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盧南陵內心的真實想法,他趨向于嚴肅處理郭知言,就如湯和春在舉報信上簽署的一樣。如果這樣的話,哪怕將來政策真的變了,右派真的得到了重視,到時候他最多是寫一份檢討和當面道歉而已,政治風險并不大。
相反,若對郭知言放任不理,很可能將來因為政策不變化,他被人視為郭知言的支持者,那就萬劫不復了。
況且在水甸縣的右派中,雖然有一個曾經擔任過省委領導,但那都是昔日黃花,真正能與在職地委書記對壘的沒幾個,這些人反不了天。
可是看著舉報信,他又猶豫著不敢下筆,畢竟還是有風險。
他剛才說湯和春搞政(治)(投)機,他又何嘗不是?
他思考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對這事冷處理,等兩天去省城開會的時候打聽一下。他知道洪杰等人之所以提交者這封舉報信,其目的不是糾纏于右派問題,而是阻攔郭知言上位,可謂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他恰恰不想洪杰上臺。
作為地委書記,幾個縣委書記必須盡可能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自己的親信賈清泉下了之后讓湯和春的親信洪杰上來,那他的損失就太大了,等于將自己半壁江山易手給對手,讓他怎么服氣?
他決定等水甸縣的領導班子定下來之后再處理這封舉報信的事情。如果因為右派問題出了麻煩,到時候將郭知言往死里整就是,死整郭知言不就可以表明自己反對右派的立場了嗎?
在他眼里別人都是可以犧牲的籌碼,包括他們的錢財、仕途、幸福甚至生命。
郭知言自然不知道上上下下都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更沒有想到連地委書記、地區行署專員都拿他當武器攻擊對方。他現在每天都收到那幾個“專家綜合調研組”遞上來的考察報告,如饑似渴地閱讀、分析和思考。
這些右派為了引起上級組織的重視,對這個機會看得很重,正拼命地工作著。
汲取了前幾天的教訓,田小燕下班回家后很快地做了兩個菜。母子倆如打仗一般地吃完飯之后就離開了家,一個去了她要好的姐妹家去玩,郭拙誠則拿著一本書走到了公園里。以此來躲避別人的騷擾。
想起確實有點狼狽,但更多的是無奈。
郭拙誠坐在公園的凳子上看書,當天色暗下來之后將書收起來開始鍛煉身體。他最喜歡練的自然是他前世就著迷的“永春虎狼拳”。
一直到時間很晚了,過了與母親約好的時間后,他才意猶未盡地回家。當他到家的時候,父母都已經在家里了。。
郭知言興致勃勃地和兒子談起了“專家綜合調研組”的事情,再次感嘆兒子想的這個辦法好,他還拿出調研組提交的幾份報告給郭拙誠看。
郭拙誠想不到這么快就有文字性的東西出來,好奇地拿起讀著。因為時間倉促,報告里面的內容并不多,也因為政策限制和人們受時代的局限,報告里面的真知灼見也很少,雖然在某些方面有些突破,但還是沒有誰觸及吃大鍋飯、人民公社的問題,純粹是就農村、工廠的情況進行純技術性的探討。比如禾苗缺肥、工廠原材料緊張什么的。
想到他們的身份,郭拙誠也釋然了,他們才委以“重任”幾十個小時,哪敢“放任”自己,哪敢暢所欲言?
郭拙誠看了一會,就有意和父親說起了全縣工作計劃的事。父親果然很慚愧地說他實在太忙,根本沒有時間考慮如何深入地寫它。他準備等事情忙過之后,有空閑的時間再寫。或者干脆找以前的工作報告做范文寫上一篇就是,他相信有了“專家綜合調研組”的材料做參考,寫出的文章一定不會差。
于是,郭拙誠很“自然”地談起了他的思路,將有關農業生產的問題、右派的問題、高考地問題說了一遍。
每一個問題,郭拙誠都從實際出發,一步步地推論。對于農業“三熟制”、“土地深耕”的問題,郭知言現在不太熟悉,他就隨意說了幾句。對于右派則說的詳細多,說的最多的是右派的生活處境、他們的工作能力以及他們出來工作的話對國家的貢獻。
對于恢復高考制度,郭拙誠不但講了這是周恩來總理提出實現四個現代化的需要,也是落實賢圣同志提出的“尊重知識,尊重人才”號召的需要,更是當前各行業發展的需要。
淺顯的道理,迫切的需求,郭拙誠說得父親頻頻點頭,不斷地說道:“是啊,是啊,你說的對,說的透徹。”
這讓旁邊的田小燕又自豪又好笑,說道:“我說你們父子倆,到底誰是父親誰是兒子啊,一個父親被兒子教訓得直點頭,還真是奇事一樁。兒子,我看你來當縣委書記算了,你比你爸還明白。我都不知道是高興好還是擔心好,怎么看怎么有點妖孽。”
郭拙誠笑著說道:“聰明人到處都有,我不是繼承了你們的優秀因子嗎?…,我能說這么多,是因為我一天到晚沒有什么事,看了報紙聽廣播,聽了廣播看報紙,不想這些時想什么?你問爸,我說的哪些是憑空想象的,都是從我們身邊的事實推導出來的。至于當官,我還真的想,就是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出小孩怎么當官。”
郭知言、田小燕都樂了。
田小燕說道:“聰明的孩子我也見過。曾經有一個孩子二歲不到就能認一千多個漢字,還能背一百多首古詩。跟人說話還能說出成語什么的,比拙誠還嚇人。”
郭知言提醒道:“老田,你可不要在外面說兒子的事,弄得人人都知道不好。”
田小燕白了丈夫一眼,道:“就你知道。我倒認為別人知道了沒有有什么不好。我看你是怕人家知道堂堂縣委副書記有事找兒子要主意,怕別人笑掉大牙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