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的情況實在特殊:第一,黃專員確實是氣憤過了頭,自己的親信兼親戚的手下竟然被省委組織部下令停職檢查,而原因竟然是因為精察濫用職權,拘禁上級領導。那個小娃娃是狗屁領導,一個二級部里的一個辦公室主任算什么領導?處級頂天了吧?難道他還是zhong
yāng辦公廳的主任不成?
他們可是打了我姓黃的外孫許舉振,即使不看我這個專員的面子,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是他想打就打,想燒就燒的吧?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豈不是上級領導完全沒有把我這個堂堂的廳級實權干部看在眼里?如果僅僅是打了,也還無所謂,可是,現在這么一弄,把苑同縣公安局局長給停職,副局長被打傷之后還給擼了,這不是打我姓黃的臉嗎?這不大大損壞我一個地區專員的威信嗎?
第二,黃專員現在有點有恃無恐,王書記也有點無奈,或者說有點懼怕他。不是說黃專員專橫跋扈將他同級的王書記給架空了,而是這個黃專員已經內定升到省里,很可能在過年前后會成為省長助理,相當于副省長的級別,也就是比王書記高半級。聽說明天就會有省委組織部的考察組下來進行考察,如果不出意外,黃專員很快就會成為黃助理、黃副省長。
到時候,王書記就會反過來屈居他的下面。
雖然王書記作為一個地區的地委書記并不是多么懼怕一個副省長,他這個地委書記的權力也不見得比一個排名末尾的副省長小。但人家畢竟在省城里,天天見到的都是省一級的領導,天子近臣也許沒有巨大的權力,但向上面遞話的機會卻比他這個外地諸侯的機會多得多,隨便打一個小報告,立即就會有小鞋伸過來讓你穿,那該多郁悶?
還有,就是黃專員走之前,地委的人員變得和職位安排還要和他商量討論,如果現在就把他給得罪了,他給你專門推薦一些讓你不待見的,你怎么辦?全盤否定的話,人家會說你做的太過分,人還未走茶就涼了。如果答應,每天看著膩味的人在自己身邊轉悠,自己就甭提多膩味了。
所以,現在的王書記盡量地附和他,盡量不讓他帶著郁悶離開。而黃專員自然而然也因此多少翹了一點尾巴,加上這時正在氣頭上,以至于失態了一回,在書記的桌子拍了兩下。
拍完之后,黃專員也有點后悔也有一點內疚,可聽了王書記用商量的語氣說話,他又很快沒有了那絲后悔和內疚,而是說道:“好吧,我聽你王書記的。但我請王書記看著他勤勤懇懇工作的份上不要他責難他…責難他們。我會找人徹底查清楚這個小年輕到底是什么人,憑什么有人如此放縱他?我就不信他是過去的皇子、太子!”
王書記連忙說道:“那是當然。我相信組織部門一定會秉公處理。當然,如果有什么變故,我會打招呼的,或者向你…打電話。”
本來想說“向你匯報”,但王書記及時收住了,人家現在還是自己的手下呢,說匯報實在是無恥了一點。
黃專員說道:“那就謝謝王書記,我先回辦公室了。…,王書記,時間很晚了,你也回家吧。”
王書記伸了一下懶腰,說道:“是啊,時間都這么晚了。這事真是鬧的…”
正在這時,書記桌子上的紅色保密電話響了,王書記看了黃專員一眼,然后拿起了電話機:“你好,我是王翰思。”
對方說道:“王書記,你好。我是省委組織部部長李量武。”
王翰思連忙站了起來,說道:“李部長好。”
李量武嚴肅地說道:“我現在代表省委組織部,建議你們地委暫停苑同縣許縣長的職務接受審查…”
電話機里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安靜的房間里卻能傳出好幾米,站在電話機旁邊的黃專員聽得真真切切。
黃專員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了一下,臉上青筋暴出,嘴巴就要叫喊,卻被王翰思一聲故意的咳嗽聲打斷。當然,他是捂住了送話器咳嗽的。
黃專員生生把快要暴出的話咽了回去,身子一個趔趄,連退了兩步,目光死死地盯著紅色的電話機。
王翰思同情地看了黃專員一眼,然后伸開捂著送話器的手,說道:“李部長,怎么這樣?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一個縣長工作得好好的,怎么喊拿下就拿下?”
