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不缺調香師,缺的是穆婉秋這種天份極高的奇才,僅僅一年,就從一個對香料一無所知的雜工搖身變成萬眾矚目的調香師,這樣的成就,是多少人奮斗一輩子都不敢想的 雖是調香大國,可大周已經好久沒出現新香品了,一個配方一用就是幾世,不說別的,只那些稀缺的香料就越來越少,早已瀕臨于枯竭,大周急需有新方子出現,推陳出新,重新調整香料結構,否則,大周的調香業也必會不可挽回地走向衰落。
果真會仿香能創香,也許這小姑娘的出現,會給大周的調香業帶來一次質的飛躍 如果她是的門人,那會是光景?
還不知穆婉秋已和黎家簽了契約,瞧見她當真低眉沉思起來,殷會長仿佛已看到了萬丈榮光地站在高高的臺前,受萬人敬仰的情形,悸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渾身血液都涌到了臉上。
同樣悸動,心思卻不同,谷琴也屏息靜氣地看著穆婉秋,如果她能仿出茉莉香,就說明魏氏秘籍一定落入了她手 魏氏之所以被譽為一代宗師,主要是她能仿香和創香,而且信手拈來,尤其她仿制的茉莉香,唯妙唯俏,據說當時亦被稱為神級人物的調香大師仇敏聞了許久,都沒有辯出真偽,可見其仿真度有多高。
可惜,那些秘技都失傳了。
先下手為強,昨日就派人搜查了穆婉秋的住處,雖然一無所獲,可她卻不死心,才出了這個題目試探。期待的目光中隱隱透著一絲狠戾,如果魏氏秘術真落入了這小姑娘手里,那么,即便有黎君護著,她也不能活 會是仿香?
如果他會仿香,還在這爭,早成了谷琴那樣的神級人物了 有些不確信,邵文接過紙簽看了又看,神色一陣灰暗,他抬眼看向穆婉秋和孫快手。
孫快手爽朗地沖眾評委一抱拳,“…這個題目我不會做,認輸了。”
咬牙不肯認輸,邵文緊盯著穆婉秋。
穆婉秋的心也撲撲地跳,仿茉莉香很簡單,魏氏調香術就有現成的秘方,把苦橙花、水仙花經過特殊工序提煉后,就能仿出微妙微翹的茉莉香。
今天的魁首非她莫屬 正要開口,一眼瞥見谷琴眼底一閃而過的狠戾,她心一震。
谷琴為要出這個題目?
放眼大周,會仿香的能有幾人,而且都早已冠名大師了。
余光瞧見邵文那死了親娘般的臉,穆婉秋心一陣凌亂,她總覺得哪不對,急切中卻又想不出來。
“…白師傅能仿出來嗎不跳字。谷琴屏息靜氣看著她。
靈光一閃,穆婉秋似乎捕捉到了,“我…我也不會。”把紙簽遞給邵文,“…邵師傅能仿出來?”
邵文欣喜地搖搖頭,“…我也不會。”
臺下一陣嘩然。
“…白師傅真仿不出來?”谷琴又追問了一遍,那語氣,好似穆婉秋在跟她藏拙似的。
又惹來臺下一陣唏噓。
“…我生性愚笨,讓谷大師失望了。”穆婉秋一語雙關。
深思地看了她一眼,谷琴沖殷會長點點頭,“再開一題…”
“…請辨認以下香料,說出其價值。”殷會長大聲宣布。
話音一落,就有會場小廝端上一個蒙了大紅綢緞的紅木雕花托盤。
臺下一陣嘩然。
這題竟是辯香 香行會瘋了,剛出了高難度的仿香,這時竟出了朔陽三歲孩子都會的聞辯單香的題目。
與眾人的愕不同,姚謹開心地笑起來,“…老天開眼,連谷大師也不想讓她奪魁啊。”
“…會?”金釵不解。
“第一場她連一百名都沒進去”
金釵恍然大悟,“真聰明,他們三個中,只有白師傅不會辯香,一定會被最先淘汰下來”
“哼”姚謹冷哼一聲,“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會辯香,不用我們再多費口舌,任誰都她秘方是偷的”
“…這就叫得來全不費工夫。”金釵掩了嘴吃吃地笑。
“…這是香?”正笑的歡實,就聽姚謹喃喃道,“沉香?”搖搖頭,“不像…”
隨著姚謹的目光,金釵也看向臺上,漸漸地睜大了眼,“這是香料嗎,奴婢從沒見過?”
