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從古長安出來的人,會在十里外的灞橋折柳惜別。從京都往西的人,卻是在離阜成門十時之外的十里鋪惜別,只是現在沒有誰會折柳惜別,十里鋪也沒遍植柳樹了。
趙凌他們到達的時候,正好是晌牛時分,各色人等川流不息。
趙凌挑了一家二層樓房,飛檐下掛著大紅五連珠為籠,不時有馬車停在門口,名叫“陽關”的飯莊為呂老爺送行。
精致的雅間,色香味美的住肴,偶爾飄落到耳朵里的離別詩句,都為陌關平添了些許的儒雅之氣。
“這里是十里鋪最好的飯莊了吧?”呂老爺有些坐立不安地道,“我們隨便找間館子就行了,怎當得您這樣的破費?”“說什么破費不破費的。”趙凌笑著吩咐小二再上一壺上好的金華酒進采,“我和阿筠的事,多虧有你幫忙,要不然,在西安的時候我們也不會那么容易就找到個落腳的地方,今年我們也不可能這樣順順利利地把婚事辦了。”他說著,一旁的健庭筠親自給呂老爺斟滿了酒杯,呂老爺忙站了起來,連聲“不敢。”卻被趙凌一把按住,“今天就讓我們夫妻敬您一杯酒。”
呂老爺聽著眼眶微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給趙凌斟酒,兩人說起了從前的事,直到陽關門前的車馬漸稀,他們才出了飯莊。
趙凌扶著醉蘸醺的呂老爺上了馬車,兩人道了“珍重。”趙凌又反復囑叮車行的車夫路上小心,大家這才揮手作別。
傅庭筠不免有些唏噓:“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面?”
按道理呂老爺幫他們管著田莊,每年都應該進京對帳,送些田莊里的收成給他們貼補嚼用,但考慮到呂老爺的年紀大了,他們和呂老爺商量,以后每年的十月,由鄭三去西安和呂老爺對帳然后將田莊里的收成送回來。
“我尋思著,皇上可能要把穎川侯調京都來陜西都司和行都司都會有一番變動。”趙凌沉吟道,“要是我爭取去陜西都司或是行都司,你可愿意和我一同出京。”
傅庭筠大吃一驚,道:“你在羽林衛做的不開心嗎?”
“不是。”趙凌笑道,“給人做佐官總不如做主官自冇由自在。何況我們遲遲早早都要回陜西去的,不如早點過去還可以認識些人,積攢些人脈。”
就是因為這個嗎?
傅底筠很是懷疑。
趙凌就攬了攬她的肩膀:“我在羽林衛真的挺好的,只是覺得這樣在京都混日子沒什么意思…、…,
望著丈夫眼底一閃而過的無奈,傅庭筠心中一痛。
趙凌行事雷厲風行,又是個干實事的人,他年紀輕輕的卻每天上衙下衙無所事事,怎么閑得住?
她不由握了趙凌的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雖然舍不得母親,可她已是出嫁的女兒,是趙傅氏,怎么能因為舍不得母親而忽視了丈夫呢?
趙凌望著妻子清澈的目光中透露出來的真摯,不由把妻子摟在了懷里:“阿筠,你也別著急。
這只是我的一個想法能不能成,還要看皇上的意思。畢竟皇上剛到京都,可用之人并不多。”
“這些外面的事我懂得不多。”傅庭筠聞言嬌嗔道,“反正你只要記住一條,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們的家就在哪里。我要做你的賢內助,不要做你的拖累!”
趙凌動容。
“記往了,記住了。”他應著,在她額間落了一個吻。
鄭三的馬車越趕越好又快又穩,不過一個時辰就回了史家胡同。
結果卻在胡同里和吳家的馬車碰了個正著。
鄭三正想給吳家個道,誰知道吳家的馬車卻主動讓了道不僅如果,吳夫人貼身的媽媽還撩了簾子問道:“是誰在馬車里。”
鄭三忙道:“是我們家爺和太太。”
趙凌在馬車里聽了就和健庭筠商量:“還是多買兩個人進來吧?你以后出門,也有個隨車的了”
此教不是討論這的時候,傅庭筠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正要問鄭三是什么事,對面馬車傳來吳夫人的聲音:“真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里遇到了趙大人和趙太太。趙大人和趙太太這是去了哪里?”
傅庭筠就撩了車簾,和吳夫人寒暄:“我們成親,有長輩從西安府趕過來主持。今回西安府,我們夫妻特意去送了送。”“可真是巧了了”吳夫人聽了笑道,“你們要去送人,我則是趕著去接人。”又道,“不知道趙太太可曾聽說今年的新科狀元俞敬修?他是南京豐樂坊俞家的大公子。當朝閣老俞國染俞大人就是他的父親,和本司胡同的計大人姻親。俞大人的夫人一直住在南京,這次俞大公子中了狀元,俞夫人特意帶了媳婦采京都和兒子團聚。這不,計夫人邀了我一起去阜成門接俞夫人。”
還真是巧!
