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穆婉秋拉著鎖子娘的手,“我早就想好了,斗香會第三場是一道自選題,由參賽者自選材料,現場制香,再由大師品評,擇優者勝…”頓了頓,“我查過了,朔陽許多香坊都是在各界斗香會上闖出的牌子…”她扳著手指,“百蘊坊的百蘊香,千和坊的千和香,降仙坊的降仙香,都是歷屆的魁首香…”
“是倒是…”李老漢點點頭,“可是…”
“只要柏葉香能進入前三,我就會一舉成名…”
“阿秋…”鎖子娘叫住她,“先不說這柏葉香能得第幾,單說要進入第三場,就必須在第一場進入前一百名,你…”
你能行嗎?
鎖子娘顧慮重重地看著穆婉秋。
雖然她現在也是大師傅,但依靠秘方制香和參加斗香會完全是兩馬事兒。斗香會上要進前一百名,是要會變聞合香的,至少要聞辯出幾十種香料,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一年前,穆婉秋可是連單香都不會辯聞的。
“嬸放心,我現在能聞出三四十種呢…”站在田埂間,她隨便一吸氣,便能清晰地分辨出上百種香味,怕嚇到鎖子娘,她沒敢說。
“是嗎?…太好了。”鎖子娘驚喜地看著她,“去年的第一百名才聞出了二十五種…”
穆婉秋輕笑起來。
“一堆爛樹葉,你拿到斗香會上讓人笑話…”一直默不作聲的李老漢突然插嘴。
穆婉秋叫了一聲,“那是你沒聞過,我那柏葉香全朔陽都沒第二份…”想起,“對了,你不都替我賣出去了嗎不跳字。
李老漢臉騰地漲紅,好一會兒,他悶聲悶氣地說,“大叔那是騙了你…”把臘月集上丟柏葉香的事兒說了,“…看著當時你也不容易,我就陶了十五文補給你…”
“…你哪來的錢?”
穆婉秋和鎖子娘同時叫起來。
見穆婉秋看,鎖子娘忙閉了嘴,用眼睛狠狠地剜著李老漢,不是心疼他拿錢幫人,是氣憤他騙了這個多年的枕邊人。
她比誰都疼穆婉秋,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也不會阻止的。
也不吭聲,李老漢撈過案上的煙袋,低了頭裝煙葉子,被鎖子娘一把奪,又狠狠地給扔到案上。
嘴唇動了動,對上鎖子娘殺人似的眼色,李老漢又低了頭看地面。
忽然,穆婉秋心一動,“我想起來了,臘月里盛傳觀音顯靈了,鐘二牛家的靈虛香被哄搶一空,連林記都借了光…”深吸了一口氣,“你說會不會是我那包香被鐘二牛無意中撿去了,當柴火燒了取暖?”
當柴火燒了 李老漢身子一震,眼前閃過那日風雪中,香煙裊裊,整個集市上都彌漫著一股幽幽的帶著股青松翠柏氣息的芳香,引起所有人駐足追尋的情形。
是啊,那么好的香,誰舍得這么揮霍?
除非是這種陰差陽的誤會 心里想通了,可李老漢還有些不確信,他不認識般看著穆婉秋,她真能制出那么神奇的香嗎?
“是我爹生前留下的秘方…”看透了他的心思,穆婉秋解釋道,“當時聽人說起,曾懷疑那就是我制的,還特意去看了…”搖搖頭,“也沒找到,我也不敢確信。”
最主要的,她那時也沒自信她能制出那么奇妙的香。
李老漢眼前又閃過姚武拿著半枚爛樹葉似的找他的情形,騰的站起來,“…我去問問鐘二牛。”
“他爹…”鎖子娘叫了聲,她稀里糊涂的看著兩人。
穆婉秋一把拽住他,“他不會說的…”見李老漢轉頭看她,“…已經多少人找過他了。”把他按在凳子上,“叔你等會兒…”
從耳房取了枚以前炮制的柏葉香,穆婉秋在陶瓷香爐里燃了。立時幽香滿屋,夾雜著一股自然的松柏氣息,令人精神頓時一震。
“…是不是那天的味道?”穆婉秋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對,對,就是這個味兒…”李老漢聲音有些發顫。
“…那日的香真是我做的”嘴里喃喃著,穆婉秋雙腿有些發軟,鎖子娘一把扶住她,“阿秋…”
“嬸兒,叔兒…”久久,她一把抓住鎖子娘,“…我原還有些忐忑,這回不怕了…”她搖著鎖子娘,“我不怕了,斗香會上,我的柏葉坊一定會一舉成名”
幽暗的燭光下,她眼里閃著一束瑰麗的光芒。
如野菊綻放。
第二天一大早,穆婉秋就帶著鎖子一家和三妮兒來接收韓記。
鎖子歡天喜地地跑前跑后,樣子像過年,路過穆婉秋身邊,被她一把抓住。
“阿…”剛要叫阿秋姐,瞧見正對賬的韓長生抬頭看他,改口叫道,“黑……”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韓兄稍等…”朝韓長生點點頭,穆婉秋拽著鎖子來到沒人處,“你再玩鬧,我就讓叔送你去塾里…”撩起棚帽上的黑紗,穆婉秋一臉嚴肅。
“別…別…”鎖子急紅了眼,他最怕穆婉秋板起臉,“阿秋姐,我沒玩鬧,舉起手里的茶壺,我給娘和三妮姐送水…”怕她不信,“真的,娘和三妮姐正在后庫盤料,累的滿頭是汗”
“嗎,你母親送你去學塾不容易?”穆婉秋掃了眼鎖子手里的茶壺。
“我…”鎖子聲音低了下來,“阿秋姐說過,娘把家里的積蓄都花了供我上學…”又仰頭道,“我每天回家都用功,連都夸我學的好”
“了還玩?”
