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余波(上)
第176章余波(上)
葉歡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很長,從兒時到現在,無數畫面像電影里的快鏡頭似的飛快閃過,在夢里,他和喬木,猴子,張三他們仍舊生活在老樓里,每天不務正業,游手好閑,簡單而平淡的過著日子,后來他和喬木結婚了,生了兩個孩子…再后來,畫面一轉,葉歡不知怎么忽然置身于一座堂皇富貴的大宅院,宅院里空無一人,陰風陣陣,站在宅院的中央,四處鬼影幢幢,寒意森然。
喬木不見了,猴子張三不見了,天上的陽光也不見了,只剩四周鬼魅的陰笑聲在院中回蕩飄揚,聲聲刺耳。
葉歡被嚇醒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潔白的病房中,枕邊一片濕潤,原來已被淚水沾浸。
葉歡睜開眼,覺得周身一陣麻木,想坐起身,卻發現自己動不了,四肢仿佛已不屬于自己,想動動手指都艱難萬分。
“啊…”
葉歡輕輕呻吟出聲。
接著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驚喜而哽咽:“葉歡,你終于醒了!”
映入眼簾的,是周蓉那張熟悉的臉,臉上淚痕斑斑,憔悴得仿佛老了好幾歲。
周蓉身旁,周媚深深的凝視著他,眼中也蓄滿了淚水,一眨眼,淚水如同碰碎的玻璃般滾滾而下。
“我…在哪里?”葉歡艱難開口,聲音嘶啞如破帛。
“醫院…”周蓉忍不住放聲大哭:“孩子,你受苦了。”
昏迷前的記憶頓時如潮水般涌入葉歡的腦海。
拎著汽油桶找沈篤義,燒了沈家的老宅,沈篤義被救,自己沖上前拍了他一磚,最后被警衛開槍擊中…
葉歡皺起了眉,心窩處傳來一陣熟悉的刺痛。
別的回憶不重要,重要而刻骨的是,喬木離開他了,永遠找不到她了…
“老媽,我好痛…”葉歡痛苦的呻吟,眼淚止不住的滑落臉龐。
周蓉緊張道:“哪里痛?”
葉歡指了指自己的心。
“這里,好象有把刀,在反復的扎著,痛死了…”
周蓉楞了楞,接著把葉歡摟進懷里,大哭不止。
“孩子,你受苦了,沈家就是個泥潭,咱們不跟他們摻和了,好嗎?咱們出國去,美國,加拿大,歐洲,隨便你選,咱們有錢,全世界都去得…”
“我要找喬木…”
“好,找喬木,耗盡家財也要找到她,咱們雇人找,找遍全世界,每個國家,每個城市,每個小鎮,咱們都去找!”
葉歡虛弱一笑:“對,咱們去找她,喬木不能離開我,我們不能分離,分離了,她就不是她,我也不是我了…”
周蓉走出病房,臉上的悲傷很快化作極度的怨毒之色。
這位在商場上喜怒從來不形于色的女強人,此刻仿佛已變身成一尊下凡的兇神,素凈平靜的臉因憤怒而微微扭曲。
“媚兒。”
“夫人。”
“備車,去沈家!”
二十年未登過夫家大門,今日周蓉決定破例了,為了兩個字,“公道”。
沈家老宅內堂。
沈篤禮,沈篤仁,沈篤智,三兄弟各自坐在下首,內堂的主位上,沈老爺子一臉平靜的閉著眼,仿佛睡著了一般。
三兄弟沉默以對,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篤禮沉靜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眼中不時閃過一道怒色,看得出,素來頗有涵養的沈總理現在極度憤怒了。
不知過了多久,沈崇武閉著眼,忽然輕輕嘆了一聲。
“過了,過了啊…”
老四沈篤仁眼睛掃了一眼老大沈篤禮,身子微微朝前一躬,試探道:“爸,您的意思是…”
沈崇武睜開眼,冷冷一瞟,最后目光落定在沈篤禮臉上。
“都過了,老三過了,葉歡也過了。”
沈篤禮冷聲道:“爸,不是我護短,這件事葉歡固然處理得太過沖動,但凡事有果必有因,老三的做法確實過分了。”
沈篤仁垂頭望著地板,仿佛自言自語:“三哥為的也是沈家的大局,出發點總是沒錯的。”
沈篤禮眉頭深深擰了起來,沉聲道:“為了大局就應該犧牲孩子的幸福?這是哪門子道理?”
