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跑了。
宴會廳里,沈篤禮,周蓉和四女臉色焦急,面面相覷。
好好的一次家人團圓飯,被四女的爭風吃醋鬧得滿堂不歡,團圓飯的主角葉歡更是不見人影女臉上出現愧疚的神情。
焦急中的周蓉不忍見她們不安,于是強顏安慰道:“別急,興許他只走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高勝男咬了咬下唇,然后戴上警帽,站起身道:,“我出去找找他。”
說著便一陣風似的急步出了酒店。
沈篤禮和周蓉互視苦笑,他的警衛和周蓉的保鏢全部派出去尋找葉歡了,到現在也沒找到,這丫頭跑出去能濟什么事?
南喬木垂棄頭,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臉色卻有些蒼白。
沒有人比她更懂葉歡,包括他的父母,也比不上自己對他的了解。
她知道葉歡為什么會突然跑掉。
葉歡是個熱愛自由的人,當周圍的環境讓他感到拘束,感到壓抑時,他會選擇不顧一切的反抗,或者逃離。
讓葉歡拘束和壓抑的,不僅僅是四女的爭風吃醋,南喬木知道,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簡單的生活被打破,從窮困突然走進了繁華,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來往扈從如云,出入車馬安步,錦衣玉食,權勢金錢,仿佛做了一場南柯夢,夢里想得到的東西都得到了,親情,友情”愛情,任他挑選,任他揮霍,那個受人白眼無數”仍不屈不撓掙扎求生的窮子,落魄孤兒,突然陷入了諸多關愛之中,這些天,他能適應么?他能不迷茫么?
南喬木為他心疼,葉歡還是那個葉歡,倔強,堅毅,還帶著那么一點任性,他將那種迷惘的感覺一直埋藏在心底深處”外人看到的,只是他那燦爛的笑臉。
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一個人從一個環境突然轉換到另一個環境,是需要時間適應的,如果他不習慣眼前的繁華”又不忍傷害身邊的親人,那么,他只能選擇逃離。
他能逃去哪里呢?
南喬木悄悄的笑了。一除了曾經溫暖而熟悉的地方,他還能去哪里?
站起身,南喬木道:,“伯父伯母,我也出去找他。”
周媚和柳眉互視一眼,同時起身道:,“我們也去。
轉瞬間女都出去了。
沈篤禮看著周蓉,苦笑道:,“瞧瞧這團圓飯吃的,就剩咱們倆了。”
周蓉嘴角帶著笑,臉上卻裝作一哥愁容,嘆氣道:“這么多女孩”
以后選誰當媳fù兒呀,真是煩死了…”沈篤禮板起了臉:,“你就慣著他吧,男女感情是要嚴肅對待的,怎么能如此兒戲?我看你和兒子將來怎么收場!”
“不用你操心!騰龍集團那么大的家業,還怕養不起幾個媳fù兒?”
南喬木沒有猜錯,葉歡逃離了繁華,躲進了曾經窮同的老樓。
他喜歡這里,他覺得只有這里才真正屬于自己。
人真是犯賤,錦衣玉食不習慣,偏偏覺得貧民窟才甘之若素。
他習慣了貧困,他害怕自己在繁華中迷惘,害怕,不安,畏懼,到底怕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簡陋凌亂的臥室里,老得快喘不動氣的電腦前,葉歡盤著腿,正一個字一個字的敲鍵盤,不時還摳幾下腳丫子,嘴里斜叼著煙,煙霧熏得眼睛微微瞇起,仍全神貫注的盯著屏幕。
屏幕里的WORD文檔里,一排醒目的名字赫然在目,《俊俏郎君尋芳譜》。
“又年又月又日。四個女人同時對老子送秋波,真苦惱啊,選誰呢?
最愛的是喬木,不過喬木性格太冷淡,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會叫床,女警察不錯,穿上制服很美,不過如果要她穿著制服和我嘿咻,我估計她不答應,更有可能會暴揍我一頓…”
尋芳譜上,葉歡一個一個的點評四女,點到最后,突然把鍵盤一拍,惡聲罵了句:,“操!還他媽有閑心這玩意兒,老子真是有病!”
一想到南喬木那幽怨而委屈的眼神,葉歡就一陣陣心疼。
周媚,高勝男,柳眉,她們對自己有意思,葉歡看得出。
可她們懂什么叫愛情嗎?
