏偏崇禎皇帝吃這一套,因為這是就事論事,顯得極為公正。所以他便改了主意,直接任命溫體仁為內閣首輔,這就徹底絕了何如寵復出之途。

  不過為了平衡,他又任錢謙益的學生張國維為應天巡撫,張國維又薦史可法為右參議,分守池州、太平。至于桐城知縣,則調宿松知縣楊爾銘接任。

  方孔炤也就是憑著謝升一句話,復任南京尚寶司卿,不過這只是因為暫時沒有合適的位置,從北京來的消息中,方孔炤已經“簡在帝心”,一有合適的空缺,便會任命他。

  “老夫這個尚寶司卿,一半是沾了你光,另一半則是溫閣老欲阻何芝岳而抬出老夫,莫看只是閑職,這位置也不好坐。”說完朝堂中的爭執之后,方孔炤溫聲道:“朝堂之上,風波詭譎,濟民,你當慎之,勿為人所用。”

  對于這個告誡,俞國振唯唯。

  雖然方孔炤是在教訓他,但俞國振卻可以感覺到,他并無惡意,相反,將朝堂上發生的事情如此細致地解釋給他聽,其實是在提點他。若是俞國振有心仕途,那么這些就是寶貴的經驗,對他有極大的幫助。

  至于言語中略帶的敲打意味,不過是這個時候文人的通病,方孔炤算輕了。

  見他這般模樣,方孔炤便沒有再敲打,而是饒有興趣地去看家衛少年操演。借著這機會,方以智將俞國振拉到一邊道:“當初周延儒因為你,去了內閣首輔之位,如今何如寵又因為你,未能登上內閣首輔之位,朝中有人言,你命里妨首輔。不過,復社里幾位卻說,你妨的不僅是首輔,凡是閣老,你幾乎都能壞了他們的好事,便是徐閣老,收到你的求教信之后不久便故去,故此,你現在有個閣老天敵的綽號了!”

  徐閣老即徐光啟,俞國振與他通了一封信,但還沒有等到回信,他便已經去逝了,這讓俞國振十分惋惜。

  聽得方以智如此說,俞國振微笑起來,從無為幼虎,到閣老天敵,這跨躍也太大了些。

  “最近可有新書印出來,趕緊拿來給我瞧瞧!”調侃了俞國振幾句,方以智又道。

  俞國振笑道:“你當雕版不要時間,哪有那么多新書!”

  “濟民你少耍我,我知道你的,你一定用的是活字!”方以智大笑著拍他的肩膀:“我還不知道你么,精通實學,若不使用你就會按捺不住,一般的雕版,哪能滿足你的胃口!”

  “就這點理由?”

  “你無非是要我贊你,上回給我帶去的那些書,的確精美絕倫,我托人給陳臥子、吳梅村帶去,他們回信都是贊不絕口,對我羨慕有加!”

  此時文人想要將自己的大作印成書冊可不容易,雕版耗時耗力耗錢,沒有個豐厚的家底,根本做不成此事。而且一般雕版粗陋,便是印出來字跡也有些模糊,哪有俞國振印出的書,字字珠圓玉潤,便是用細筆寫的小楷,也不過如此。

  “好吧好吧,你那是贊我印刷做得好,還是贊你自己詩文寫得好啊?”俞國振哼了一聲。

  雖然如此,俞國振還是領著他走向自己的印刷工坊。因為印刷會造成一定的污染,故此印刷工坊與鐵器工坊一樣,都是放在了西河的下游。看著這整齊的工坊和里面傳來了刷刷聲音,方以智嘖嘖道:“濟民,過去賢達之家,婢女尚通毛詩,如今你這兵法大家家中,傭仆亦知軍紀啊。”

  俞國振微微一笑:“密之兄長,你知道我為何將這些地方命名為工坊,而不是作坊么?”

  “為何?”

  “作坊往往是一個師傅帶幾個徒弟,規模小,做起事來較散漫,而工坊則不然,工坊中機器起了決定作用,無論是師傅還是徒弟,在機器面前都是平等的,都得按照機器的規矩來行事。若不守著機器的規矩,機器便會傷人,故此,再也沒有比工坊中的工人,更需遵守紀律的了。”

  “我明白你之意思,當初戚繼光募兵,首選礦工,便是為此啊。”

  “正是,礦工與工坊相類,在地下掘石挖礦,若無紀律,那便是死路一條。”俞國振頷首。

  現在家衛少年的來源是登萊之亂后失去家園的孤兒,但若是兵力擴大,僅靠這個是不夠的。從農家招募兵源,本土意識大多極強,守護自己家園尚可,可要拉著他們去外地廝殺,那么戰斗力就會打折扣了,除非俞國振能夠逆天地現在就弄出身帶光環的“政委”來。

  而合格的工人,原本就受過紀律訓練,又大多通一點文字,至少在理解命令的能力上沒有什么問題,其實是大規模征兵的最好兵源。

  “總之你總是有理就是。”方以智笑道。

  俞國振領著他來到印刷工坊的庫房之前,發覺門是開的,他微微皺了一下眉,然后就聽得里面歡笑之聲:“好多書,好多漂亮的書!”

  扣得這笑聲,俞國振皺著的眉松開,他笑道:“子檸跑得可比我們快。”

  “子檸既在,子儀不遠。”方以智抬了抬下巴,別有深意地笑了:“濟民,還不進去?”

  俞國振也確實想見一見方子儀,他邁步進去,然后就感覺到不妙。

  因為在這里面的可不只是方子儀,柳如是也在,而且看那模樣,兩女把臂挽手,倒是親熱非凡。

  但那只是表現,俞國振一踏進去,她們發現了俞國振的到來,兩人笑吟吟的目光同時看來,那目光中,可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般武器一同向俞國振沖了過來。

  俞國振愣了愣,而在他身后,方以智也看到這一幕,嘿然竊笑。

  他這個便宜大舅哥,倒將妹妹的事當成熱鬧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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