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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幼虎

  “一時僥幸,竟然令這豎子猖狂至此!”

  無為州知州張化樞本人是個科舉出身的官員,向來瞧不大起武人,少年家衛當街殺人之事,當日下午他就得知,范、王兩位商賈的隨從,到他那兒報了官。

  在他眼中,俞家不過是治下刁民,俞宜軒雖然有個舉人身份,也根本算不了什么。事實上,俞國振每殺一次水賊湖匪,他就覺得自己的臉上被狠狠煽了一記耳光。

  對于俞宜軒俞國振來說,殺賊是功勞,可對他這個無為州的主官來說,這就是打臉,治下不靖,致使賊匪紛起,為這事情,他已經得了一年考評的中下了!

  名義上,襄安巡檢司應該是他的手下,事實上這個巡檢司甚至是他上奏朝廷建立的——俞家為此塞了一千五百兩銀子,他落手的有一千兩,其余五百兩則為幕僚佐官所分潤。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上報中樞各部報備,然后他任命一下,恩從他出,那么俞宜軒也得聽他號令。但是因為此事將一位內閣首府都趕出了京城,而俞宜軒的任命也是由天子明旨發出,這就讓他極尷尬。

  他一個小小的知州,與堂堂大明天子爭風,那就太蠢了,而俞宜軒既是由天子欽命,那么他即使想要訓斥,也得考慮一下,會不會有人將此事捅到朝廷中去。

  見他一臉怒火,他身旁的幕友駱會低聲道:“大人,此事須得慎重。”

  “我知道,我知道,他們俞家惹得好大事端,前些時日還抓了王好賢,我如何不知道…只是此事總得有所處置,那兩戶晉商背后也是有人的!”

  “這等事情,大人何必煩惱,自有同知、州判在,哪里須得大人發愁?”駱會嘿然笑道:“大人啊,就是太一心為民了些!”

  張化樞苦笑著擺手:“仲季,我能推,他們便不知道推么?”

  “大人將狀紙發還,只說此事當由州判處置就是,若是旁人,一定會推之唯恐不及,唯有咱們這位州判大人…嘿嘿,只愁沒有伸手之機!”

  “此話怎講?”

  “大人,咱們無為城中提及聞州判,給他取了一個綽號,叫聞錢味,又說他‘生平無所好,性本愛黃白’,而且,此人膽大,身后關系又深,若是得知俞家此次得了數萬兩的賣種珠之法的銀錢…”

  “數萬兩!”張化樞都覺得,自己眼前一片白花花的,盡是銀子在閃光。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就是知州這樣的官員,想要弄到數萬兩銀子,也是需要花費一番首尾,甚至還得冒著剝皮實草的危險。張化樞瞧著俞家不順眼,最大的原因就在這里,俞家輕輕巧巧賣個什么種珠之法,就得了數萬兩銀子!

  若是自己有這種珠之術…那該多好!

  最讓張化樞郁悶的就在這,他聽說了,俞家還保留了兩份種珠之術準備送人,以他的看法,關自己是理所應當的,若不是他,俞家哪里來的襄安巡檢司名頭,區區一千兩銀子就敷衍掉自己,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聞全維未果真會利令智昏?”想到這,張化樞下定了決心:“好,就交與你去辦。”

  反正就算失敗,他也不會有什么損失,這是張化樞下定決心的關鍵。

  “大人只管放心,若是聞全維真得了些什么,他怎敢不分潤些給大人,若是雙方僵持不下,大人正好從中漁利,若是聞全維撞了鐵板,大人也可以向俞家示好。”駱會嘿嘿笑著道:“大人反正立于不敗之地,所以這件事情,大人該是慶賀!”

  “哈哈,仲季,你就是會說話。”張化樞大笑起來。

  “事不宜遲,學生這就去替大人將事情辦好。”駱會拱了拱手。

  張化樞沒有問他如何去辦,當官的要學會裝聾作啞,就算明察秋毫也不能嚷得全天下皆知,否則的話,寸步難行。

  出了知州府,駱會不緊不慢地逛了會兒街,然后緩步踱到一家茶館,他是紹興人,好黃酒喜飲茶,這家茶館是他常來之所。才上了茶館二樓,就聽到有人招呼:“這邊,這邊!”

  駱會笑瞇瞇地走了過去,那人將他引到臨窗的位置,然后恭敬地拱手:“如何了?”

  “大人同意,此事便由聞州判來處置了。”

  “仲季兄一定出了不少氣力,來來來,我們飲此一杯!”那人把臂過來,兩人手在衣袖里一搭,手指碰觸之間,駱會臉上的微笑變成了大喜。

  “漢卿兄,此事得成,漢卿兄也能得不少好處吧?”他笑道:“只是那俞家可不是容易啃的骨頭,州判大人要如何對付?”