“可是…”
可是,今兒是阿秋姐和娘不讓他去學塾啊 睜著黑糊糊的眼睛看著穆婉秋,鎖子滿眼委屈。
“…讓你請假跟著來韓記,是讓你長見識,學學這里面的技巧”他想說,穆婉秋板著臉道,“不是讓你來玩的。”
“我…”
他是伺候娘,不是玩。
對上穆婉秋越來越嚴肅的臉,鎖子想爭辯又不敢。
“阿秋姐生氣了…”他諾諾地叫了聲。
暗嘆一聲,穆婉秋聲音緩了緩,“嬸兒和三妮兒不用你伺候…”拿下他手里的壺,“今兒你就跟著我,不許,就用眼睛看,用心想…”頓了頓,“看著我跟韓掌柜,接那些賬簿,處理柜上的事物…”看著鎖子,“聽見沒…”
“聽見了。”鎖子點點頭,眼里滿是疑惑,“阿秋姐…”娘說他長大了要跟爹一樣趕車賣料,他學這些干?
“今兒交接完了,你就好好上學,以后每天下了學,有空就來柜上幫你爹娘…”穆婉秋拍拍他的頭,“等你大一大,我就把這個香料行給你做。”聲音里滿是期待。
“…那阿秋姐做?”鎖子更糊涂。
她想做甩手掌柜,好一心一意地學調香。
“也許要去大業…”
“阿秋姐要走”鎖子黑糊糊的小眼瞬間蒙上一層水霧,反手抓住她的胳膊,使勁搖晃著,“我不讓阿秋姐走…不讓阿秋姐走…”聲音帶著股哭意。
一把捂住他的嘴,穆婉秋朝左右望望,“…別叫,仔細被人聽見”見鎖子睜著大眼使勁地點頭,眼淚就在眼圈上,穆婉秋心一酸,一把想抱起他,手到半空又停下來,揉揉他的頭發,“…你是男人,不許婆婆媽”
“嗯,我不哭,我爹也說男人不能哭…”鎖子低頭偷偷擦眼睛,“姚家人都不敢欺負你了,阿秋姐就留下來吧。”又揚起擦干了淚的眼,“娘說先前你走,是被逼的沒辦法。”語氣里滿是依依不舍。
在朔陽剛有了起色,她比誰都想留下 又想起那個不知東家是誰的契約,穆婉秋的心絲絲撓撓地疼起來,了那日轟動朔陽的奇香竟是的柏葉香,興奮之余,穆婉秋仔細思考了一夜。
她她面臨的,竟是一個殘酷的抉擇。
斗香會上,如果她默默無聞,只是進了前五十名,那么,在她的天價要挾下,對方很可能就放棄了,可她也沒機會推出柏葉香了,僅靠一個新開的香坊和默默無聞的她來推動柏葉香的銷售,那是一個字,“難”。
才兌了作坊,滿身是債,她迫切需要能在斗香會上高調推出她的柏葉香 可是,她身懷絕世秘技,對方還會輕易放棄她嗎?
搖搖頭,白癡也不會。
“阿秋姐…”鎖子又搖了搖她。
回過神,穆婉秋嘆息一聲,“我跟人簽了契約,如果不去,會吃官司的…”
“我不讓阿秋姐走…”一咧嘴,鎖子又要哭。
“…不許婆婆媽媽”穆婉秋一瞪眼。
鎖子一呆,隨即眼淚刷地落下來,他低了頭使勁擦,“我聽阿秋姐的,我不婆婆媽媽,我以后好好學習,幫娘把阿秋姐的作坊看好…”一瞬間,他長大了。
“嗯…”一股酸脹的賭在胸口,穆婉秋悶的難受,她勉強扯了個笑,讓語氣聽起來很輕快,“鎖子聽話,五年后就…”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