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兒…瑾兒………”姚世興風塵仆仆地走進大廳,一面抖著身上的雪,一面大聲叫。
“老爺…”扶著紫鵑從后堂轉出,姚接過丫鬟手里的毛巾,親自給他打掃身上的雪,“瑾兒還沒起呢,您這么忙三火四地喊,仔細驚著孩子…”
“沒起?”姚世興眼睛一立,手指著窗外,“日頭都上三桿了,還不起來”又道,“坊里都炮了好幾鍋香料了,她還睡”
“老爺,這不下雪嘛…”一邊給丫鬟使眼色去叫姚謹,姚一邊賠著笑,接過丫鬟遞上的鐵觀音,“外面雪大,老爺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原本一肚子的火氣,但軟語輕笑地陪著,姚世興想發也發不出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沖紫鵑揮揮手,“去,快把叫起來…”又轉向,語重心長地說道,“瑾兒大了,以后嫁了人,也要晨昏定省,再不能這么由著她的性子,該教教她規矩了…”
“妾…”姚眼圈一紅,“妾就這么一個女兒,總希望她能在妾跟前多享幾天福…”余光覷見姚世興臉色發黑,姚話題一轉,“…老爺這么急著叫她,有事?”
“黎大早就到了朔陽,正從集上往這兒趕呢…”緊皺著眉頭,姚世興強耐著性子說道。
“…黎”姚精神一陣,“他真親自來了?”又問,“沒到門上,就直接去了集市?”
“怕是想探探行情吧?無不少字”香市競爭越來越激烈了,想起黎君行蹤詭異,派了幾路人都沒打探到,姚世興眼底現出一絲隱憂,“讓瑾兒快快梳洗了出來見客…”語氣中滿是不耐。
“…老爺是想讓瑾兒和黎家聯姻?”微微發顫的聲音隱隱透著一絲興奮。
姚黎兩家關系維持至今,靠得不僅僅是香料質量和信譽,還有聯姻,大都是姚家嫁女兒,見姚世興竟讓女兒出來見外客,姚自然就想到了聯姻。
“以我們的家世,即便黎大看上瑾兒,怕是也只能做妾…”姚世興嘆息一聲。
“老爺…”姚低叫了一聲,語氣中隱隱透著一股幽怨。
不說姚家是朔陽屬一屬二的大戶,就是寒門小戶,任誰也不舍得女兒去給人做妾 “要不…”聽到聲音里滿滿的不舍,姚世興一陣猶豫,“就讓芳兒去?”
姚芳是二姨娘所生,比姚謹小一歲,長的卻也玲瓏剔透,在心里權衡了半天,姚世興覺得姚芳雖是庶出,但以她的姿色,卻也委屈不了黎家。
“這…”低眉沉思了片刻,搖搖頭,“還是讓瑾兒去吧。”
即便做妾,能攀上黎家下一代家主,調香界未來的掌門人,也是無上的榮耀,比那一般家族的嫡妻還要威風上三倍,這么好的機會,怎能便宜了別人 “…賢侄竟親自去了鬧集?”接過丫鬟端上的大紅袍,姚世興親自給黎君斟了一杯,語氣中滿是埋怨,“知會一聲,老夫也好親自派人護衛,也免得賢侄有個閃失…”
“好茶…”端起茶輕呷了一口,黎君點頭贊好,“謝謝叔父關心,我只是隨便走走,從沒想到,朔陽的香集竟也這么熱鬧…”
“賢侄不知,這是今年新下的大紅袍,采自九龍窠陡峭絕壁,加了水仙,肉桂炒制…”聽黎君贊茶,姚世興卻也不好再接剛才的話題繼續埋怨打探黎君的意圖,跟著話題一轉,“這是年關最后一個集了,遠近十里八鄉的人都趕著賣陳貨,自然熱鬧…”又哈哈笑道,“…逛了一,賢侄可有入眼的貨?”
不確定那股奇香是不是出自姚記,略一遲疑,黎君轉而問道,“沒見叔父的人去趕集?”
“我…”微一怔神,姚世興哈哈大笑,“賢侄還沒出貨,老夫的香料怎敢就拿集市上去賣?”
難道那香竟不是姚記的新貨?
黎君皺皺眉,“…叔父今年的貨樣可有變動?”
