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逆鱗
龐貝城的大廣場呈現長方形，中心是一座巨大的阿波羅神像，現在廣場上正在進行殘酷的刑罰。兩百余名角斗士正一個個被劊子手釘上十字架，廣場西邊一座建筑的二樓陽臺是盧修斯等人所在的審判臺。
盧修斯優雅地轉了轉手指上的青銅扳指，扳指上鐫刻著他們家族的家徽，志滿意得地看著廣場上最后一位角斗士被士兵釘上了十字架。僅僅十年，他就從一個龐貝城的普通貴族爬上了總督的位置，而且現在看起來，進入元老院成為司法官也是指日可待，下一步便是執政官。
他原本最大的競爭對手卡普亞總督，因為斯巴達克斯起義已經失去了進入元老院的資格，而他在龐貝城的角斗士起義中卻是表現出色，鎮壓行動迅速而果敢。一部分逃脫的角斗士奴隸目前看來也已經逃竄去了維蘇威火山，并沒有來營救他們被抓捕的角斗士同伴，而他心中最大的憂慮也沒有變成現實。
正在盧修斯暢想未來的時候，一個羅馬軍官走到他的身后，俯身輕輕地說了幾句話。盧修斯呼地從椅子上站起，臉色一片鐵青，帶著青銅扳指的指關節被他用力捏得發白，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召集士兵，馬上出發！”盧修斯正要走出陽臺，突然腳步一頓，轉身微笑著向坐在一旁的薛庇斯三人招呼到，“薛庇斯，有興趣和我去看一場好戲嗎？”
“當然，盧修斯總督！”薛庇斯微笑著點頭回答到。
“頭，看來那些輪回者出手了，終于不無聊了，哈哈！”修脫去身體外面的托加袍，露出了里面早已穿戴整齊羅馬式鱗甲。
“啪！”盧修斯滿臉怒色地將給自己穿戴盔甲的女奴扇倒在地，剛才這個女奴緊張之下，太過用力，勒疼了盧修斯。換成以前，盧修斯是不會如此暴怒的，但是今天心情急躁之下，便沒能壓制住內心的暴戾情緒。
“盧修斯，發生了什么事情，讓您如此的失態！”薛庇斯緩步從房間外走來，用富有磁性的低沉男聲詫異地問道，盧修斯是他非常欣賞的一個劇情人物，在他的印象中還沒有看見過他如此失態的表現。
盧修斯嘆了一口氣，示意女奴給他繼續穿戴盔甲，一邊開口向薛庇斯解釋剛才下屬傳達給他的消息。
菲勃盧姆節的那天晚上，的確是一個血色的夜晚，盧修斯帶領1700名羅馬后備兵，在龐貝城通往維蘇威火山的必經之路上設伏。整個夜晚，他們先后截住了兩批角斗士，總數達到了兩千余人。
與巴達克斯起義的那次血戰不同，盧修斯在這次的戰斗中，牢牢地把握住了戰斗的節奏，從始至終就沒有給起義軍任何機會。起義軍在戰斗經驗豐富的羅馬后備兵面前，就像待宰的牲畜一樣，被一批一批的屠殺，戰損比幾乎達到了一比十。
戰斗結束時，除了兩百余名受傷倒地的角斗士，盧修斯全殲了兩批角斗士起義軍，總人數達到了兩千多人。龐貝城的后備兵大隊只付出了一百五十人死亡，三百多人受傷的代價，戰果不可謂不輝煌。
不過，這樣的輝煌戰果，盧修斯除了快馬上報給羅馬城之外，卻封鎖了消息，沒有向龐貝城內的其他貴族炫耀，這是因為在盧修斯心中還存在著一個巨大的憂慮。
這個憂慮還要從龐貝城的地位和特點說起，論人口和規模，龐貝城并不算很大，不僅比不上羅馬，也比不上卡普亞這種農業大城，但它卻是羅馬共和國第二大繁華富裕的城市。龐貝城的繁榮和富裕，完全是由它的地理位置決定的。
龐貝城不僅擁有南出地中海的天然良港，同時城市西北方的維蘇威火山在億萬年的多次噴發中，給龐貝城四周的平原帶來了肥沃的巖漿土、火山石以及地熱溫泉。
那一大片略帶焦味的肥沃巖漿土，使龐貝城出產的葡萄個大汁甜，釀酒絕佳，成了各地貴族爭購的上品。那晝夜不絕的地熱溫泉，不但誘人入浴，更吸引許多貴族、富商紛紛來到龐貝城造花園、建別墅，并連片開發娛樂場館，使龐貝很快成為煙柳繁華之地。尤其是黑中透著亮紅的火山石，因有止痛、安神、止血的神奇功效，人人爭相擁有。
大量的富商和貴族云集龐貝城，讓它很快成為聞名遐邇的酒色之都。城內的重要建筑圍繞市政廣場，有朱庇特神廟、阿波羅神廟、大會堂、溫泉浴場、繁華的集貿市場等等，還有豪華劇場、體育館、巨大的角斗競技場。
龐貝城的人口并不多，指的是羅馬公民和自由民，而不是指奴隸。龐貝城郊肥沃的平原地區分布著密密麻麻的果園和葡萄園，這些果園和葡萄園大量使用著羅馬在歷次戰爭中得到的戰俘和奴隸。龐貝城擁有最多的奴隸不是角斗士，而是這些衣不裹體，食不裹腹，辛勤如螻蟻，卻又時刻掙扎在死亡線上的莊園奴隸。
