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了觀音香,穆婉秋輕輕扇著香氣,用力地吸鼻子,良久,她一把將香頭熄滅,沮喪地嘆息一聲,“看來我是真沒悟性,三妮兒說,這觀音香的配方最簡單,尋常人吸一口就能辯出來,我聞了這么久,就只是覺得香,用了什么料卻是一點不知。”頹然地搖搖頭,“算了,笨鳥先飛,我還是認真地辨認香料吧…”
一邊想著,她收起觀音香,又加了些燈油,把油燈撥的亮亮得,下地把案上的陶瓷罐捧過來,盤腿坐在炕上,一個一個地倒出來,認真地和書上的圖比照著,參看著書上的文字,不時地拿到鼻下聞一聞,偶爾還會在油燈上烤一烤,再聞…
人的鼻子是有適應性的,同一味道聞久了嗅覺就會麻木,不再敏銳了,一定要等香味散了,經過一段時間恢復才行,今天白天,她就是利用這一點巧妙地化解了劉師傅對她驟然生出的疑心。
也因為這個,盡管許多人依靠祖傳秘術能炮制出極品香料,卻練不出能同時分辨五十多種合香的鼻子,因為那得花大量的時間積累!
身為手藝人,她們從小就要和現在的穆婉秋一樣,為生活奔波,缺的就是時間!
得天獨厚,穆婉秋手中有一本魏氏調香術,應對類似這種情況的技巧她可謂占盡了先機;按魏氏調香術記載,她花三兩銀子買了個羊毛大披風,在聞了一兩種香氣后,感覺氣味開始減弱,鼻子不靈敏了,就用羊毛大披風輕捂著鼻子,做幾次深呼吸,果然,這樣做完之后,再聞香氣,穆婉秋立即就感到鼻子又變的極為敏銳。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訣竅,卻讓穆婉秋在練習聞香上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別人用一個月才能完全分辨并記住三到五種香氣,她一夜間就能記住七八種,第二天只要再溫習一遍,基本上就不會差了。
夜深了,穆婉秋還在孜孜不倦地看著書,不停地聞著各種香氣,記憶著各種香料的形狀,性味…
以為是自己太笨,來林記快一個月了,她竟然都辯不出林記觀音香里的主料,所以穆婉秋才想笨鳥先飛,認真地苦讀到深夜。
其實,她不知道,有號稱一代調香宗師的魏氏秘籍指引,她一涉足香行,走的就是一條不同于其他人的大道,是一條滲透了自然,滲透了天地萬物生息演變的大道——香道。
在大部分調香師狹隘的認知里,香就是香,是宗教祭祀、熏衣品聞、供人享樂的,是一種或多種特定的香料配伍而成的,其實,這些只是穆婉秋走上的香道中很小的范疇。
大周調香師眼里的香料是特定的,谷氏香料參研只記錄了五百種香料便被稱為神了,可在魏氏的眼里,香是無處不在的,能做香的東西不一定都叫香料!
生活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物都蘊含著自己的味道,只要是天然的、合適的,就都可以拿來做香料用,甚至有些聞起來很臭的植物,經過處理后,也是一味香料;比如藥材,很多人單純地認為藥就是藥,可在魏氏眼里,大部分藥材都是天然香料,只是用了不同的炮制方法,讓香味淡去甚至沒了香味…
穆婉秋之所以學的慢,就是用了大量的時間,依據魏氏香料大全的描述,按部就班地收集整理學習這些東西,而恰恰是這些,在劉師傅林嫂之類的大部分人眼里,不過是些枯枝爛葉罷了,根本沒什么香用價值!
相較而言,別人只需學會辯聞幾種特定的香料,就可以根據祖傳秘術炮制出一味好香,學會一手絕活,用的時間自然就短;就像劉師傅,她反復記憶的只是配制觀音香的那十幾種香料,幾十年如一日,早就倒背如流了,即便閉著眼睛,只聞上一口,她也能說出眼前正燃燒著的觀音香里的各種香料用比。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多高深,不過熟能生巧而已!
穆婉秋卻不是,她一開始就系統地學習辯聞她身邊所能見到的一草一木的芬芳,對于大多數人眼中被稱為香料的東西,她反倒沒有時間去學了,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記憶了近百種香的氣味,可在別人眼中,她還是個對香一無所知的笨丫頭。
和周圍人一比,穆婉秋也認為自己在香料方面沒有悟性和天分,所以想用更加刻苦的努力來彌補,她不知的是,她已經揭開了奧妙無窮香道上的一角冰山,積累了別人都不曾認知過的基礎。
所謂厚積薄發,等她把魏氏香料大全里上千種香料都認全了,記住了,融會貫通了,她就已經站在了高高的云端,就如那丑小鴨,未長成時,她是鴨群中最丑最笨的那個,可一旦兌變了,她就是那展翅高飛的白天鵝,是那群呱呱叫的鴨子所無法比擬,只能仰視的了!
一聲高亢的雞叫破空而來,穆婉秋翻了個身又繼續睡,忽然,她猛地張開眼睛一骨碌坐起,屋里還黑魆魆的,困倦無比的她很想繼續躺下睡,可聽到外面一聲高過一聲的雞叫,她卻不敢再睡,使勁眨了眨眼,她窸窸窣窣地摸出枕邊的火折,點燃油燈,迷著眼睛瞄向案上的漏壺…
天,快卯時了!
渾身一激靈,穆婉秋頓時睡意全無,伸手撈過暖在炕稍的棉衣,迅速地穿上,她幾步來到外屋。
為了便于聞香,保持屋里空氣的清新,無論多冷的天,穆婉秋一大早都要開門換氣,剛一推門,一股冷風夾著鵝毛般的雪花迎面撲來,穆婉秋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好大的雪,難怪天會這么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院子里半尺厚的雪,沒由來的,穆婉秋心情格地外好,素手伸出,片片雪花飄落在潔白的掌心,隨即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一絲清涼沁入心底,這感覺好奇妙。
漸漸地,穆婉秋唇邊掛滿了笑容,如傲雪中璀璨的梅花綻放。
玩了一會兒,感覺雪漸漸地小了,穆婉秋轉身回屋拿了帽子和手套,她必須在東家和劉師傅起來之前把前院的雪掃干凈。
“阿秋,這么早啊…”穆婉秋正一鍬一鍬地往外清雪,臨街李記香料行的李老漢趕著馬車吱呀吱呀地走出來。
“…大叔早!”
瞧見李老漢裝滿香料的馬車過來,穆婉秋停下手里的活,閃到一邊,給讓出一條路,“…這么早,大叔又是給誰家送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