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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狗屁舅老爺

  俞國振對三房管事李進寶的來歷很清楚,他原本并不是俞家的的仆人,在俞宜軒中舉之后,他舉家來投,仗著一個妹子被四叔俞宜古抬舉成了小妾,他也一躍成為了俞家的三房外管事。看著那位李姨娘的份上,俞家上下對他都算客氣,不把他視為普通家仆。

  “狗兒得了失心瘋胡言亂語,已經得了教訓,還請振哥兒看著小人的薄面上,饒過他這一遭吧,小人替他給振哥兒賠禮了。”李進寶說著又是一記深揖過去。

  他知道今天這事情不能鬧得眾人皆知,因此雖然他也一向對俞國振沒有什么敬意,可現在卻是把禮做得十足。同時他心中暗道,只要過了今天,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這個沒爹沒娘的傻振。

  “哪里當得舅老爺的大禮…”

  俞國振沒有避開對方的長揖,李進寶起身后剛要笑著蒙混過去,就聽到俞國振這輕飄飄的一句話飛來。這話聽到耳中,李進寶心里卻沒有半點歡喜,相反,他目光猛地收縮了一下,臉上的笑容變成了苦澀。

  他還想事后找俞國振的麻煩,可現在俞國振就要找他麻煩了!

  俞國振身后的俞國富眼睛頓時瞪圓了:“老五你少胡說八道,這廝就是一個外房管事,那還是爹爹抬舉他,他算什么狗屁舅老爺!”

  李進寶幾乎是恨恨地瞥了俞國富一眼,這個蠢東西,俞國振那句“舅老爺”,為的不就是將他引出來,可這個蠢東西還偏偏真跳了起來!

  俞國振微微笑了起來:“原來不是舅老爺,那倒是奇了,七弟,他既然不是舅老爺,怎么當著你的面替你們四房做起主來了?”

  這是非常明顯的挑撥離間,可這樣淺顯的手段,偏偏俞國富還要吃!原因無它,李姨娘可是為俞宜古生了一個庶子,今年才四歲,對于俞國富來說,俞國振只代表了八十畝田的利益,而自己這位庶弟則很有可能要分去自己遠多過八十畝田的財富,他雖然有些糊涂,這個道理卻是有人反反復復在他耳邊說的!

  于是他象個被點燃的炮仗一樣,沖到了李進寶身邊,掄起巴掌就抽了過去。李進寶也是在三房有臉面的,哪里愿意當著這么多的人面被打,閃身就要逃開,卻被兩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抱住,紋絲都不能動。

  于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因為第一下沒打著而更加爆怒的俞國富掄拳打來,只是一拳,他一只眼睛就又黑又腫,他雖是下人,但向來養尊處優膚白臉胖,因此這一個青印就分外明顯,恰恰這時,四房養的花狗跑來,汪汪亂吠,眾人看著那花狗眼上一個黑圈,與李進寶眼上的黑圈幾乎一模一樣,便有人竊竊笑了起來。

  “李花狗兒!”

  “平時人模人樣,現在倒是原形畢露,和四房的花狗兒原來是兩兄弟!”

  “錯錯錯,分明是三兄弟,李狗兒,花狗兒,還有一個俞狗兒…”

  也是李進寶平時有些趾高氣揚惹了不少人怨恨,這個時候自然也就少不了冷嘲熱諷的。李進寶既委曲又氣急,不過他不是口不擇言的俞狗兒,知道這個時候越說越出問題,只能將恨意埋在心中,哭著向俞國富求饒:“富哥兒,小人錯了,全是小人的錯,小人再也不敢了…”

  俞國振看了他一眼,這家伙倒是能屈能伸,比起俞狗兒這蠢貨和俞國富這草包要難對付得多。

  聽到李進寶求饒,俞國富倒不好再揮拳下去,可就在這時,俞國振下一把火又燒了起來:“七弟,別打了別打了,再打下去,老十那兒不好交待…”

  老十就是李姨娘為俞國富生的庶弟了,自古以來,正妻與小妾不爭寵、嫡兄與庶弟不斗氣的倒不是沒有,但絕不在俞家四房,因此俞國富心念一轉,難得有個機會和借口收拾這李進寶,打他就是打李姨娘的臉,也算是為他母親出氣,因此拳腳相交之下,哪里還收得住手!

  俞國振乘機向高大柱又使了個眼色,高大柱松開手,李進寶邊護著臉邊逃,而俞國富打得不解恨,跟著就追,兩人在四房的院子前弄得雞飛狗跳。俞國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成何體統…我還是去將四叔請來吧。”

  俞國富聽到他的話,手腳更快,因為要趕在自己父親被搬出來之前多打幾下,而李進寶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大局為重,忙不迭地喊:“振哥兒,快去請四老爺——”

  這喊聲聽到俞國富耳中,就是李進寶要借著他父親之威壓他,十五歲的少年原本就是叛逆心理最重的,因此又是連踢帶打下手更兇。俞國振搖著頭,一邊說“成何體統”一邊踱進了四房的院子里。

  四房的院子里外有三進,俞國振穿堂入室直接來到內院,迎面正碰下俞宜古,他行禮道:“四叔安好。”

  聽得外頭亂糟糟一片的俞宜古見他來了愣了一下:“怎么現在才來,外頭是怎么回事?”

