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郊御園,暢春園。
自三月初二康熙入住暢春園開始,所有在京,赴京的諸王公大臣、外藩王公,文武百官俱著朝服蟒袍補服每日前往暢春園恭賀圣壽。暢春園自然也裝扮的花團錦簇,所有的殿宇樓閣皆是彩幡飄揚,旌旗獵獵,一應樹木亦是披紅掛彩,精心裝扮,真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青溪書屋,康熙心情舒適的批閱著奏折,全國各地官員在這節骨眼上誰也不敢敗興,上的折子都是撿著好的說,不是報祥瑞,就是恭賀萬壽,當然,大清入主中原七十余載所取得的輝煌成就是匯報的主要內容。
六十大壽,康熙雖說是駁回了大臣們奏請上尊號,舉行萬壽慶典活動,建造龍亭,立碑永載功德的建議,但心里卻是極為受用,兢兢業業數十載,大清能有今日之繁盛,他不僅是欣慰,更多的是自豪。
老十四出資數百萬為他舉辦萬壽慶典,將他的興頭完全的鉤了起來,既然是大辦慶典,他索性令老八、老九、老十三兄弟和禮部的禮部滿漢尚書瓦爾答、陳元龍牽頭,放開手腳,將此次的萬壽慶典舉辦成一個彰顯大清繁華盛世的慶典,一則夸耀功績,二則炫耀大清國力,震懾外藩諸國,讓在京的外藩使節、陪臣和西洋的傳教士將大清的富庶強盛遠播各藩屬國和歐洲諸國。
李德全躬著身子,腳步輕快的走了進來,輕聲稟報道:“皇上,十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在外覲見。”
“恩。”康熙合上折子,含笑道:“召。”
禎三人進殿便利索的跪下,由禎牽頭道:“兒臣禎、祥、祿恭請皇阿瑪萬壽圣安。”
康熙滿面含笑的點了點頭,道:“平身、賜座、賞茶。”
待三人落座,康熙逐一打量了三人一番,見三人精神飽滿·不由微微頜首道:“老十三,身子可已無礙?”
祥未想到康熙竟然是先問他的病,心頭一陣發熱,他去年開年就已出京·之前也陛見過,康熙都未曾問起,此時問起,說明康熙心里已經隔閡盡去,他忙躬身回道:“謝皇阿瑪垂詢,兒臣確已無礙。”
康熙卻是叮囑道:“膝鶴風乃風寒濕邪所侵,郁而化熱·極易復發,不可大意,廣西所進尋骨風藥材對此疾療效甚好,朕賜你幾盒,以備不時之需。”
“謝皇阿瑪恩賞。”祥登時心花怒放,忙跪下謝恩。
康熙微微頜首,又看向祿,道:“老十六·在天津可還習慣?”
“謝皇阿瑪垂詢,兒臣一切安好。”祿躬身回道。
見康熙此時猶如尋常父親一般垂詢,禎暗道是好機會·當即便跪了下來,道:“皇阿瑪六十圣壽在即,兒臣斗膽懇請皇阿瑪允準大哥、二哥為皇阿瑪恭賀圣壽。”
康熙聞言微微一怔,沉吟了一下,方道:“難得你時時顧念兄弟之情,允了,十七日,讓他倆在御街龍棚叩拜。”說著,又道:“著長子弘,長子弘昱·十七日扶輦隨行。”
雖說沒有允準二人隨班朝賀,可允準二人長子扶輦隨行,這可是大好兆頭,禎忙叩謝道:“兒臣代大哥、二哥謝皇阿瑪恩典。
康熙已是含笑道:“三日前就接到消息,你三姐、四姐和兩位額駙明日也會趕到京城,你見見她們·和她們談談澳洲移民之事。”
榮憲、恪靖公主來了?禎一楞,立時大喜,這一來,澳洲的牛羊馬匹和牧民就不須再用發愁,他忙欠身道:“兒臣尊旨,定然會好好招待她們。”見康熙提到澳洲移民之事,他便順著話頭道:“稟皇阿瑪,澳洲移民組織上出了點小紕漏,現在滯留天津的移民數目超出預計,上海又系逆風行船不宜載糧,兒臣懇請皇阿瑪能截撥天津漕糧以緩解天津窘困局面。”
天津移民出問題了?康熙一楞,怎不見張鵬翮、富寧安二人上折子?一轉念,他便明白過來,這段時間都是報喜不報憂,這二人定然是怕攪了自己興頭,是以隱瞞不報,打算拖過萬壽節再說,老十四一見面就談及此事,想必事情很嚴重了,澳洲移民事關國策,可不能出疏漏 想到這里,康熙沉聲問道:“天津滯留了多少移民百姓?”
“二十萬有余。”禎如實回道。
一聽竟然有二十萬之眾,康熙眉頭不由一皺,天津就在京畿之側,稍有不慎,那就不是小事,他按捺住心頭的不喜,沉聲問道:“是何原因?”
