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張家,陳劍臣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回到客棧取銀子。然后送到楊大夫那里去。人無信則不立,這是必須要做的。
來到蘇州的第一天就這般過去。
第二天,天空上下起了冬雨,淅淅瀝瀝的。
天公不作美,陳劍臣便沒有出行,而是留在客棧內讀書這場冬雨沒有維持多久,第三天便停歇了,開始放晴,一輪冬日照出來,曬在身上,微微有些暖意。
王復躺了兩天,喝了一肚子的藥后身體終于康復了,見到天氣好,立刻要拉著陳劍臣上馬車,要出城到那蘇州八景之一的蘇州河去坐畫舫。
蘇州河位于蘇州城府左側,是一條風景秀麗的大河,這一段的河水水勢平緩,兩岸排排柳樹庇蔭,又多有野花碧草點綴其間,景色十分宜人。
此河正是蘇州八景之一,享有盛譽,尤其到了晚上,河面上便會游弋著條條畫舫,有管弦之入耳,有美人之入眼。
這些畫舫,被油漆出各樣的鮮艷顏色,紅綠橙紫,各有特色。還分別起了好聽的名稱,或“蓬萊”、或“仙山”、或“溫柔鄉”充滿了一種靡靡的氣息。
事實上每一艘畫舫,便是一座漂流在蘇州河上的青樓。
以王復的稟性,來到蘇州而不游蘇州河,不坐一坐那聲名遠播的畫舫,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人不風流枉少年,何況他已是青年?
正是青春鼎盛,如狼似虎的年齡段~
舊日桃花的陰影已漸漸隨著時間淡忘,王大秀才正要換地圖換口味,重振雄風一番呢。
畫舫多為晚上才出來漂流,但其實中午時分便開張接客了,到了這般時候,就有不少文人sāo客坐著馬車奔赴而來,各有選擇地坐上停泊在柳樹下的畫舫,擺開酒宴,先喝酒吃飯,醞釀醞釀“詩興”。而等到日薄西山,星辰初上,畫舫里的姑娘們就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來招呼客人了。
這個時候,就是蘇州河上最熱鬧的時候。
十里繁華,夜夜笙歌,抱不盡的紅顏,喝不完的美酒,如此生活,正是士大夫們所極力追求向往的。
王復無疑便是個中代表,他打扮了近乎半個時辰,最后全身上下穿得光鮮奪目的,還熏了花香,這才施施然出門。
和他相比,陳劍臣就遜色許多了,衣裝簡單,顯得非常樸素,典型一個寒酸書生打扮。
坐在馬車上,一路王復滔滔不絕地向陳劍臣介紹蘇州畫舫的情況,說得天花亂墜。看來他病倒的這兩天也沒閑著,做足了功課,也不知道從哪個渠道打聽來的這么多花絮新聞,風流韻事。
陳劍臣仿佛在聽,但早已神游方外,在修習感應《三立真章》呢。
如今他凝練出了二十道正氣,凝聚成的浩然養吾劍已經如火柴梗般粗細了,威力得到進一步的提升。除此以外,他還四下探索泥丸宮的混沌世界,試圖找尋出辟邪筆和那個神秘人影的下落,不過世界內一片灰蒙蒙,似無邊際,又沒方向,除了居中懸立的那幅筆墨外,其他一無現。
秘密,依然隱藏在層層迷霧之中…
對此陳劍臣并未感到沮喪…秘密就像上子鎖的箱子,而他喜歡開鎖。
“留仙,到了!”
王復充滿了欣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劍臣抬頭一看,現馬車已停了下來,正停在一條寬闊的大河邊。
蘇州河甚大,幾可與鑒江相比擬,不過鑒江水勢波濤壯闊,洶涌激流,而眼下這段的蘇州河卻平靜和緩,好像一名沒有脾氣的淑女般。
河岸兩邊,果然種植著一排排的楊柳樹,而樹下,便系泊著一艘艘張揚鮮艷的畫舫,排成一行,看上去,起碼有上艘之多。
這些畫舫并不大,猶如一間間小房子,建造得很是別致:每條畫舫上都會有二到五名的姑娘負責招待客人,而包下一條船的話,一晚上需要一鏈銀元寶。
這只是包船費,飲食另計,娛樂內容則按程收費。至于所謂的娛樂程劃分,這個來尋歡作樂的男人都懂的。
陳劍臣不曾來過,但他聽了一次后,自然也是懂的。
一等級無處不在,蘇州河上的畫舫其實也存在等級問題,據說其中有三艘巨型畫舫,每艘都能容納上客人入座,上面的姑娘更是如花似玉,個個都為里挑一的。當然,能進入這三艘巨無霸畫舫玩的人,非富即貴,等閑人根本消費不起。
就算是王復,他也不敢去那些大型畫舫,那里屬于絕對的銷金窟,別說銀子,就算金子丟進奔都沒個水花泛起。
下了馬車,王復開始在岸邊上走動,要尋覓一艘合符心意的畫舫,此時立刻跑來一名長相猥瑣的漢子,笑嘻嘻問道:“兩位公子可是要尋船?”王復掃了他一眼:“是又怎樣?”
