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在短暫的時間之后,就是無盡黑暗的未來,就是在黑暗中等待死亡召喚的結局。卻仍然在自己面前表現出平淡出塵的氣質,仍然能夠發自肺腑的淡笑如菊。那是一種多么令人心碎的痛苦,那是一種多么極致的堅強?
想到這個女孩兒在幾個月的幾次見面時,都是那么和煦的微笑,每一個笑容都明媚煦暖,如初春的太陽…
但是,回想到清淺每一個笑容,那笑容越是溫暖,張勁的心就越痛。直到痛到不能呼吸,直到痛到恨不能立刻死去。
對于張勁外表平靜,內里波瀾如海嘯怒濤的情緒,何媽媽一時并沒有發現。見張勁在自己反問后,就突然沉默了下來,還以為張勁不相信自己的話,深怕張勁因為自己女兒的‘未婚夫事件’放棄對自己女兒的拯救。讓自己失去這最后的一根稻草,于是何媽媽就連忙解釋說:
“真的,我不騙你!清淺有記日記的習慣,你也知道的。你要是不信,我把日記拿給你看,如果她要是真的有未婚夫的話,日記本中不可能不寫的!”
說著,何媽媽不管張勁的反應如何,扭頭匆匆的向張勁的小樓兒走去。
張勁卻在此時仍然沉浸在自責和痛苦中,根本沒有聽到何媽媽的辯解。關于‘何清淺沒有未婚夫的事兒’,當何媽媽說出五一這個時間的時候,他就早已經信了!
沒有人會把婚期訂在自己的死期的,更何況是何清淺這么一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兒!她不可能在明知自己將死的前提下還要嫁人,她不會把這種痛苦加諸到自己新郎的身上。她不會把任何痛苦,加諸到任何人,甚至任何生靈的身上!
就當張勁的心越來越痛,看向何清淺的眼神越來越哀的時候,何媽媽慌慌張張的從小樓兒中跑了出來:
“小勁,你之前幫我們搬東西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個黃色的小旅行箱?”
見到張勁仍然眼中水霧濃重的癡癡瞅著自己的女兒,對自己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何媽媽只好上前拍了張勁肩膀幾下,將他喚醒后。再次追問了一遍。
扭過頭來,傻傻的聽了何媽媽的問話后,張勁迷茫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看到,然后就再次扭過頭去,繼續專心致志的凝注起何清淺那張熟睡似的臉來。
現在的張勁,除了眼前的何清淺。對其他一切事情都不在乎、不關心!
熟睡的清淺,依然柳眉彎彎、依然瑤鼻翹小、依然肌膚如雪…
見到張勁這幅癡了般的傻樣子,心急的何媽媽只好再次焦急的搖晃起張勁的胳膊:
“小勁,那個箱子里可都是清淺的寶貝,對清淺來說都是最重要的東西。不管清淺她能不能…我們可不能丟了啊,你幫我想想,幫我想想,我們把它落哪兒了?
對了。醫院,一定是落在醫院了,之前我一只都是迷迷糊糊的。肯定是落在病房里了。如果不在昨天的病房里,就在原來的病房!
原來清淺不是住在六零九的,是另一個條件差許多的三人房間。后來是你那位胖胖的朋友來了之后,才幫我們換到后來的六零九。箱子如果沒有在六零九房,就肯定是落在原來的那個房間了,我記著房號應該是六零二。”
原本陷入自責,陷入癡境的張勁,聽到何媽媽說了‘清淺’、說了‘寶貝’、說了‘最重要’這幾個‘關鍵詞’的時候,兩只被霧水模糊,已經失去了焦距的雙眼。陡然一清。
當聽到何媽媽說出那箱‘何清淺的寶貝’可能落在醫院的時候,張勁‘虎’的一下,站起身來,向被嚇了一跳的何媽媽說:
“你留下陪清淺,我去找!清淺現在只能聽。所以,你要多跟她聊天。我怕她悶了。怕黑!晚飯,你不用管,自然有王姐打理。不過如果我四個小時后還沒回來的話,那你就在清淺胳膊上留下的針頭處,給她換上一瓶維生的營養液…別讓她餓到了!”
有些婆媽的細細的吩咐了一下后,張勁這才扭頭跳上車子,飛馳著離開了。
對何清淺的日記內容,張勁并不特別感興趣,但是既然那是清淺的‘寶貝’,那他就必須幫她找回來!
因為雖然計劃有變,但是結局是不會變的。張勁會將何清淺的病治好,然后會用盡所有的手段去再次追求她,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就如之前在瑞典斯德哥爾摩時所想的一樣!
