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武涉也趕回了吳中,聽說英布只愿給五十個士子,項莊趕緊派人將范增、項他、項佗、百里賢等人召進王宮議事對策。
聽完了武涉的介紹,項佗火道:“英布還真是小氣。”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淡然說道:“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范增忽然問武涉道:“武涉,這五十個士子什么時候能過江?”
武涉忙道:“回稟老軍師,在下已經跟這五十個士子談過了,他們都愿意回江東,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最多三天,他們就能過江了。”
范增又道:“這樣,馬上派兵過江把這五十個士子保護起來,然后讓他們分批過江,第一批十個士子,第二批又是十個士子,然后是第三批、第四批,這些士子過江之后,全都安排在王宮之中,先不要讓他們跟外界接觸。”
“這個…”武涉為難道,“老軍師,這么做是否欠妥?”
派兵過江把淮南士子保護起來倒是沒什么,可是過江之后把他們安排在王宮之中,禁止他們跟外界接觸,那可就是變相的軟禁了,萬一惹惱了這些淮南士子,一怒之下跑了,那這次借人的事可不就化為泡影了?
范增懶得解釋,項莊卻道:“武涉,你照辦就是了。”
“喏!”武涉沖項莊、范增揖了一揖,轉身領命去了。
目送武涉的身影遠去,項莊又轉頭向范增道:“亞父,您這可是疑兵之計呀,不過淮南國提供給咱們的士子可只有五十人,一天一批也只能撐五天,五天時間一過,若是還不能動搖江東士族的決心,咱們可就前功盡棄了。”
“箕兒,你高估他們的決心了。”范增擺了擺手,以極其篤定的語氣說道,“只要咱們先把聲勢做足,再放出風聲說淮南國將源源不斷地派譴士子渡江南下,不出五天,江東士族必然瓦解,到時候,他們就會反過來巴結箕兒你了。”
“好。”項莊欣然點頭道,“有亞父這句話,孩兒也就放心了!”
對于范增,項莊還真有種莫名的信心,這老爺子在歷史上的名號實在是太響了,漢初三杰之一的張良都不是他的對手呀!
次日,楚王項莊就下了一紙詔令,勒令所有辭官在家的士子前去令尹府遞名冊,并且明言,如果五天之內令尹府沒有接到他們的名冊,則他們的一應爵位官銜都將被剝奪,令尹府將另行委派他人接替他們的職位。
此時,幾乎所有辭官的士子都集中到了吳中城內。
不過,對于項莊的這紙詔令,辭官的四百多士子卻根本無動于衷,某位“德高望重”的耄老更是信誓旦旦地表示,項王此舉就是虛張聲勢,讓大家不必在意,并且再次揚言,項王若不收回誠命、廢棄新田賦法,他們就會抗爭到底。
然而,讓江東士子感到不安的是,當天下午,自江北而來的一批士子就大張旗鼓進了吳中城,并且安排進了王宮,項莊甚至還在王宮大殿設筵款待了江北來的士子,并且當廷表示要對江北士子量才錄用,對于德才兼備者委以重任。
第二天一大早,又一件讓江東士子感到不安的事情發生了,楚王項莊、令尹項他先后召見了太學中的兩百多位學子,讓他們加緊學習秦法、熟悉新法,言語間隱隱流露出了不久之后就要委派他們下到地方任職的意向。
第三天下午,又一批江北士子到了吳中。
這下,江東的士子可真有些著忙了,這情形,可有些不大對頭啊!
當天晚上,桓淵府上可謂高朋滿座,然而氣氛卻有些不太和諧。
“桓公,最近這情形可有些不太對頭啊。”一個頭戴峨冠、身穿白衣,卻長得賊眉鼠眼的中年士子說道,“連續從江北來了兩批士子不說,太學那邊也傳來消息,說項莊、項他有意讓他們提前下到地方任職呢!”
“是啊,桓公。”立刻有人附和道,“這樣下去可不是個了局啊,真等到江北來的士子和太學的學子把各郡、各縣的位置都點了,那咱們可真就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了,到時候沒了爵位跟官職,咱們可就啥都不是了。”
“王兄多慮了,江北雖說來了兩批士子,可加起來也不過區區二十人,能濟什么事?至于太學的學子,毛都還沒長齊呢,就想下到地方去當官,做夢吧!項莊真要敢這么胡鬧,那就等著江東大亂、楚國敗亡啊,哼!”
