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117萬

　　1939年12月8日，河南信陽。

　　西北大戰已經兩月，戰爭到底打的如何對生活在內地的人來說就像站在一面模糊的鏡子前，完全看不清楚。雖然陸陸續續有傳聞回來，但大多數都是謠言。既有說大勝殲敵多少多少萬的，也有說蘇聯兵已經殺入新疆的，還有說甘肅、北海和包頭都出現了蘇聯間諜鬧事破壞的。但除了少數間諜破壞事件外，絕大部分都沒有獲得承認，這讓很多人開始費解。要說戰前的民國也算是全世界報紙和言論最自由的國家之一，但自從總統宣布進入戰時管制后，即使最出名的“評論毒嘴”都對西北和中亞戰事避之不及。報紙和廣播里大都也是蘇軍入侵后殘害百姓，或者被蘇聯糟蹋一空的城市的照片，要不就是各式各樣的愛國宣傳，或者大量征兵和招工信息。

　　越無法得知真相，越讓人忐忑不安。尤其是傳出塞米伊和幾十萬將士被包圍的消息后，各大書店報攤的地圖差點賣脫銷，就連很多年長的老人都帶著老花鏡，找到西北邊陲的這座小城，反反復復看上幾遍。那一張張如墳丘鬼蜮般的戰場照片，連身處內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捏了把汗。要知道，雖然之前在伊朗痛揍蘇聯大毛子，可現在西北外面是整整兩百萬的兵。兩百萬啊！想當年總統橫掃全國，手里也才三五十萬人馬，西北能守住嗎？一旦丟失西北要沖，甘肅蒙古無險可守不說，北海、奇米翁、克拉瑪依、玉門關這些涉及國家工業命脈的油田都要淪喪，在聯想到日本已經占領南洋大半，要是卡住新加坡不準沙特和蘇門答臘的石油過境。恐怕連汽車都開不了多久了。

　　雖然有不斷從伊朗傳回來的勝利消息墊底，但人們最關心的還是西北！在這種焦慮下，陰云越來越盛，連冬日和煦的陽光都無法驅散，甚至之前火爆的征兵站都受到影響。雖然世界第一的人力資源確保了動員速度，但清晨等待應征體檢的長長地人龍里，還是能聽到各種竊竊私語聲。何海排在中間，和從四面八方趕來懷揣著保家衛國信念的年輕人一樣，拿著鄉里開具的證明。等待接受入伍體檢。由于出來早，體檢站的醫生還有幾位沒到，所以大家在等待的同時話題都圍繞著西北戰事。身邊各式各樣的傳聞，讓他心神恍恍，難道前線真打了大敗仗？真像他們說的那么慘？上戰場就是要當炮灰的？

　　何海沒有太多的偉大情操。才初中畢業的他除了保家衛國的大道理外，也夢想著能掙筆錢改善家中的條件，但危險和未知的恐慌卻讓他越想越亂。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時，身體被人從后面狠狠撞了下。回頭一看，一道瘦小人影已經健步如飛沖入人龍，連道歉都沒，就埋頭扎入了體檢室。“喂！那誰。別插隊啊！”插隊的年輕人激起了公憤，但他似乎沒任何的反應，居然還大呼小叫高喊著：“楊醫生！楊醫生，快。快打開收音機！”

　　“小孟，你怎么......。”負責坐堂初檢的軍醫見到插隊年輕人，還沒問完就被身后的吵鬧打斷。“插隊，醫生。他是插隊的！就算想打毛子，總要有個先來后到吧。”年輕人激起了公憤。但她卻顧不上怎么多，擦著汗水扭頭跳上了旁邊的凳子。何海本來也想質問，卻沒想當年輕人站到凳子上扭過頭，才發現居然是一位佩戴著醫生標志，面貌清秀的的年輕女孩。“要是一會她幫我檢查改多好啊！”人龍中，不少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已經目眩神迷，但年輕女孩卻焦急的繼續大喊：“大家等一等！楊醫生，先開收音機。我姐姐從報社的打電話來，說馬上要公布大消息了。”

　　“報社？大消息？是什么大消息？”這么一喊，大家也全都高聲詢問起來。

　　為了宣傳，征兵站都是有收音機的，楊醫生和女孩很熟悉，所以連忙笑著讓人打開收音機。“你這丫頭，別急，我這就開。”楊醫生和大家一樣，并沒太在意什么大消息。打開收音機后，沙沙的電流聲很快就從擴音喇叭中流淌而出，只等了不到半分鐘，甜美的播音聲就透了出來。

　　“各位聽眾早上好，現在播報重大新聞。經國防部和總統府確認，我國防軍將士，不畏嚴寒和連續作戰的疲勞，經過58天的浴血奮戰，終于與十日前一舉將入侵蘇寇包圍。截止昨日晚截稿時，總計有79萬蘇寇敵軍放下武器向我軍投降，還有38萬頑抗之敵被全部殲滅！總計擊毀飛機3143架，坦克3122輛......。”

　　安靜，安靜，還是安靜！

　　被無數年輕人喜愛，為中國最甜聲音的播音員首先帶來的，不是狂歡，不是叫嚷而是安靜，是絕對的安靜！所有人的凝滯了，何海更是徹底的腦袋發懵，剛才還有人說慘敗、損失什么的，卻沒想到才短短幾分鐘，便出現了天上地下般的大轉折！列祖列宗在上，117萬，那可是117萬啊！整整117萬的敵人，被全殲了！

　　“中國萬歲！”

　　“國防軍萬歲！”

　　第一個跳起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撞到何海，還像個男孩子那樣站上凳子張開雙臂的年輕女孩。她的清脆呼喊，如同一聲霹靂，徹底地震碎了寂靜的天空！