漢子道:“我這里有三十八條畫舫的姑娘圖像,不如找個地方,請公子慢慢挑。
聽到這句話,陳劍臣頓時恍然,感情這漢子是名掮客蘇州河上畫舫不是一艘兩艘,而是幾十艘,上艘,它們的幕后老板更是來自不同的勢力。如此,便存在激烈的競爭問題。
有競爭,就會出現拉客現象。
拉客手段除了價位之外,舫上姑娘的姿色就是最重要的了。
要知道來光顧的男人,文人sāo客也好,商賈官宦也好,基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酒后可亂、性也。然而姑娘們不可能每時每刻站到畫舫外面來,讓客人“選秀”所以就出現了專門招攬客人的掮客。
掮客手里有許多姑娘的畫像,以畫舫為單位,歸類放好,見到有新客人來尋船,馬上就會迎上去招攬生意。至于這些姑娘畫像的真實,有待商榷,存在一定的美化打廣告嘛,可以理解。
王復第一次來,雖然事先做了些功課,但門路始終不通,現在有現成的畫像看,正符合心意呢,笑道:“好,看賞!”
他身后跟著的仆從來福立刻拿出一串銅錢來。
那漢子接了賞錢,眉開眼笑,趕緊請王復到邊上一座涼棚里坐下來,慢慢挑選。
陳劍臣沒有走過去,而是自顧到岸邊上觀望風景。
此時天氣已不算早了,冬日昏昏,慢慢地正往西山墜落,近黃昏的天氣,寒氣開始加重。
顧盼之間,陳劍臣就看見河面上一艘巨大的畫舫正順流漂下。這艘畫舫,高達六尺,雙層規模,看起來就像一座在江上移動的堡壘,普通畫舫與之相比,小巫見大巫。
隨著畫舫漂流下來,一陣陣動人的弦樂就傳了出來,其中夾雜著推杯換盞的爆笑聲,看來正有客人在上面大開宴席呢。
突地,岸邊處疾奔來一個丫鬟,年紀不過十二、三歲,穿一身藍色短襖,臉蛋圓圓的,正一臉焦急。
她跑得快,一時沒注意,蓬的,正撞到陳劍臣身上來。
陳劍臣手疾眼快,大手一探,把對方抓住,那丫鬟才沒有摔倒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
丫鬟暈頭轉向的,嘴里忙不迭地道歉,最后看清陳劍臣的相貌,忽驚喜地叫道:“公子,怎么是你?”
陳劍臣眉毛一皺,問:“你認識我?”在他的印象里,似乎沒有見過這么一個小丫鬟。
丫鬟卻飛快地說起來了:“我叫香兒,我家小姐叫魯公女”見到陳劍臣猶是滿臉茫然,她又說道:“公子,你還記不記得的有一次你喝醉了,坐在街邊上睡著了?我家小姐恰好路過看到,不忍見公子落拓街頭,就吩咐我拿一根陳年葛根送給你解酒,只是當時你沒有要…”她這么一提醒,陳劍臣頓時記起來了~皆因那一天,他和燕赤俠結識,一時痛快,陪著燕赤俠喝了許多酒,平生第一次喝醉了,走路回家時犯困,就在街邊隨便尋了一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不料坐著坐著就睡著了,然后這小丫鬟就拿著一份陳年葛根送過來當時陳劍臣還自我感覺良好,懷疑一不小心就被某位大家閨秀看中了呢。
原來這丫鬟的小姐叫魯公女。
魯公女?
陳劍臣猛地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仿佛聽誰說起過,暗地一思索,終于恍然,是從王復那里聽說過,說這魯公女年方十四,姿色無雙,乃是江州遛鳥樓的當家清倌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會針灸醫術呢,非常了不得。
只是,她怎么跑到蘇州來了?
陳劍臣頗感疑惑,那香兒卻一把拉住他的手,急聲懇求道:“公子,你救救我家小姐。”這一下陳劍臣更納悶,沉聲問:“不要急,你慢慢說是怎么回事?”香兒眼淚嘩啦啦地忍不住就流了下來,分說道:“我家小姐本出身蘇州的大戶人家,只因家道中落,家產都被同鄉豪強強取豪奪了去,為此老爺夫人都被氣得一病不起,雙雙撤手西去,剩得小姐一人孤苦無依,被迫流落到江州做清倌人,多年來忍辱偷生,只為等待機會回來為父母報仇。十天前,小姐帶我回鄉祭拜老爺夫人的忌辰,祭拜完后并沒有返回江州,皆因小姐說找到了一個可以報仇雪恨的好機會,因為今天那豪強要來蘇州河上包下一艘畫舫請客,小姐就趁機趕來,想混上畫舫之中,然后找機會手刃仇人。但此事之兇險,可想而知,我苦勸不住,小姐根本不聽,還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離開。然而小婢自幼跟隨小姐,豈能獨自逃生?所以就追尋了過來,看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天可憐見,讓小婢撞見公子,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