而且,張勁雖然不能把全部的愛都給她,但是就像柳老爺子說的那樣,自己要讓她過的幸福,過的比那些完全擁有一個男人的愛的女人更加幸福!
所以從現在開始,所有何清淺的所求,張勁都會竭盡全力去滿足。比如說,這個裝滿了清淺寶貝的箱子,張勁就絕不會讓它丟失掉。
又是一路狂飆,一個小時后,張勁就再次回到了深市第一醫院。當張勁在昨天那間六零九病房尋找一番,確定這里沒有何媽媽說的那個黃色的箱子后,出門向更靠走廊里側的六零二室走去。
當張勁轉個彎,一邊左顧右盼的看著門牌號碼,一邊向里走的時候,突然一個身影引起了張勁的注意。
張勁看到的是一個身量不高,消瘦如柴的男人背影。一身有些臟的灰色夾克,配上白如霜雪的頭發,顯得十分的滄桑與落魄。
這個似乎不起眼的背影之所以會引起張勁的注意,一就是因為從這個消瘦老人的背影,張勁似乎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悲哀氣氛。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按照之前張勁總結出來的排布規律來看,這個老人所在的位置就是六零二室的門口。
而且,更引人注目的,是這老人并不是站在那里,而是左扭右搖的趴在門上,努力透過門上豎列的條窗,拼命的想要看清楚里面的什么東西!
就在張勁想要走過去的時候,與六零二室對門的六零一室的門被打開,一個應該是查房醫生的白大褂中老年男人走了出來,恰巧看到這個趴在六零二室門外,想要偷窺扒眼的老人。于是,上前問道:
“這位老大爺,請問您找誰?”
此前仍然在努力扒門望縫的白發老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是一個大夫打扮的人,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后,做賊似的壓低聲音問道:
“我想問一下,之前六零二房三號床的病人哪里去了?”
這位大夫的態度不錯,聽到這老大爺動問,就翻了翻手中的本子后詢問道:
“你是這位何清淺小姐的親人?”
白發老人瘋狂點頭。于是這位大夫看著本子說道:
“這位何小姐昨天晚上轉到了六零九號房,今天下午辦理出院手續,已經離開了!”
“什么?已經離開了?去哪兒了?”
白發老人見到大夫搖頭,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有些抓狂了。拉著大夫的手,拼命的搖著,嘴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不停的詢問:
“她去哪兒了?她去哪兒了?我的女兒呢?她病好了么?病沒好你們怎么可以讓她出院…”
見到白發老人已經情緒徹底失控,白衣大夫也是狼狽的左支右拙,張勁連忙快步走出。把白發老人拉開為這位大夫解了圍后,張勁對白發老者說道:
“何叔叔,你別擔心,清淺她現在很好!她的病會好起來的!”
“真的,她現在真的很好?快帶無去看看…快帶無去看看…”
白發老者緊張的抓著張勁的衣袖,激動的念叨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再次鎮定下來。瞇起昏黃的老眼,打量了張勁好一會兒,才哆嗦著嘴唇遲疑的問道:
“你是…看著如今眼前的何過之,張勁即使對他曾經蠻橫的拆散自己與何清淺姻緣,仍有怨懟,但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泛酸。
那應該是差不多五年前吧,當時初見的何過之,當時批評起張勁慷慨激昂的何過之,當時拿出大家長風范一定要分開自己與何清淺的何過之,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一身中山裝,沒有一絲褶皺,沒有一點污漬,無論天氣有多熱,所有的扣子都扣得嚴實。一頭仍然濃密的烏發,發型雖然老氣,但總是梳的一絲不茍,甚至連一絲跳絲都不曾有過。臉上絲毫不見蒼老,刮凈胡須的臉,光澤潤滑,盡顯中年老男人的成熟魅力!
那滿身的活力,就如為信仰圣戰的‘狂信者’。那渾身剛正不阿的正氣,就算是被整的凄慘落魄的張勁,雖然看不慣,雖然不喜,卻也找不出絲毫的不是來!
而如今,不過是五年過去,這位何叔叔,這位名噪華夏國學界的何大師,年齡也不過是五十出頭。
但剛剛晉入知天命之年的何過之,就已經滿頭亂蓬蓬的銀發如霜雪,頷下白髯亂蓬蓬的如枯草一般。滿臉雞皮褶皺,暗沉的老人斑看起來,就像是已經風燭殘年的耄耋之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