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天賦,可姚謹生性浮躁,又不像穆婉秋凡事都得親力親為,相較于聞辯,她動手能力卻是極差,先前的甲香她就失了手,只得了三十四分,如果這炮制檀香能夠脫穎而出,加上聞辯香的成績,她還是有希望闖入前十名的。
到那時,黎君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 身為調香界未來的掌門人,黎君最注重的就是人才,不僅調香,無論哪方面,只要入了他的眼,他都會想盡辦法結交,竭盡所能地收歸黎氏麾下。
“…就快完了,出了的最高分才七十二分。”金釵伸指頭一個一個地數著剩下的香料,“只要能得八十分以上,就能脫穎而出”
“…恭喜大”姚謹身邊有人拍起了馬屁。
雄雞般高挺胸膛,姚謹仿佛已經看到了伴著鮮花和掌聲,她高傲地走向猩紅地毯的熱烈情形,眼睛四處尋找起來,一眼瞧見正專心致志看香藝表演的穆婉秋,就握拳使勁朝她揮了揮。
做了個鄙視的動作。
感覺一束犀利的目光射來,穆婉秋下意識地回過頭,沒看到,又轉過頭來,認真地看香藝表演。
這種表演,她前世不只一次看過,可惜,那時不懂香,她只是優雅地坐那看熱鬧,今天看來,薛珍的每一個動作都那么諧和、奧妙無窮,伴著空靈而寧靜的琴聲,竟是別有意境,不知不覺地,她動手模仿起來…
埋了碳,打好孔,薛珍把一葉薄薄的銀片放入香爐,五指輕碾,取了薄薄一片檀香揉碎了放在銀片上,不一會兒,裊裊的香煙從爐中冉冉升起…
小丫鬟上前接過,雙手捧給谷琴。
輕吸了一下,谷琴神情一震,抬頭停滯片刻,又低了頭細聞,好半天,才把香爐遞給殷會長,隨手在牌子上打了個分數。
“靜一靜,靜一靜…”接過谷琴的分牌,管事激動的變了音,“…谷大師給出了炮制香料的最高分——九點五分”
嘩,臺下一陣喧嘩。
“…是誰?”眾人目光俱落在被紅紙遮住了的名簽上。
有意調大家胃口,管事接過其他評委的分牌高聲念起來,“殷會長,九點八分,齊大師,九點八分,宋大師,九點七分…總計,九十七分”管事激動的額頭的青筋蹦起老高。
“快揭名簽啊…”臺下人齊聲大喊,把斗香會推向了開賽以來的最高潮。
“九十七分成績得主是…”管事拉長了聲音。
看著殷會長緩緩站起,刷地一下,眾人屏住呼吸。
姚謹臉色漲紅,呼吸急促,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殷會長的手。
“邵文…”隨著殷會長手一把揭去紅紙,管事大聲念道,“白記的邵文…邵師傅,請上臺來”
“會?”姚謹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
“…”金釵一把扶住她。
“…一定是念了”姚謹尖叫道。
惹來眾人紛紛回首,開口想嘲弄,見是姚家人,又閉了嘴。
“姚謹,六十八分…”正叫著,臺上的管事又大聲宣布剛評出的分數。
姚謹金釵同時向臺上望去。
兩盤檀香片形狀、大小、顏色一模一樣,陽光下都閃著紫瑩瑩的光。
“我抗議…”姚謹大聲喊道。
從來,斗香會上還沒有人敢對評委的打分提出抗議的,臉色一沉,谷琴目光冷冷地掃。
“她就是姚家大,閨名姚謹,最有希望和大聯姻的那個…”傅菱附在谷琴耳邊輕聲道。
皺皺眉,谷琴強忍著不耐,轉眼看向殷會長。
“姚師傅有異議請上來說…”一瞬間,殷會長便恢復了平靜,朝姚謹彬彬有禮地說道。
“…我和邵師傅炮制的檀香片性狀顏色相同,為分數卻差這么大?”分開眾人,姚謹緩緩走上來。
管事早把兩份檀香片端到一處。
“真的哎,這兩盤一模一樣…”臺下有人叫起來,更多人是瞧熱鬧。
“這兩盤檀香片顏色一樣,可味道香韻卻差了一大截…”谷琴朝小丫鬟一揮手,“拿香爐來…”
小丫鬟迅速轉身,取了兩個大香爐來。
谷琴抓過幾片檀香在香爐里點燃,“檀香產于南方濕熱地帶,性屬火,氣燥旺,炮制時首先就是要去其燥…”用團扇煽動著香爐里的煙,谷琴堪堪而談,“去燥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茶喂,然后用蜜酒窖,最后…”她頓了頓,“才是炒制,先用大火炒半刻鐘;再用中火炒一刻鐘;最后用小火,直到泛起紫氣…”
“是啊,我就是這么炮制的…”沒等谷琴說完,姚謹插嘴道,“是用了上好的碧螺春…”
谷琴擺擺手,“…你炮制檀香最關鍵的是?”