李量武嚴肅地說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喊拿下就拿下?如果沒有確實的證據,我們省委組織部會隨便否定一個人?會隨便給一個領導干部停職檢查?再說,這只是停職檢查并沒有說撤職開除,或者送交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好了,你務必于明天上午十點前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
說著,他就把電話機給掛了。
王翰思愛莫能助地看著黃專員。黃專員嘴里喃喃地念叨著,一邊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怎么能這樣?怎么能這樣?”
等黃專員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后,王翰思的嘴巴癟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包煙來,輕輕地捏起一根叼在嘴上,雙手握著火柴盒,推開火柴匣子,抖了抖,抖出一根火柴,劃燃。
火焰在香煙的端頭燃燒著,被煙頭劈成了兩半,兩朵小小的火花無聲地跳躍。
王翰思猛地吸了一口,跳躍的火焰一下鉆進了香煙中,潔白的煙紙迅速變成了黑色,再變成紅色…不知道什么原因,王翰思的身體突然顫抖起來,動作越來越大,肩頭快速地聳動著,接著一聲因煙而嗆出來的驚天動地的巨大噴嚏聲。這噴嚏聲如此巨大,從他嘴里發出后傳出好遠,就如一聲天空的霹靂聲。
但這霹靂聲中,有一種抑制不住的興奮和喜悅。
正在下樓梯的黃專員聽到這聲噴嚏聲,身體再次趔趄了一下,臉色變得蒼白起來。但他隨即穩住了身子,然后加快了步伐。
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黃專員迅速拿起電話機:“請轉省城省zhèng
fu大院十五號。”
電話響了好一會,才聽見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問道:“你找誰?”
“嫂子,你好。我是黃廣國。請問呂書記在嗎?”黃專員小心地問道,盡量收起了心里的憤怒,盡量使語氣聽起來顯得柔和一些。
對方說道:“黃專員?你好。我家老呂有點事去了,好像誰找他下棋吧。你有什么事嗎?要不你給我說說,等下我再轉告他?”
黃廣國的心直往冰窟里墜:草你娘,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姓呂的如果不是連夜開會,這個時間怎么可能不在家準備睡覺?這是他幾十年形成的老習慣。再說,他啥時候學會下棋了?…,這女人稱呼我為黃專員,以前哪次不是牛皮哄哄地喊我小黃小黃,好像我的年紀比你這個后來嫁進來的女人還年輕多少歲似的。
但他不敢罵出來,而是說道:“哦,是這樣啊。我這里發生了一些事,想向領導匯報一下。我今晚就趕到省城來,想當面找呂書記匯報工作。請你…”
對方連忙打斷他的話說道:“黃專員,你是為你那個親戚許縣長的事吧?對了,老呂臨走的時候交待我,如果你打電話過來,就告訴你,你還是少摻和這事為好。老呂說,你是zhèng
fu官員,是黨的干部,不是哪一家的家主,也不是哪個人的護身符,各人該負責什么就負責什么。cāo多了心不好。
還有,老呂說現在省里和你們地區都忙,明天考察組就不下去打擾你們了。老呂說請你轉告你們地委的同志們安心工作,不要東想西想,誰干的好誰干的不好,組織上都有數。前段時間,你說你很累,想好好休息一下,組織上已經同意你先休息一段時間…,…,喂!你在聽嗎?黃專員!黃廣國!…”
黃廣國的身體已經滑倒在地板上,臉上變得灰敗,嘴里喃喃念道:“完了!完了!…”
不但他的那個親戚——許縣長——完了,連帶他自己也完了:省委組織部的考察組不來了,也就意味著自己的升遷到此終止。而是從這個女人的話里聽出,組織上要自己休息,也就是說自己要被上級閑置了!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黃廣國空洞的眼睛看著雪白的墻壁,嘴巴微張著,久久不能合上。
如果姓許的不守口如瓶,如果不主動承擔責任,黃廣國自己的后半生很可能就要在監獄里面過了。
當黃廣國差點成了癡呆患者的時候,地委書記王翰思已經腳步輕松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在這里已經有好幾個中年男子都在坐立不安地等待他。
等他一進來,這些人如古代皇宮里的太監一般一下沖了過去,有的幫他脫外衣,有的幫他遞拖鞋,有的甚至彎腰撿起他的鞋子往鞋架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