  “人心如鐵,官法如爐,再難啃的骨頭,又如何對抗官府?”被稱為漢卿兄的姓陳,名棟,字漢卿,與駱會一樣,是精于刑名錢糧的幕僚。此時讀書人中,頗有些只會做八股拍馬屁,根本不通世務的冬烘,他們僥幸成為地方官員,往往根本無法治政,而且就算懂得如何治理一地,也往往因為事務繁雜精力不夠,于是“幕友”這樣的私人僚佐便應運而生,其中又以精于計算長袖擅舞的紹興人為最,因此也被稱為紹興師爺。

  到后世滿清時紹興師爺極盛,原因是滿清初入中原時,幾乎全是不學無術之輩充任各地官長,這些韃官大多一無是處,就連如何盤剝百姓都不會,須得要有人扶持才曉得民政事務。

  “漢卿兄對我還瞞什么?”駱會搖了搖頭:“聞通判不是與朝中溫相有關連么?”

  “哈哈,此事對誰都說得,唯獨對駱兄不能說,你我意會便可…說起來,駱兄還記得沈清遠么?”

  “游學遼東的那一位?”駱會相了一下,略有些不屑:“此人年少年盛,說是要去遼東應幕,搏一份天大的功勞,如今有消息了?”

  “你猜猜?”

  “如今遼東之局,實在非我所能揣測…莫非是入了孫經略幕府?”

  孫經略即孫承宗,他已經因大凌河之敗而回家養老,大明朝最后一個可以穩定遼東局勢的人業已黯然離場,只欠最后一個悲壯謝幕。駱會身為幕佐,當然從塘報中得知了此事,他如此說,是有意譏諷那個字清遠的沈文奎。

  “你為何不猜總兵黃龍或廣鹿島的尚可喜?”

  “哈哈哈哈,漢卿,你別賣關子了,還是說出來吧。”

  “據聞在崇禎二年,他即落入了東虜手中,如今在東虜值文館,甚得虜汗的重用。”陳棟壓低了聲音:“原來是去給虜汗當幕僚去了,哈哈…”

  兩人都笑了起來,好一會兒,駱會慢悠悠地道:“此人倒是做得出此事,反正都是從幕…若是我,寧死也是不從的,從賊從虜,怕是沒有面目見列祖列宗啊。”

  “我倒覺得商有商榷之余,我們所食又非君王之祿,哪里要為君王效忠?”

  兩人聊到此處,所言意盡,因此雙方又行禮告別。

  陳棟離開茶樓,片刻也不停留,立刻到了州判府中。州判府與知州府相距其實不遠,都是公廄,陳棟從側門而入,不一會兒,州判聞全維就神情凜然地出現在公堂之上。

  “麻夜叔,點齊弓手鄉兵民壯,隨我去襄安!”

  接到這個命令,身為捕頭的麻夜叔頓時一愣,然后臉色比哭都還難看了。

  他消息靈通,自然知道有山西晉商的隨從將俞國振告發的事情,如今州判大人下達了這個命令,豈不是讓他去緝捕俞國振?

  他哪有這個膽子!

  如今俞國振的傳聞,在無為州可謂家喻戶曉,年方十六偏擒殺盜匪,周圍的歹人惡棍,也都紛紛繞著無為而走,都說這里“乳虎雖幼已能食人”,就是無為州的人外出與人爭執,往往也搬出他的名頭:“你莫看小了我們無為人,我與襄安俞幼虎相熟,當心我尋他來相助!”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他忙不迭地道:“那俞國振之事…使不得啊。”

  “怎么,你怕什么!”聞全維冷笑道:“莫非還怕他殺官造反?多帶些民壯線弓手和鄉勇,武庫里挑些乘手的兵刃,他不過是百余名家丁,欺負欺負水賊教眾尚可,幾百民壯他敢動?”

  麻夜叔用力咽了口口水,他看著聞州判,覺得這位州判大人眼中全是銀光閃閃,根本不可能勸他回心轉意了。他臉比哭還難看,喃喃地道:“大人,那、那襄安不是有巡檢司么,何不令巡檢司將俞國振擒拿歸案?”

  “住口,你這廝休要搪塞敷衍本官,莫非欺本官不能打你的板子?”聞全維哼了聲道:“隨本官前去緝拿,你還怕什么!”

  州判在州中只算得上三號人物,因此最擔心的就是底下胥吏差役看不起他,他此時已經真有些怒了,麻夜叔是個反應機靈的,知道如果自己再拒絕,只怕先要挨一頓板子了。

  他靈機一動:“大人,大人,不是小的不愿意效力,實是俞國振久有兇名,有幼虎之稱,家中廣蓄惡仆,擒兇拿人是小人的本份,可大人如身精貴,如何能以身涉險?”

  聽他這話,聞全維深以為然,點了點頭:“言之有理…既是如此,本官就不親往,你去將他緝拿來…”

  說到這的時候,他見身邊的幕僚陳棟在歪嘴,便問道:“漢卿,你有何話說?”

  陳棟咳了一聲:“麻捕頭,若是走脫了俞國振,還是要落在你身上,你便替他充抵人命吧。”

  麻夜叔心中咒罵,原本他是想自己前往襄安虛張聲勢,向俞國振賣個好,讓他躲起就是,可是陳棟卻看出了他的用心,竟然將此路給他堵住。現在讓他不得不另想辦法,為了救自己,說不得要害一害俞國振了。

  “大人,小人倒是有一計…”他壓低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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