  俞國振不慌不忙地道:“小侄在家中聽俞狗兒說…”

  他從俞狗兒在他家倨傲開始說起,等說到外頭是俞國富在打李進寶時,已經是近十分鐘之后的事情了。俞宜古臉色頓時變了,也顧不得在侄子面前擺威儀,快步就沖了出去。

  俞國振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到了門外,俞宜古已經喝止了俞國富,而李進寶正抱著他的腿嚎淘大哭,俞國富則仍然憤憤然地大罵,見俞國振走出來,俞國富一把拉住他:“五哥,你說是不是,剛才是不是這廝大大咧咧地充著舅老爺?我母親家里姓陳,他一姓李的,怎么也敢在我面前充舅老爺?”

  俞國振表情猶豫,過了會兒才拱手道:“四叔,這是四叔家務,小侄在這里有些不便,今日既然四叔家中有事,小侄改日再來聆聽教誨。”

  俞宜古原本是想喚他來教訓一番,只說他“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好尋個借口將那八十余畝好田占來,現在自家鬧成這模樣,哪里還有面皮開口教訓他。他揮了揮手,直接將俞國振打發走了,又叫來兩個家仆,將俞狗兒拖進自己院子里,大門砰的一聲關上,將那些好奇的覷探都隔在了外邊。

  各家各戶的仆人大多惋惜地嘆了口氣,好戲沒有看完,讓人實在有些不甘心。

  俞國振卻沒有急著回家,他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巷子中最新也最氣派的一座宅院前,這便是他父親留下的宅院,但如今卻空著,只是二房在這里堆放了一些雜務。俞國振在這宅院門前沒有停,直接來到旁邊一處宅院大門前,輕輕扣了一下門環。

  門吱吖一聲開了,開門的老仆見是他,笑著彎了一下腰:“原來是振哥兒。”

  “壽伯,五叔在不在家?”

  “在,在,五老爺這些日子一直在念叨,說振哥兒孝期將過,是不是要搬回來進學呢。”

  看門的俞壽同樣是俞家的仆人,不過對俞國振的態度就要好得多了,他將俞國振引了進去,兩人繞過影壁,穿過假山、小池,來到西跨院里。這是俞宜軒的書房,還有個一雅號,叫著“怡然齋”,收拾得干凈整齊,還種了幾叢竹子,看上去清新可愛。

  “五老爺,振哥兒來了。”俞壽停在了書房門前,用不高的聲音道。

  “哦…讓他進來。”

  俞壽推開了門,向俞國振做了個手勢,俞國振整理衣裳然后大步走了進去。

  跨過門檻,俞國振便看到五叔俞宜軒端坐窗前,正在慢慢研墨。俞國振拱手長揖:“侄兒國振,見過五叔。”

  “有些時日不見了,你身體可還好?”俞宜軒今年已經四十六,相貌堂堂,他中舉之后參加過二次禮闈,不過都未曾得中,眼見五十將至,便也絕了在這方面上進的心思。

  “托五叔之福,侄兒一切好。”

  “既然好,為何不讀些書,整日就聽說你游手好閑,不是帶著家僮橫沖直撞,就是在河溝里摸魚抓鱉,成何體統?”俞宜軒哼了一聲,嚴厲地喝斥道。

  “侄兒近來讀了一些書。”俞國振恭敬地回道。

  “哦?”這個回應,讓俞宜軒有些奇了,他知道自己這個侄子向來是不太好讀書的,名義上是在鎮外守孝,實際上卻是離開他們這些叔伯的管束,他略一沉吟,然后問道:“讀的是什么書?”

  “是宋詩鈔。”

  聽說他讀的不是圣賢經史,而是宋詩鈔這類書,俞宜軒心中有些不快,不過想自己這個侄兒也不是要在科考上得前程的,便揮去不快,開口問道:“有何心得?”

  “最喜蘇詩,尤喜于潛僧綠筠軒。”

  “背來聽聽。”聽到俞國振喜歡的竟然與自己相同,俞宜軒臉上終于浮起了一絲微笑。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傍人笑此言,似高還似癡。若對此君仍大嚼,世間哪有揚州鶴。”

  聽他背得抑揚頓挫,顯然真的喜歡,俞宜軒微微點頭:“為何喜歡此詩?”

  “一念此詩,便想起五叔窗前這叢竹子,因此就覺得好。”俞國振笑了笑:“要真說詩好在哪里,侄兒可是說不出來!”

  “你啊,不學無術!”俞宜軒嘴中教訓著,目光卻越發地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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