和姚謹一樣,邵文臉上剛綻放的一朵笑意來不及收斂,就凝固了,他呆呆地望著眼前被揭去了大紅綢緞的紅木雕花托盤,上面一塊褐黃色形狀奇丑的木頭,“…這是香料嗎不跳字。
拿起來聞聞,“…沉香?”余光瞧見身邊不遠處剛剛熄滅的香爐,“…我聞道的應該是剛剛燃過的沉香片的味道。”他下意識地搖搖頭,“…這個不是沉香,沉香質地堅硬,絕不會這么松軟。”
手藝人大都不識字,辨認香料要靠師父口傳手授,對香料的認知,大都限于見過的,邵文也不例外,他木然地把香料遞給孫快手,眼底現出一絲迷惘。
“…可以用水試嗎不跳字。摸弄了半天,孫快手抬頭問殷會長。
和谷琴交換了一個眼神,殷會長點點頭,“…上一盆水。”
“浮起來了…”
“浮起來了…”
把褐黃奇丑的半截木頭放入盛滿水的大水盆里,飄飄蕩蕩,浮浮沉沉,最后半浮半沉地停在了水中央,不等三人開口,臺下眾人下意識地叫嚷起來,“不是沉香,不是沉香…”
之所以叫沉香,就是因為能沉水。
“…肅靜,肅靜”會場小廝當當當敲銅鑼。
“…準備筆墨。”肅靜下來,殷會長回頭吩咐,又轉向穆婉秋等人,“請三位師傅半刻鐘內把這香料的名字、香氣特征,價值寫在紙上。”
這應該是沉香。
質地堅硬,入水則沉,那是指上好的沉香,也有質量差一些,半浮半沉者的,如箋香,弄水香;可是,這些他都隨師傅見過,絕不是這樣的,望著水盆中半浮半沉的半截褐黃色奇丑的木頭,邵文心里猶豫不絕,暗道,“…這會是香呢?”忽然靈光一閃,“黃熟香!”
他又堅定地點點頭,聽師傅說過,黃熟香入水后幾乎就是漂于水面的,是質量最差的一種沉香料,雖沒親眼見過,但那名字里的一個“黃”字卻正應了水盆里這褐黃的顏色,至于奇丑的形狀,評委故意弄出來迷惑人心也難說。
想到這兒,邵文揮手招來書筆小吏。
孫快手也豪不猶豫地讓書筆小吏在宣紙上寫下,“黃熟香,沉香中之劣品…”
與眾人的茫然截然不同,看著半浮半沉地飄在盆里的半截褐黃色奇丑的木頭,穆婉秋空靈的大眼閃出星星點點的光。
這就是傳說中的奇楠香?
她使勁眨眨眼,這種香她在魏氏香料大全里見過,里面配有圖片,她記憶猶新,“…奇楠者,味道比沉香甘甜濃郁,沉香中之上品也,產于南石國,大周少有人見,若論金銀珠寶,以鉆石為首,而奇楠,香料中之鉆石也”
喃喃地默誦著,穆婉秋的心撲撲直跳,“這么名貴的香料,我今生竟能有緣一見”
雖然這香料不屬于她,但,身為香道中人,能見識一下,也令她心顫不止。
貧賤如她,是買不起也沒機會見到這么名貴的香料的。
魏氏香料大全中,奇楠雖被歸入沉香之列,但他們還是有區別的,首先,沉香質堅,奇楠質軟,打個比方說,同用來雕刻,落刀處沉香如竹而奇楠如沙;其次,上等沉香入水則沉,而奇楠卻是半沉半浮,也因此,從沒見過奇楠的人,大都誤以為他是一種劣質香料。
最主要的一點,和檀香木質本身就帶有香氣不同,沉香的木質沒有香氣,他的味道主要來源于木中的油脂,而且,要燃了才有香氣,沉香不點燃時幾乎是沒有香氣的,對于這一點,奇楠卻是不同,不用點燃,也能散發出一股清涼甘甜的香氣。
伸手撈出水中的香木,穆婉秋掏帕子捂住鼻子。
都被她手中的香木吸引,沒人注意她的帕子與眾不同,竟是用羊毛織成的。
果然有股清涼甘甜的香味,穆婉秋嘴角彎了彎,恍然幽蘭綻放。
交了答卷,邵文回過頭,瞧見穆婉秋正撕了片褐黃色的木頭在嘴里嚼,不覺一哂。
她果然是個不懂香的。
香料都是用鼻子聞辨,他還是第一次瞧見有人用嘴吃的。
真是新鮮 “…入口軟麻,味辣有脂,嚼之黏牙。”沒注意邵文一臉的輕蔑,穆婉秋心里暗贊一聲,“果然如此,魏氏誠不欺我。”吐出嘴里的殘渣,穆婉秋自信地拿起了筆。
“…可能,可能。”殷會長萬分激動地公布了斗香結果,邵文震驚的渾身發抖,忘了是站在臺上,他打擺子似的搖著頭,“那塊丑木頭竟然不是黃熟香”
猛想起好像聽師父說過,“南國有奇楠,一葉千金…”
伸手重新拿起早被放回紅木雕花托盤的那塊丑木頭,邵文使勁地吸了吸鼻子,漸漸地,他臉色變得慘白,緩緩地跌坐下去…
“果然是顆奇才,竟然真被她得了魁首…”遙遙望著殷會長將一百兩光燦燦的銀元寶和一枚獎章獎給穆婉秋,黃埔玉搖扇嘆息,回頭吩咐身邊的侍衛,“…速去打探黑木的底細,勿要說服他和黃埔家合作。”
啪的一聲合上折扇,陰柔斜長的眸子閃過一道陰冷煞氣:
這一次,絕不能再讓黎君搶了先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