“賢侄看…”姚世興朝門口拍拍手。
吱呀一聲,一個身材窈窕,長相清麗穿著華貴的少女推門而入,身后面跟著一排小丫鬟,一色綠衣,各自端著個蒙了錦蓋的木質雕花托盤迤邐而來。
“這是小女,閨名姚謹…”不是至親,很少有對外介紹女兒閨名的,聽了這話,黎君微怔,姚世興已轉向姚謹,“瑾兒,快些拜見黎…”
“黎安…”柳腰輕福,姚謹嬌怯怯地說道,余光落在一身白衣,飄逸若仙的黎君身上,她頓時滿面緋紅,一時竟癡在了那兒。
“姚姑娘安…”黎君伸手虛扶。
“瑾兒也坐…”見女兒失態,姚世興輕咳一聲。
不理會他們父女,黎君目光落在被揭去錦蓋,一一擺到面前的木質雕花拖盤上。
“這是制碳香用的…”見黎君目光落在一盤檀香片上,姚謹趁機介紹道,“切好的檀片先用蠟茶清浸一夜,控出焙干后用密酒拌勻再浸一夜,最后用慢火炙干…”姚謹喋喋不休地說了半天,最后伸手撿起一片遞到黎君的鼻下,“您聞聞,路師傅的手藝,絕對的上品…”
輕輕吸了一下,黎君點點頭。
同一香料因用途不同,炮制方法也不同,從用途到炮制,能說的這么透徹,這小姑娘倒也有幾分靈性,一邊想著,黎君就多看了姚謹一眼。
姚謹嫣然一笑,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瑾兒說的對不對?”語氣脆生生的,一派小兒童貞的模樣,只一雙亮閃閃無一絲笑意的眸子,卻盛滿了野心。
這個男人周身光澤流動,悠然若神,飄逸若仙,她要定了 “姚姑娘說的不差…”不知為,看到這雙盛滿欲望的眼,黎君潛意識想起穆婉秋那雙從無笑意卻清澈空靈的大眼,他微微點點頭,目光落在另一盤沉香上。
“瑾兒三歲學香,七歲便通過了三極調香師…”傳說黎君對從不假辭色,他能對姚謹有這樣的評價已是不易,姚世興趁機說道,“她對調香頗有靈性,已經報了二級調香師,準備去大業考,還望有機會給谷大師引薦一二…”
朔陽香行會也有組織考二級調香師的資格,只有一級以上的調香師才必須去大業考,姚世興卻借由姚謹考二級之名,執意要她去大業,并求黎君給谷琴谷大師引薦,言外之意,他是要黎君把姚謹帶在身邊。
結姻之心,昭然若揭 兩頰緋紅,姚謹勇敢地直視著黎君。
眉頭動了下,黎君目光落回姚謹身上,“…姚姑娘真想拜谷大師為師?”
“能做她的徒弟,是瑾兒的榮興”
“嗯…”黎君點點頭,“谷大師性格孤高怪異,非靈悟者不收,輕易我也做不了她的主…”
這么說就是拒絕了?
“…”姚謹哀怯怯地叫了一聲,嬌媚的眸中有水霧流轉。
“如果姚姑娘明年的斗香會能進入前三十名,我或者可以推薦一二…”
按往昔慣例,能被谷琴看中并收做徒弟的,至少是斗香會前五名,那還要看谷琴的心情,黎君這話,便是開了金口,卻也不著痕跡地拒絕了姚世興言外的請求。
“瑾兒…”臉色微變,姚世興隨即哈哈大笑,“還不謝謝黎”
別說前三十名,以姚謹的才華,進前十也不成問題 有黎君這話,姚謹去大業隨在他身邊只是早晚的問題。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柳肩一挺,姚謹愛嬌地說道。
黎君皺了皺眉。
“…瑾兒放肆”姚世興佯怒道,“黎胸懷錦玉之人,即許諾了你,怎會食言?”又道,“還不退下”
雙眸立時溢滿水霧,姚謹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嬌怯怯地望著黎君,見他神色淡然地又繼續看香料,使勁抿了抿唇,她微一福身,悄悄退了下去。
耳邊少了姚謹的恬噪,黎君很快就把所有香料樣品都檢了一遍,沒有他要找的那種柏葉香,他暗暗嘆息一聲,挑揀了十幾種香料樣品,“就這些吧,用量還同上次一樣…”沉默了片刻,“還是老規矩,每件都要開包抽驗…”
“…好”見他撿的料樣還和以前一樣多,懸著的一顆心頓時放下,姚世興爽快地應道,“老夫這就安排人清點裝運…”想起,又問,“可有帶了人一起點驗?”
“黎番就在廳外候著,剩下的事兒叔父找他便是,還有…”姚世興回了頭吩咐人出去,又被黎君叫住,從袖籠里抽出個單子,“我在集上還看好了些香料,麻煩叔父叫了人去一起點裝了…”
來朔陽進貨,黎家還從來沒有越過姚家,直接買別家香料行香料的事情,即便湊巧姚家沒貨,也都姚家從中牽頭的。
黎君這么做,是不是意味著黎家準備打破多年不變的姚記專供格局?
再培養一個供應商?
接過黎君手中的單子,姚世興手指微微發顫,暗暗吸了口氣,他強制鎮靜地笑道,“好,好,老夫這就派人裝點…”把單子遞給身后的小廝,“…賢侄還有事情?”
用茶蓋撥弄著浮茶葉,良久,黎君輕咳一聲,“我今天在集市上聞到一股奇香…”聲音頓了下,他琢磨著后話問。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