“我看不然,江北士子來勢洶洶,不可不防啊,桓公,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不就是跟賤民一體納賦么,說出去是有些丟人,可不管怎么說,十五稅一的稅率也不可能傷了諸位的根本,可要是爵位、官位都沒了,咱們可就真完了。”
“曹季,你他娘的還是不是男人,這點困難就退縮了?人活著不就爭人臉面,咱們要是跟著賤民一體納賦,那還算什么士族?你要是想服軟,你盡管去令尹府遞交名冊,不過從今天開始,我王仲就再不認你這號朋友了,哼!”
“王仲,你這叫什么話?我曹季這么做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伙的前途著想,你王仲孤家寡人一個,就算被剝奪了爵位、官職那也沒啥,可別人卻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等著養活呢,要是沒了爵位和官職,今后這日子怎么過?”
“對呀,曹季說得在理,咱們真要是被剝奪了爵位跟官職,可就無權無勢了,到時候就真的只能跟那些賤民為伍了,唉。”
一時間,聚集在大堂里士子說什么的都有,吵得就跟個菜市場似的。
最后還是有個老成恃重的士子站出來喊道:“諸位,諸位,大家先不要吵,先聽聽桓公的意思,然后再做決定如何?”
喧囂的大堂這才逐漸安靜了下來。
直到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坐于主席的桓淵才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江北士子來到吳中之事老夫已經聽說,大王、令尹有意讓太學學子下到地方的事情,才夫也已經知道了,不過諸位不用擔心,大王這是在虛張聲勢呢。”
桓淵發了話,才終于終止了這場爭論,聚集在桓府的士子這才心滿意足地散去了,不過桓淵心里卻沒了底,竟連夜讓人安排馬車去了郡守府,跟吳郡郡守叔孫貫密議了半夜,直到凌晨時分才終于回了桓府。
誰也不知道叔孫貫跟桓淵說了些什么,不過到了第四天,大楚上將軍桓楚私下表示,希望族叔桓淵能夠帶頭前往令尹府遞交名冊,否則,一旦大王震怒剝奪了他的爵位和官職,他桓楚也絕不會替他出頭討要說法。
桓楚的私下表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吳中,并在士族中間引起很大的震動。
人所共知,桓楚是項莊的死黨,同時也是項莊的親信大將,桓楚私下這般勸說桓淵,會不會是從項莊那里得了什么準信?是不是意味著項莊這次真要對江東士族下狠手?真要是這樣的話,那么他們的堅持也就毫無意義了。
說到底,江東士族唯一的籌碼就是項莊沒那么多人才可用,可一旦項莊解決了這個難題,一旦項莊有了足夠多的人才,江東士族的反抗就顯得非常可笑、非常之不自量力了。
還有,不自量力的結果也是災難性的。
楚國如今只有四郡六十余縣,能安排官員的蘿卜坑就只有那么幾百個,可現在一家伙多了江北來的還有太學里的那么些蘿卜,這幾百個坑可就明顯不夠分了,如果再不去令尹府遞交名冊,到時候可就沒坑安插他們這些蘿卜了。
楚王宮,上書房。
項他喜孜孜地將一本名冊遞給項莊,說道:“大王,在臣動身前來王宮之前,總共已有兩百多位士族遞交了名冊,已經超過鬧事士族的半數了。”
“是嗎?這敢情好。”項莊欣然接過名冊,隨手翻了翻又轉頭對范增說道:“亞父,還真讓你給說著了,這些家伙真服軟了。”
范增捋了捋頷下銀須,微笑道:“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項他又道:“大王,有這兩百多士族,算上江北來的士子,再加上太學中選出來的可用之材,差不多已經夠填補各郡、各縣的職缺了,您看,剩下的士族是不是可以不接納了?這次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也該有人受到懲罰才是。”
不等項莊表態,范增就直接說道:“這個卻是不必了。”
說此一頓,范增又跟項莊解釋道:“箕兒,咱們這么做的初衷并不是真的要剝奪江東士族的爵位職位,更不是要把他們趕盡殺絕,咱們之所以從淮南借人,又從太學選拔人才,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推行新法,所以…”
項莊微微一笑,說道:“所以,只要江東士族愿意改弦易轍、支持新法,咱們也就即往不咎了,是吧亞父?”
范增欣然點頭,又道:“箕兒,你真的要比羽兒強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