她們會在早上我沒起床以前把早餐做好,然后冷不丁的掀開我的被窩,將我踹下床嗎?
她們會在我吸煙吸得咳嗽時皺起秀眉,悄悄把煙和打火機藏起來,然后每隔一個時才發給我一根嗎?
她們會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拍拍我的肩膀,笑著說一向…嘿!都會過去的!”嗎?
她們會每天轉幾趟公車趕著上班下班,就為了晚上能和自己一起坐在客廳里靜靜的看一會兒電視,然后說幾句平淡安寧的閑聊嗎?
一個本來應該光芒萬丈的女人,為了我甘心放棄榮耀,和我一起擠在這間破屋里,攜手笑看窗外的世界滄海桑田,流年似水喬木,似乎天生是為了葉歡而來到這個世上的,貧困或富貴,她都像他的影子,不離不棄,卻默默無聞。
什么叫愛情?
這他媽才叫愛情!
別的女人懂嗎?
的斗室里,葉歡像坐在菩提樹下的佛陀般,忽然間證得了大道。
一股清氣直沖靈臺,葉歡一瞬間豁然開朗。
佛陀悟道,是因為佛陀忽然想通了。
葉歡呢?他也忽然想通了。
成魔或成佛,往往一念間,接受或辜負,也在一念間。
葉歡愛這個女人,愛南喬木,就是這么簡單。
深深吸了一口煙,葉歡微笑著拿出手機,開機,然后撥出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喬木,我回來了,回到了咱們的家里”葉歡笑著道。
電話那頭,南喬木的聲音一如往常般平淡:,“嗯,我知道你肯定回家了。”
沉默…
“喬木,如果你不嫌棄我這人太混蛋,我們在一起吧。”葉歡眼眶微微濕潤。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鼻,片刻之后,輕輕的啜泣聲隱約傳來。
葉歡苦笑:,“我的表白讓你這么難受嗎?”
“不是的,葉歡,不是的葉歡,我等你這句話等得太久了,久得我都記不清年月了,我我”南喬木的啜泣愈發清晰,清晰得令葉歡的心也忍不住為她抽痛。
斗室毗鄰,卻遠如天涯,南喬木的愛一直很卑微,一直很安靜。
“葉歡,我一直愛著你,從就是,這些年我一直不敢說出口,我怕你不接受,我怕你會逃開,我更怕連留在你身邊的權力都沒有,這些年,我不知暗地里為你哭了多少回,葉歡,我終于等到你了,在我年華老去以前,終于等到了…”葉歡眼眶泛了紅:,“喬木,對不起,我確實是個混蛋,耽誤了你太多寶貴的青春,這些年總在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糾結,我只是個混混,我怕配不上你,我怕你光芒萬丈的人生會毀在柴米油鹽里”
“葉歡,我知道你是混蛋,可我愛的偏偏就是你這個混蛋,什么才叫配得上?你葉歡盡管身無分文,在我的眼里卻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只有這樣的漢子才配得上我南喬木,我南喬木愿意為你一輩子算計柴米油鹽!”
二人訴著衷腸,說著說著,都笑了起來,笑中帶淚。
這些年,大家都苦,都不容易。
“葉歡,怎么今晚突然想到跟我表白?”喬木輕輕的問。
葉歡臉上帶著豁然的明朗。
“看盡繁華,突然想通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在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嘴里說出來,雖然看山還是山,卻多了一份歷遍千山的滄桑。
南喬木不說話了,她懂這個男人,這世上只有她才懂他。
電話里,南喬木輕輕哼著一句兒時的歌謠,《越人歌》,她曾在面前葉歡唱過許多次,可惜葉歡總也學不會,更不曾明白其中的深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葉歡跟著她一起輕輕的哼著,電波的兩端,二人閉上眼,享受這份寧靜和溫馨,臉上帶著笑,眼淚卻越流越多,
南喬木哽咽得哼不成調。
他不是不會唱,他只是一直在逃避。
“喬木,還記得你每年都為我折很多千紙鶴嗎?我一直把它們塞在床底下,看都沒看過。”
“當然記得”南喬木幽幽的嘆氣。
葉歡擦了擦淚,笑道:“這些年下來,那些紙鶴應該很多了,明天我拿去廢品站把它們賣了好不好?”
“為什么?”
“賣了它們,如果能湊齊九塊錢,我們明天就去民政局領證,好嗎?”
南喬木一楞,然后握著手機蹲在街邊,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