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做雜工長,手上的確有把力氣,香面和的就是比你好…”擺擺手沒讓劉師傅說,林嫂朝她打了個眼色,“我看不如這樣,從明兒起,您就負責配料,讓阿秋和面…”看著穆婉秋,“工錢嘛…我每月給你漲到五百文,如何?”
穆婉秋一定制青香的秘方,她既不想說,大家就心照不宣,林嫂言外之意,就是讓她和劉師傅都各自守著的秘方,誰也別逼誰交出來,兩人以后就合作出香。
她原來的黃香一鍋五千支左右,每支十文,大約能賣五十多兩銀子,可今天的這鍋青香,一出手就是六十兩,還是被人全包了,這么算下來,如果穆婉秋肯幫她出青香的話,還按每月十鍋算,她一個月就至少要多攥一百兩銀子,給穆婉秋的工錢漲到五百文也不虧。
心里翻來覆去地掂量著,林嫂熱切地看著穆婉秋和劉師傅,對她福至心靈,想出的這個主意甚是得意。
給她每月漲到五百文 不過一個雜工,她憑?
恍然沒看到林嫂的眼色,劉師傅頭搖的像撥浪鼓,“這么多年,我一個人做慣了,用不著她幫忙。”讓她一個三極調香師和一個雜工合作,這要傳出去,她顏面何存?
更主要的,她絕不能給穆婉秋偷學她秘方的機會 這么蠢的主意,也只有林嫂這笨腦袋能想出來,她是死也不會答應的。
“你…”這只是權宜之計,林嫂本意也是先哄住穆婉秋,讓劉師傅慢慢套她的秘方,所以才一個勁地打眼色,不料,劉師傅非但不領情,這么好的提議竟被她一口回絕了,看了她好一會兒,林嫂才透過一口氣來,“你也看到了,阿秋天生手勁大,和出來的香面就是勻稱黏和…”看向穆婉秋,“是不是?”
語氣異樣的溫和,林嫂眼睛看著她,眼角卻瞟向劉師傅,暗暗示意穆婉秋上前說幾句小話。
穆婉秋低了頭看地板。
給劉師傅每月五兩銀子,一天三頓白面,卻只給她每月五百文錢,就讓她拿出秘方和劉師傅合作,這樣異想天開的事兒也只有林嫂能想出來 “…別以為你那么一點玄機,就上了天”對上穆婉秋一副無所謂得樣子,劉師傅格外地生氣,“告訴你,沒有我配好的料做底,你那點玄機屁也不當”
臉色變了變,看看低頭不語的穆婉秋,又看看一臉怒容飛揚跋扈的劉師傅,林嫂眉頭擰成了疙瘩。
屋子頓時沉寂下來,只聽見劉師傅呼哧呼哧的出氣聲。
“對了,林嫂…”好半天,劉師傅轉頭看向林嫂。
“…事兒?”林嫂陪著笑抬起頭。
“我母親病的厲害,大夫說,就是這幾天的事兒,我今兒就是想安排安排這頭的事兒,明兒一早好趕…”
“明兒一早”林嫂吃驚地睜大了眼,“那…那行?”又覺得不妥,“大概得多少天…”
庫里的香就快沒了 “很難說,一天也是它,一個月也是它,這事兒誰都不好說…”對林嫂的反應,劉師傅格外的受用,她語氣緩和了些,“姊妹們早都守著了,就差我…惦記著這頭…”
“那…”林嫂直直地看著她,“這頭辦…”
“…不是有阿秋嘛”心里冷笑一聲,劉師傅臉上卻現出一副難色,“這…”尋思了半天,“我連夜配上兩鍋的料,先讓她做著…”連名字都不愿意叫,劉師傅用下巴指指穆婉秋。
看了穆婉秋一眼,林嫂嘆息一聲,“兩鍋料也只能維持六天,你…”這個時候,她才感覺,林記可以不出青香,但絕不能沒有劉師傅,“你六天后,一定要趕…”
等著吧 劉師傅使勁咬了咬牙,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她母親是病危,但她也沒必要急著就走,今天趕,她原是打算抓緊出個三五鍋香,夠賣半個月的再走。
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既然林嫂這么看重這小雜工,那么,是騾子是馬就拉出來溜溜 只要讓林嫂沒有她的配料做底,穆婉秋手里的那個料方就是廢紙的時候,她才會斷了讓林記改做青香的念頭;
雖然青香比黃香好,價格也高,但如果市場上沒有青香,就像以前一樣,她的黃香還照樣暢銷,賣個好價錢,她照樣吃香的喝辣的。
所以,劉師傅已經打定了主意,這次一定要讓林記斷了貨,讓林嫂親自去請她,答應攆了穆婉秋,她才。
心里暗暗發誓,臉色卻極為中肯,劉師傅點點頭,“我盡力…”無論如何,她吃林記的喝林記的,這個時候,絕不能讓林嫂看出她想看林記笑話的心意。