詳細的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禎才道:“如今,事態已經控制住了,移民既是踴躍前往澳洲,那能解決溫飽,不發疫病,就不會有事。”
聽聞又是地方官員瀆職所致,康熙沉吟半晌,方才緩聲說道:“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寬嚴相濟,方為中庸,凡施政,務求當理,朕以寬為政數十載,導致地方官員蠅營狗茍,貪賄成風,若不加以整頓,未免失之于寬,不過,事有輕急緩重,眼下遠征在即,待忙完這陣再說。”
祥聽的心里一緊,康熙這是要順水推舟,欲放手讓老十四整飭吏治?老十四這下可是攬了個天大的麻煩,還好,他將四哥送往歐洲了,否則,怕是又要起風波了。
禎亦未料到,康熙竟然會借題發揮,不僅要整飭吏治,而且要改寬為嚴,他忙欠身道:“兒臣謹記皇阿瑪訓誨。”
康熙話頭一轉,問道:“遠征事宜,可曾安排妥當?”
“回皇阿瑪,遠征日期已初步定了下來。”禎忙欠身回道:“跨海遠征,皆須乘風時,是故,遠征美洲定于六月,遠征歐洲定于九月,具體日期,還請皇阿瑪定奪。”略微猶豫,他才接著道:“稟皇阿瑪,兒臣近日研究海外貿易,察覺東洋日本,蠢蠢欲動,似有不軌之心,為防海軍遠征之后,東南沿海為日本所乘,兒臣欲在遠征之前,消除后患。”
康熙聞眼不由瞅了禎一眼,遠征之前,還要打倭子國?老十四擔心什么?倭子國又有什么舉動令老十四如此不安?微微一頓,他便道:“詳細說說。”
禎當下便將日本“唐船風說書”制度,大清海軍對日本的威脅,日本的野心和自己的擔憂細細說了一遍。
康熙聽后,半晌默然不語,倭子國對大清歷來是報著敵視的態度,也曾支助過江南的反清勢力,大清入主中原數十年,他們也不肯稱臣納貢,著實頑劣。因為重視與日貿易,特別是日本的銅材,他于康熙三十九年、康熙四十二年,兩次秘密譴人出訪倭子國,以期能夠改變兩國僵持的現狀,都遭到倭子國強硬的拒絕,他為此亦是極為惱怒。
老十四要揚威倭子國,毀其所有造船廠,逼迫其開關稱臣,康熙自然是大力贊成,不過,在這件事情上,他總覺得老十四有小題大做的嫌疑,這背后是不是另有原因?有必要在這節骨眼上對禁海閉關的小小倭子國大動干戈?
默想了半晌,康熙也未能理出個頭緒來,想不出禎打倭子國的背后還隱藏著什么私意,他不由暗忖自己想的太多了,或許老十四只是出于小心或者是想讓海軍練練手,不登陸,僅是在江戶叩關,也不存在什么損失,好處卻是顯而易見,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里,康熙沉吟著道:“倭子國,最是反復無常之國。其人,甚卑賤,不知世上有恩誼,只一味懾于武威,不識大體,鼠目寸光,與未開化之土著無異,既是要打,可與南洋土著同例,無須對其有稍許好顏色,不過,不能因此而耽擱遠征歐洲之行程。”
倭子國,好稱謂,康熙竟然毫不掩飾對日本的痛恨,竟然將之與南洋土著同例,禎不由大喜,忙躬身道:“兒臣謹尊圣諭。”
祥卻是生怕康熙不同意,待聽的他對日本如此憎恨,不由大為不解,何以康熙、老十四兩人都對日本如此憎恨?
康熙微微頜首,含笑道:“跪安吧,明日隨班覲見。”
出了暢春園,禎還在奇怪,遠征美洲六月便將啟航,何以康熙閉口不談分封之事,難道已經定下了分封人選?
祿卻是緊趕兩步與禎并肩而行,問道:“十四哥,此次征倭子國,是否找個什么借口,在京報上刊登一下,也好師出有名。”
“不錯嘛,十六弟也開始知道未雨綢繆了。”祥笑著調侃道。
禎卻是輕笑道:“何須多費手腳,待海軍逼迫倭子國稱臣納貢,增開貿易關口,再大肆宣傳不遲,再說了,倭子國有“唐船風說書”制度,京報上這一宣傳,豈不是給他們通風報信?”
祿沒料道,一開口竟然就出了個餿主意,頓時一臉訕訕的表情,赫然道:“十六思慮不周,讓十四哥見笑了。”
“有什么見笑的。”禎含笑道:“似你這年紀,十四哥也盡出餿主意,多磨練一番就好了。”
祥卻停住了腳步道:“十四弟,這些個商人都是唯利是圖,見利忘義之輩,能向倭子國出賣消息,也能向歐洲諸國出賣消息,可有法子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