“大哥,總得有人犧牲的…”
沈篤禮眉梢一挑,終于憤怒了:“不錯,總得有人犧牲,但不應該是葉歡,他流落市井二十年,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還來不及補償他,老三就把他和愛人拆散了,這個孩子從小到大,沈家從沒為他做過什么,現在他剛回歸,你們卻要求他為沈家付出,詩書傳世的百年望族,何時成了如此霸道的門閥?”
憤怒的盯著沈篤仁,沈篤禮緊緊握住了拳頭,沉聲道:“老四,沈韓聯姻之事,是你和老三商量的?拆散葉歡和喬木,也是你們決定的?為什么沒有問過我?為什么沒經過我的同意?拋開我是沈家家主不說,葉歡是我親生的兒子,至少我應該知情?你和老三私自做主,把事情鬧成這樣,你們把我當什么了?”
沈篤仁臉上閃過幾分慌亂,強辯道:“大哥,事情鬧到這一步大家都不想的,可我們怎么知道葉歡居然會為了一個貧賤丫頭而大動干戈?我們沈家的家訓從來都是將家國放在首位,誰會將女人看得這么重?”
沈篤禮臉色一變,仰天憤然大笑幾聲,道:“老四,你這話可算說到點子上了,不錯,成大事者不可羈絆于兒女私情,女人對沈家來說只不過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很對不起,我沈篤禮成了第一個異類,當年我拋卻家業親人不要,帶著蓉兒千里私奔,葉歡骨子里流著我的精血,也干出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事,那又怎樣?因為割舍不了兒女私情,我們父子便不能被沈家所容了么?”
沈篤仁勉強一笑,道:“大哥別誤會,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就事論事罷了。”
沈崇武重重敲了幾下梨木茶幾,哼道:“事情沒解決,你們倒吵上了,都是我的好兒子呀。”
沈篤仁轉頭望著父親,道:“爸,我個人認為三哥雖然做法欠妥,但并非大錯。”
久不出聲的老五沈篤智陰沉一笑,緩緩道:“民間有句俗話,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棒打鴛鴦可是損陰德的事呢,還不算大錯么?”
雖然對葉歡這個侄子橫豎看不順眼,但這個時候沈篤智還是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葉歡一邊。
沈篤仁一滯,接著狠狠掃了老五一眼,冷冷道:“男未婚,女未嫁,沒成婚何來拆婚?”
沈崇武將一切看在眼里,兄弟幾個爭吵的情景讓他忍不住一陣心煩意亂,心中感到幾許悲涼。
“行了行了,都閉嘴!昨天事情鬧得那么大,總得定個基調下來,我把你們叫來是解決問題的,不是看你們吵架的!”
沈篤禮冷著臉,語氣強硬道:“事情的基調不必討論了,這事兒老三要負主要責任,葉歡雖然沖動了一些,可事出有因,算不得大錯。”
沈篤仁哼了一聲,剛待開口表示反對,卻見沈篤禮和沈篤智兩兄弟冷冷朝他看來,目光中滿是冷森陰寒,如刀鋒般銳利。
沈篤仁心中一凜,腦中飛快權衡了一下利弊后,不情不愿的點點頭:“好,三哥應該負主要責任,不過…葉歡火燒老宅,挾持親叔,意圖行兇,種種作為恐怕不是一句‘沖動’便可以揭過去的?如若以后沈家子弟跟著葉歡依樣畫葫蘆,一點風吹草動就挾持長輩要挾,沈家的威信還要不要了?”
沈篤禮冷冷道:“依老四你的意思,你想怎樣?”
“必須薄懲!”沈篤仁說出了他的想法。
“如何薄懲?”
“受一百記家法,然后在老宅里關他一年禁閉,閉門思過。”
沈篤禮森然冷笑:“一百記家法,一年禁閉,這叫薄懲?你難道不知道一百記家法足可把人打殘廢了?老四,你安的什么心?”
沈篤仁也冷笑,剛想分辯幾句,便聽到內堂門口一道非常突兀的女聲冷冷道:“誰敢對我兒子施家法,我跟他拼了!”