　　“西北......大捷！中亞大捷！”

　　“中國萬歲！國防軍萬歲！總統萬歲！”

　　女孩帶著頭，忘情的歡呼跳躍，然后像頑皮的孩子般沖到何海面前，閃爍著喜悅的淚水，臉頰紅紅：“對不起，我剛才撞到你了。但是......我們打贏了！打贏了！”女孩語無倫次的又道歉又高興，到最后還狠狠地抱住了何海。

　　何海也沒意識了，完全忘記自己是多么幸運，滿腦子都是大捷、勝利和.....117萬這個驚人的數字！

　　長長的人龍徹底散亂。無數的年輕人歡呼雀躍，還有人爬上屋頂，拔出國旗用力地揮舞！連年逾花甲的楊醫生都被這股狂熱感染，讓人搬出準備歡送新兵用的鞭炮，鋪灑在大街上，用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為這個歡騰的世界再填一些聲響。沒有言辭可以形容這一刻的神州大地，如果老天爺有個定時器，那么就會發現。從最南的納土納到最北的廟街，所有通過收音機得到消息的人都捏緊拳頭，忘情的呼喊用力揮動手臂。什么謠言，什么流語，在117萬這個數字面前。全都是狗屁！年輕人已經發瘋了，學校的教室里書本漫天飛舞，工廠里的工人拿起工具用力敲擊宣泄激動，新兵訓練營中更是傳出了國歌。連很多年長者，都合著這股滾燙的節拍，高高的喊上一嗓子，好像只有這樣才能一洗被北方大患折磨數百年的憋屈！然后。將一代代流傳“霍驃騎封狼居胥”的故事添油加醋安放到此刻，走街串巷聊得滿嘴冒泡。

　　大捷！一場堪稱前無古人的真正大捷！

　　117萬......老天爺啊！

　　震耳欲聾的聲響，很快沖入正在修胡子，準備前往空客公司信陽總裝廠參觀并再次會晤楊秋的馬歇爾住的酒店。“威廉。外面怎么了？”馬歇爾停下動作，聽著窗外陡然猛增的聲響，如用手抹開被熱水霧氣沾染的鏡子，看著里面端咖啡。查看資料的威廉約瑟夫多諾萬。

　　日德的連續出擊，中蘇的開戰。美國情報界混亂、僵化的國務院和無法擺脫的國會羈絆，讓羅斯福下定決心尋求改變。所以特別邀請當年的老同學多諾萬出山，讓他組建一個屬于總統私人的情報網。而多諾萬也對這個計劃很感興趣，特意加入訪華代表團，秘密考察中國備戰和中亞戰爭情況，希望能為羅斯福提供一份詳盡的有關技術、經濟、工業規模和戰爭潛力組成的《中國報告》。

　　多諾萬也被突然猛增的分貝搞得一頭霧水，放下手中由美國在華外交官、技術人員和友好人士搜集的資料，剛準備開門出去看看發生了什么，美國大使詹森就突然地推門沖了進來。“威廉？對不起，有沒有撞到你？”

　　“沒關系。”多諾萬揉揉被撞疼的肩膀，問道：“詹森大使，外面出什么事情了？”

　　“出了一件大事！”詹森聳聳肩膀，表情格外嚴肅的走到浴室門口：“馬歇爾將軍，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中國軍隊在一周前，已經完成對咸海以東，哈薩克地區的蘇軍的大包圍！”

　　“什么！”

　　沒等他說完，多諾萬已經快步沖了過來，連馬歇爾都猛然停下擦臉的動作，扭頭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詹森大使仿佛沒看到般，繼續用夢靨般的語調說出了剛剛公布的消息：“我不知道是該恭喜他們還是應該擔心，因為他們不僅完成了合圍，還在昨天晚上前......總計剿滅了38萬蘇軍，俘虜了......整整79萬！”

　　“這是真的？”多諾萬張大嘴巴，馬歇爾更是攥緊拳頭，還是一副不信的表情：“117萬的合圍大殲滅？詹森......你是在開玩笑嗎？難道蘇聯人都在睡覺？！”詹森肯定的搖搖頭：“我也希望是玩笑，但顯然楊秋閣下不這么認為。他已經通過電臺公布了這個消息，全中國......不！全世界都會在幾個小時內收到！兩位，我太了解他了。能讓他選擇以這種方式公開并報出這么準確的數字，那么就一定是真實的！”

　　“上帝！”

　　馬歇爾相信詹森，作為一位在遠東已經六年的老外交官，他沒有必要撒謊，更不會幫楊秋制造假消息。旁邊的多諾萬更是不知道說什么好，要知道，原本美國預測此次會戰會因為嚴寒陷入僵局，而楊秋的反擊至少要等待明年春才可能出現，但大家都沒想到，這才短短兩個月，楊秋和他的軍隊就完成了從被入侵到大合圍的超級逆轉！

　　馬歇爾被徹底驚呆了，半晌后才慢慢坐下：“詹森......請你通知他們，我有些事情，希望能晚半小時出發。”

　　晚半小時？詹森看看馬歇爾和多諾萬，抽了抽嘴角。讓一國總統多等半小時，這是外交史上極為罕見的失禮行為！由此可見這位將軍已經混亂到了什么程度。但他沒有多說，因為他也知道，如果現在就出發，那么見到楊秋后將肯定會步步被動，所以他們需要立刻消化這個消息，想好見見面后的應對舉措。

　　但就在拉開門走出去的瞬間，他的腦海里還在回蕩著那個驚人的數字。

　　117萬！

　　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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