這些莊園奴隸的數量幾乎達到了龐貝城平民人口的兩倍以上，龐貝城可以不懼怕數量只有幾千的勇猛角斗士，但是卻經受不住這些莊園奴隸的一次騷亂。盧修斯心中最大的憂慮就是這些莊園中的奴隸受到角斗士起義消息的鼓舞，從而也爆發起義。
一旦這種事情成為了現實，盧修斯絕對沒辦法靠城內現有的羅馬軍隊鎮壓起義，所以哪怕盧修斯取得了對角斗士的絕對勝利，他也不敢將消息大肆傳播，避免刺激到那個數量龐大的奴隸群體。當然，這種情況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夠得到緩解，那時候，元老院已經放開了龐貝城軍隊數量的限制。
然而，盧修斯心中最為懼怕的事情，卻在他心情最好的時刻發生了，一位后備兵大隊的軍官向他傳達了城外某個大型葡萄園疑似遭到了角斗士起義軍的突然襲擊。
得到消息的同時，盧修斯的心臟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這些該死的角斗士在如此巨大的失敗面前，沒有照他預想的那樣去投靠維蘇威火山上的斯巴達克斯，居然還有勇氣返回龐貝城，選擇了繼續跟他作對。在這一刻，盧修斯如同是逆鱗被人掀開的巨龍，心中充滿了暴怒以及伴隨而來的巨大不安。
一旦數量龐大的莊園奴隸爆發了起義，那么勢必給城內的羅馬貴族和富商帶來巨大的心理沖擊。即使起義被鎮壓下去，這些富商和貴族也會因為憂慮自身的安全，選擇離開龐貝城，返回安全的羅馬城。如果發生這種情況，龐貝城的繁榮和富饒將一去不復返，盧修斯的政治和軍事生命也將走到盡頭。
冥冥中，仿佛有一雙殘酷的眼睛在冷冷注視著他，他心中所有的秘密和憂慮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都被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下，他所有的希望和追求似乎都將離他遠去。盧修斯絕對無法容忍發生這種情況，哪怕那個羅馬軍官給他帶來的消息只是“疑似”。
“軍隊已經集結完畢了嗎？”盧修斯一身戎裝地走出總督府，騎上一頭高盧駿馬，向身邊的軍官問道。
“總督，除了留守的兩個百人隊，我們已經集結了剩余十個后備兵百人隊，此外還有五個百人隊，是您向其他貴族借來的私兵隊伍。一共1500人，已經集結完畢。”軍官立刻用宏亮的聲音回答到。
“十五個百人隊！”盧修斯沉吟了一下，目光中閃過一絲狠辣，獅子搏兔尚用全力，何況逃脫的角斗士起義軍在總數量上估計也還剩余一千多人，“巴達克斯在哪里？”
“巴達克斯？”旁邊的軍官一愣，“大概還在城里吧！”
“你帶兩個百人隊，去找他，告訴他，我要征用他的雇傭兵隊伍！”盧修斯冷冷地一笑。
菲勃盧姆節之后，龐貝城內的角斗士老板幾乎死傷殆盡，然后巴達克斯卻是因禍得福。因為尼奧斯和那一百四十多名角斗士的關系，盧修斯付給了他大筆的錢財，同時還將另外一所規模不比原來小的角斗士莊園賠償給了他。
那所角斗士莊園也是龐貝城的三大角斗士學校之一，那個學校老板的全家都已經在菲勃盧姆節的當晚被角斗士起義軍殺死了。不過，巴達克斯深知錢財越多，與之相對應的保護力量也需要越強，特別是在他跟盧修斯的關系還如此緊張的情況下。
在那場血戰過后，巴達克斯重金撫恤了傷亡的雇傭兵，又再次拿出大筆錢財補充了一批雇傭兵，將保護自己的雇傭兵增加到了三個百人隊。實際上，他已經打算將龐貝城的家族資產全部變賣，離開龐貝城，讓雇傭兵保護自己去羅馬，重新開始。
大約片刻之后，巴達克斯和三個雇傭兵百人隊，不情不愿地來到了盧修斯的面前。盧修斯這時候，也沒什么心思敷衍巴達克斯，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揮手示意，全軍出發。
盧修斯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率軍從龐貝城廣場集結開始，一直都有眾多的眼睛在緊盯著他，直到軍容嚴整的羅馬軍團開拔出龐貝城，這些眼睛才在人群中消失不見，重新隱藏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