傅庭筠很是意外 她想起了俞夫人束氏那雙嚴厲卻不失溫和的雙眸…。
可見姜還是老的辣。
當年祖母就曾經說過,那俞夫人雖然精明能干,卻也不是那不懂得體貼照顧之人。
傅庭筠既不想說謊,也不想再提俞家,避重就輕地笑道:“阜成門離這里快一個時辰的車程,時候不早了,您還是快去吧?否則晚了就趕不上了。”
吳夫人客氣了一番,這才催著馬車出了史家胡同。
趙凌和傅庭筠在自家垂花門前下了車。
他見傅庭筠自從見了吳大人之后就一直沉默,勸她:“這件事又不是你的錯,你何必耿耿于懷?要說是誰的錯,只能怨老天陰差陽錯罷了!你就算是遇到了俞家的人只管大大方方地和他們打招呼就是了:否則,越是畏縮不首,他們越認定是你的錯。這個道理我不說你也明白。”
傅庭筠“撲哧”一聲笑,把趙凌笑著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
“我是在想,要不要如你所說買兩個粗使的婆子?”趙凌臉色微紅,窘然地轉移了話題:“你不是說要給阿森找個先生啟蒙嗎?我問過了,那些翰林院的老翰林很少教人啟蒙離我們這里不遠的椿樹胡同有個叫博文的私塾,私塾的先生雖然只是個秀才功名不顯,但教書寓人很有一套,名下出了好幾個舉人進士。我看,不如我哪天去那里看看。”
只有那些致仕的老翰林看著東家是當朝權貴或是地方豪門,為了結交或是看著子弟十分優秀,才會收學生,一般的翰林都不會收學生的更何況是剛剛啟蒙的小孩子。
傅庭筠笑道:“那九爺哪天就去看看吧!椿樹胡同離這里也近。”
兩人正說著話,聽到動靜的阿森跑了出來:“九爺,嫂嫂!”他高興地和他們打著招呼。
傅庭筠和趙凌不約而同地打住了話題。
趙凌每隔六天就要在宮里當值四天,轉眼間又到了他休沐的時候。他一大早去了椿樹胡同,快到正午時分才回來。
“那位先生姓楊。”倆口子在內室說話“說要行看看孩子。我尋思著我明天又要進宮了,和楊先生約了今天下午申初帶阿森過去。你等會幫阿森梳洗梳洗。”又道,“你讓珍珠把阿森叫來,我有話要囑咐他。”
傅庭筠應諾。
不一會,阿森過來了。
說趙凌下午要帶他去見先生,而且先生要先看看他了才能決定收不收他,他神色間露出些許的怯意來。使底筠就幫他打氣:“你連那些流民都不怕,還怕這個不成?何況你這些日子跟著我學識字不說別的,我可是跟著陜西有名的老翰林讀了十年私塾的,不比外面那些先生差,你就是信不過自己,難道還信不過我。要不是我一個女子,不能把你養在內宅里,我未必就把你送到私塾去旗書!”
阿森聽著眼睛一亮,又變得信心十足起來。
使庭筠不由展顏。
一起用過牛膳,傅庭筠將阿森收拾好,阿森和趙凌去了博文私塾。
使庭筠一邊做著針線一邊等著他們。
剛剛繡好了兩只蝴蝶,就聽見廳堂的門簾子哐當地響,阿森旋風般地闖了進采:“嫂嫂嫂嫂,先生收我了你快幫我準備束修。”
傅庭筠聽了自己是喜出望外,丟下針線拉著阿森問情況,阿森眉飛色舞地講著,趙凌進來了傅庭筠又忙著問束修是多少?可定下了上學的時間?要準備些什么?
沒等趙凌開口,阿森已急急地道:“先生的束修一年十五兩銀子,初一就上學,要準備文房四寶和啟蒙用的《千家詩》。”
還從《千家詩》讀起來!
難道自己教得不好?
因當著阿森的面,傅庭筠只在心里嘀咕,歡歡喜喜地幫著阿森準備了東西。
阿三娘知道了不住地夸阿森有本事。
把個阿森高興的直拍胸脯:“等臨春大了,也跟著我去讀書去!”
“那就承阿森少爺的吉言了。”阿三娘哈哈地笑。
阿森高興得看不見眼睛只看得見牙。
站在正房屋檐下看著阿森的趙凌卻眉頭微蹙:“這孩子,許諾的話怎么能隨便亂說。”
“今天高興,你就別訓斥他了。”傅庭筠笑道,“等過兩天了好好跟他說就是了。”
趙凌點頭,去請了半天的假,第二天帶著阿森去了博文私塾。
※每個星期一都是黑色的星期一,忙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