眾人愕然,扭頭望去,卻見周蓉一臉冷肅的站在門口,眼睛噴著憤怒的火花,死死盯著沈篤仁。
沈篤禮心頭一沉,站起身迎向她,苦笑道:“二十年沒進沈家門,今天你終究還是進來了…”
周蓉抬步跨進半尺高的門檻,鳳眼冷冷一掃堂內眾人,臉色忽然一變,像只受傷的母獸般狠狠沖向沈篤禮,眾人眼睛一花,便見沈篤禮臉上添了五道刺目的血痕。
“沈篤禮,你這個沒用的男人!”沉積了一肚子的怒火令周蓉終于爆發了,當著沈家眾人的面,周蓉像個瘋子般朝沈篤禮大聲咆哮。
“沒本事護住兒子,就不要把他帶進沈家!讓他離你們遠遠的,葉歡欠你們沈家了嗎?二十年來,你們給過他一口吃的,給過他一件衣服嗎?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們把他當成了什么?工具?棋子?除了利益你們眼里還有沒有一絲親情?”
周蓉雖然只對沈篤禮說話,可話里的意思卻分明已在扇整個沈家的臉了。
一番話說完,內堂之中包括沈老爺子在內,臉上已一片赧然和羞憤,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了。
周蓉渾然不顧沈家眾人難看的臉色,猶自哭泣道:“葉歡和喬木,多般配的倆孩子呀,二十年同甘共苦,本以為快修成正果了,結果卻被你們生生拆散,為的卻是那些狗屁家業和利益!你們…在造孽呀!我生的兒子,舍不得罵他,舍不得打他,捧在手心里當寶貝一樣供著,你們這些當叔叔當爺爺的,卻把他往火坑里推,我的兒子憑什么受這份委屈?他圖你們什么了嗎?”
周蓉低下頭,泣不成聲:“…葉歡何辜,喬木何辜!你們在造孽呀,造孽呀!”
這番話等于指名道姓了,堂內沈家眾人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沈老太爺白眉一掀,想呵斥周蓉幾句,一想到她話里的內容,不知怎的,老爺子又忍住了,只是不輕不重的敲了敲桌子。
周蓉說著便抬起頭,目光在堂內來回尋梭,語氣已然變得陰森可怕:“沈老三呢?他在哪里?”
沈篤仁眼皮一跳,急忙走上前笑道:“大嫂,三哥也遭了不少罪呢,身體大面積燒傷,頭上還挨了葉歡一磚頭,造成了腦震蕩,現在還躺在軍區醫院里動彈不得…”
“他活該!葉歡怎么沒一磚拍死他?”周蓉一臉怨毒的大叫。
沈篤仁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了:“大嫂,殺人不過頭點地,您這話是不是過分了?”
周蓉狠狠一巴掌扇過去,沈篤仁臉上頓時多了五道鮮紅的指印。
眾人被周蓉的這一巴掌驚住了,瞪大了眼睛盯著她。
沈篤仁捂著臉,表情又驚又怒:“大嫂,你…你敢打人。”
“沈老四,我打的就是你!”周蓉陰沉的眼神如刀子般在他臉上剜來剜去:“…你們沈家把我兒子害得這么慘,你還要對他用家法,你想把他害死,我扇你一耳光已經很客氣了。”
沈篤仁捂著臉怒視周蓉,耳朵里卻嗡嗡作響,半邊臉已經麻木了,呆楞在堂中,半晌出不得聲兒。
沈崇武終于看不下去,站起身冷冷道:“周蓉,夠了!你今天特意來沈家鬧事的嗎?”
周蓉站在堂內,狠狠擦了一把眼淚,凜然不懼的直視沈崇武,大聲道:“老爺子,我二十年未登沈家的門,今日破例進來了,不是為了鬧事,而是給我兒子討個公道!”
緩緩環視堂內沈家眾人,周蓉像只護犢子的母虎,傲然立于內堂當中,凜然大聲道:“這份公道,沈家諸位誰能給我?”
愛門叟騷蕊。。。
本來想把這章善后的事情一氣寫完的,可宿醉真的很痛苦,一整天腦子疼得快裂開了,好不容易有個周末可以哈皮一下,難免有些放縱,大家多體諒,宅男其實挺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