“這…”姚謹一陣遲疑,當著眾人,她還真不敢輕易回答。
“喂茶…”臺下有人叫起來。
“還有?”谷琴轉臉看著臺下。
眾人紛紛搖頭。
“茶能養性,所以去燥火要用茶喂,可是…”谷琴話鋒一轉,“檀香炮制最關鍵不是喂茶,是心靜”聲音一頓,她緩緩地掃過眾人,“只有達到心靜如水的境界,才能炮出這幾近禪靜之韻…”又點了另一份遞給姚謹,“你聞聞看,這味道差了多少?”
“我…”只吸了一口,姚謹便有些不知所措。
外形相似,色澤一樣,可兩爐香的味道香韻卻是天壤之別 “喂茶,蜜窖,炒制,這一環一環,那一環也不能差了分毫,不及則功效難求,太過則性味反失…”殷會長接過話去,“姚師傅喂茶時少了耐心,翻動不及時,致使檀木中的燥氣未能完全消除,炮出的檀香片看上去色澤形狀皆屬上乘,只是味道嘛…”他搖搖頭。
香料最重要的是味道 臺下有人打起了口哨。
臉紅到了脖子,姚謹恨不能有個地縫鉆進去。
坐在評委席上的姚世興也羞臊的臉色漲紅,扭頭讓貼身小廝快把姚謹拽下去。
評完香料,殷會長手一揮,會場小吏迅速搬出香品組名單,和炮制組的名單遙遙相對地立住。
十個評委七個來自香都大業,對香品的鑒別品味可說是已臻極境,朔陽人的這點小技根本就入不了她們的眼,許多香品端上來,谷琴只看一眼,手都沒伸就亮了分牌。
三十幾份香品轉眼就被端走了一大半,管事報分的聲音也跟著無精打采的像貓叫。
漸漸地,有人抱怨起來。
品香,品香,這香不燃不聞不品,就能辨出好壞?
可是,有姚謹的前例,盡管心里不服,認為評委是在敷衍,可卻沒人敢站出來申辯,只是隨著臺上品評的速度越來越快,分數越來越低,人們的抱怨聲越來越大。
聽到臺下越來越不滿的抱怨聲,傅菱額頭滲出了汗,看著提不起勁的谷琴,她嘴唇動了又動,欲言又止,一抬眼,看到最末端一盤青盈盈的線香,心一動,“師傅您瞧,那還真有一份佛香…”
“在哪?”谷琴眼皮動了下,“我記得好像沒人選線香題目…”
“…那份是最后送來的。”小丫鬟端了一份丸香在谷琴面前放下,正聽見這話,忙解釋道。
“噢…”谷琴瞇著眼看。
案幾的最末端,一盤竹簽粗細的佛香,陽光下閃著青瑩瑩的光,晃如仙界用品,“青香”她神情一震,暗忖,“…那青香真的是朔陽人制的”
打破慣例,今年的斗香會上大業評委竟占了七人,并非僅僅如傳說那樣,是在為明玉公主收集香方,而是,早在幾個月前,香界中就秘密傳言:
失蹤多年的魏氏秘術現世了 而恰巧這時,朔陽又出現了風靡一時的青香,很有魏氏之風。
所以,大業香行會里稍有些分量的人物便都蜂擁而至,來了朔陽,品評是假,都想能第一個得到魏氏秘術的信息,從而能夠分一杯羹。
來大業第一天,谷琴便去了天風香館品,品過了青香,她對這雖是空穴來風、卻轟動了整個香界的傳言更深信不疑。
盡管齊掌柜再三否認,她還是暗派高手將天風香管和齊掌柜的府邸翻了個底朝天,甚至連老鼠洞都不放過,也沒有找到那本傳說中所謂的秘籍,這讓谷琴即失望,又迷惑。
絕望之下,驟見這傳說中的魏氏青香就活生生地被人制出了擺在她面前,谷琴的激動可想而知,“端上來…”她顫著聲音吩咐道。
“是…”傅菱應了聲,親自走了。
看著秋梨木黑漆雕花托盤中那一束筆直如棍、光潔如玉、青光流轉的竹簽粗細的佛香,谷琴的心通地跳了下,“…真是天風香館的青香”她伸手拿了起來。
拿到手里,谷琴才,只是顏色相近,這幾只香要比天風香館的青香重的多,而且更直,表面更光滑。
“…這么沉?”谷琴用手指彈了彈。
天天和香打交道,一只香用多少料她了如指掌,同是木粉做的,按這香的粗細看,絕不該這么重。
漸漸地,谷琴臉色變得青黑:
莫非這香也和姚謹炮制的那盤檀香一樣?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