沉吟片刻,林嫂起身從柜子里翻出個紅木匣子,“你母親有病,按說我應該親自去探視的,你也,這家里實在拖不開身…”把紅木匣子打開了遞到劉師傅跟前,“這是顆十年的老山參,你林哥才在集上買的,你拿看看能不能用上…”
這顆山參至少也有十兩銀子 “…看來林嫂是真擔心我走了就不了”眼睛緊緊地盯著紅木匣,劉師傅激動著心撲撲地跳,她作勢往外推了推,“林嫂客氣了,這作坊里里外外都是您一個人打點,哪能離開了,您的心意我給您帶到就是了,這個您收起來吧,家里不缺…”
看著靜靜地躺在紅木匣子里的半尺長的十年山參,林嫂心疼的直蹦,有心就勢收,手動了動,余光瞧見劉師傅臉色微變,又咬咬牙硬塞了,“你我的難處就好,快收下吧…”劉師傅這是氣她要重用穆婉秋啊。
無論如何,她不能讓她帶了氣走,否則,林記六天后就歇業了。
穆婉秋雖然誤打誤撞地造出青香,但沒劉師傅配的底料,怕是真如她說道,穆婉秋的那個料方,屁也不是。在劉師傅要走的一瞬間,林嫂就打定主意,寧肯以后不出青香,她的林記也絕不能斷了黃香。
“那…”收了紅木匣,劉師傅語氣輕快地說,“我先去配料了…”路過穆婉秋身邊,不忘沖她得意地一揚臉。
穆婉秋淡淡地笑。
看看水火不容的兩個人,林嫂嘆息一聲。
“…要不,我暫時先雇個調香師?”揮發了阿榮,林嫂跟穆晚秋商量道,“專門給你配料…”
已經十幾天了,劉師傅一點消息也沒有,一早派阿榮去了杏花縣,說劉師傅的母親昨天剛去世,她要燒了五七才能。
五七就是三十五天,真等到那時侯,她的香坊早關門了…
她這是賭氣啊 林嫂暗嘆一聲,女兒出嫁了就是婆家的人,遇到這種大殤,一般都是燒了頭七,撤了靈棚就走,條件方便婆家寬容的,守到五七再也是有的,可畢竟是少數,而且娘家也得特別有勢力。
就像皇宮里的那些妃子,入了深宮,一生也回不了娘家的比比皆是。
不過手藝人出身,劉師傅娘家還談不上有勢,話說,就算一定要守,她也完全可以抽空個一次半次,給她配幾鍋料再守,著也別讓她斷了貨啊。
顯然劉師傅這是有意為難她,枉她在她臨走時還送了一棵價值不匪的十年山參她真是太過分了 越想越有氣,林嫂但覺一口悶氣堵在胸口,她很想就套上馬車,強行去把劉師傅拉,也順便讓她,這香坊里到底誰才是東家!
牙根咬了又咬,林嫂才壓下心頭突然竄出的那股沖動,勉強把訂在椅子上,沒有沖出去栓馬車。
雖然是東家,可別的她都可以強迫,唯獨這事強迫不了。
百事孝為先,放在男人身上,父母去世,即便身為朝廷重臣,也是要丁憂三年的,現在人家公公婆婆都沒說啥,她如何敢強迫劉師傅做出不孝之事,惹來萬人唾罵?
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林嫂才平息堵在胸口的那股煩躁之氣,目光落在低頭不語的穆晚秋身上,才想起,她還一直沒有回答她的話呢。
又皺起了眉頭,“…,你也覺得不妥?”林嫂盡量讓語氣溫婉平和,不敢把對劉師傅的不滿像以前一樣發到穆婉秋身上。
“…再雇個調香師就能配出和劉師傅一樣的觀音香嗎不跳字。穆婉秋終于抬起頭。
在朔陽,由于原來的調香師走了,雇不到好調香師砸了牌子,被迫關門的作坊比比皆是。
畢竟這里的競爭是非常殘酷的。
所以劉師傅才能在林記說一不二,連林嫂都常常吃她臉色,如果能雇到比她手藝還好的調香師,怕是林嫂早把她辭了,定定地看著林嫂,穆婉秋覺得她這掩耳盜鈴的做法很可笑。
“這…”林嫂臉一陣發熱。
她壓根就沒打算雇到比劉師傅手藝好的調香師,她是惦記著穆婉秋的巧手。
這些日子,利用劉師傅給配好的料,穆婉秋連出了兩鍋香,可即便是黃香,那香面經她的手和出來就變了樣,出的黃香表面竟和青香一樣的光潔,質地堅韌而有彈性。
這小雜工有一雙變廢為寶的巧手 這是林嫂第一眼看到穆婉秋出的那不同以往的黃香時冒出來的想法,也因此,劉師傅拿架子不,她便有了先前的提議。
她沒指望再雇個調香師能高過劉師傅,只是期望有穆婉秋配和,不用超過,只要她們兩個人能合伙調出趕得上劉師傅手藝的觀音香就好。
她的林記就能支撐下去,就不會砸了牌子。
只是,這話,對穆婉秋也開不了口。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