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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眼見徐勛叩頭接旨,周圍的官員們卻是忍不住竊竊私語了起來。尤其是徐俌驚愕更甚,他是大明朝頂尖的勛貴之一,當然知道這勛衛散騎舍人的官職起于太祖年間,封的素來是公侯伯的嫡次子,但之后授官漸濫,只要勛貴為子弟請封,十有八九都能得到,而這也是為嫡長子之外的其他諸子請封軍職之前的一道必須程序。然而,這和徐勛有什么關系?

  眾目睽睽之下,徐勛領旨起身,卻是同樣惶惑地對笑容可掬的剁彬問道:“孫公公,恕小子愚昧,這旨意…”

  仿佛是有意想讓眾人都聽到,羽彬的聲音很不小:“哎呀,說起來也是耳得很,南京城魏國公等諸位大人的奏折送到京城,司禮監蕭公公轉呈皇上的時候,恰逢太子親手給皇上進了一碗羹湯,皇上正稱贊太子仁孝呢,結果就聽到了徐公子的孝行,自然為之大悅。”

  此話一出,四周頓時好些人點了點頭,暗道原來如此。只有章懋皺著眉頭問道:“朝廷褒獎忠孝仁善,素來有選優拔庚生,亦或是國子監生,怎會突然授勛衛散騎舍人?”

  “咱家那會兒不在,這就不知道了。”孫彬為難地皺了皺眉,隨即就語帶猜測地說,“不過,殿然那會兒太子殿下正在營邊,興許是…太子隨口一提?”

  這時候,哪怕就連魏國公徐俌也釋然了。當今弘治皇帝最寵張皇后,于是張家一門二侯貴不可言,更不要說視若珍寶的太子了。據說太子奇思怪想極多要真是這位主兒一時起意隨口說說,這道旨意也就沒什么可奇怪的。即便如此,因為這么一道旨意,原本今日與會不過是湊個熱鬧的一眾人等自然是嘆為觀止,幾乎人人都在議論徐勛的好運氣。

  直到眾人漸漸散去,孫彬方才辭了魏國公出來,出門上車之際見徐勛和徐良都在一旁等候他就索性叫了兩人一同上車。一關上車門,見徐勛熟門熟路奉上了一封銀子,他一愕之后就笑瞇瞇地接了過來,看也不看揣在懷里。他只是司禮監寫字,還遠遠莫不上很有品級的太監當然不能借著這趟宣旨刮地皮,但略有收獲也算沒白跑這一趟:

  “徐勛,你可真是好福氣蕭公公為了你這樁事情,也不知道是費了多少工夫你可不要讓蕭公公失望!”

  盡寶孫彬半道上放了徐勛和徐良下來就馬不停蹄趕回京,可單單是那一句“不要讓蕭公公失望…”,就足夠意味深長了。徐勛畢竟在傅容的那幢藏書樓里囫圇吞棗翻完了《大明會典》中最關鍵的那些卷目,所以當然確定勛衛散騎舍人這個銜頭決計不是皇帝憑空賞下來的,京城里那位司禮監掌印太監至少婉轉對皇帝提了徐良的出身,或者用了其他隱蔽小手段。

  而當他見到因過了暑氣,已經在病褐上躺了好幾天的傅容時,傅容甚至都沒問孫彬是怎么說的,就斜倚在那靠枕上有氣無力地說道:“蕭公公是司禮監掌印,幾度沉浮卻能不離中樞,自然和咱家這等急流勇退的不同,他要的應該不單單是自個,而且還有子輩剁輩的榮華,記住,是榮華而不是富貴。他的家族大下頭侄兒再加上侄剁等等就有不下十個…”其中甚至還有一個舉人一個秀才,據說兩人課業不錯,指不定將來就能中進士。至于宮里記在他名下的那些子輩孫輩,怕不得好幾十個,在太子身邊也有兩個,但沒有一個真正得太子喜愛的。

  見徐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傅容隨手拿起額頭上敷的那條涼毛巾,示意陳祿給自己去換一換,又咳嗽了兩聲,這才繼續說道:“太子出閣讀書已經多年了,但東宮的師傅一年到頭就見不了太子幾次口據咱家所知,太子無心讀書,對舞刀弄槍感興趣,對游樂嬉鬧也感興趣,對出宮更感興趣,可對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大臣們卻最反感。他身邊隨侍的那幾個,太監里頭,正經從內書堂出來的沒幾個,所以他對蕭公公雖還敬重,可親近就遠遠提不上了。”

  “咱家覺得,蕭公公看中的應該是你這大膽卻縝密的性子,還有曾經在市井廝混多年的經歷,再加上那么個出身,所以指望你能把太子的心拉回來,若是再能讓太子有些長進,那時候皇上自然會把功勞記在他頭上。另外,這旨意還沒到之前,咱家就已經得到消息了,蕭公公把你昔日胡鬧的勾當和險些喪命之后痛改前非的事都對皇上言明了,于晃皇上才會下了這匪夷所思的旨意,這浪子回頭金不換,也是皇上心許的一點。你爹徐良的爵位能不能拿到手,都是著落在你的身上!”

  這一重一重的關節說得徐勛瞪目結舌。畢竟,他只能根據那一條一條的線索去臆測判斷,哪及得上傅容根本就是熟知蕭敬的經歷秉性。斜睨了一旁容色更震驚的徐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接過陳祿遞來的涼毛巾給傅容敷在了頭上。

  “傅公公緣何對我說得這么透徹?”

  傅容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突然反問道:“徐勛,咱家對你可是不錯?”

  見徐勛二話不說就點了點頭,他便莞爾笑道:“蕭公公把你召入京城去,成就成了,他少不了功勞,但若是不成也無傷大雅,甚至可以推在咱家所薦非人身上:但咱家不同。咱家雖說比他年紀還小些,可這身子已經老邁了,也不會知道能掙命幾年,而恒安那性子雖說比從前好多了,可要迎門當戶卻仍有不足,這傅家需要人扶持:陳祿倒是可以照應,但他也沒有別的奧援,所以咱家會幫你,但也不是沒有條件的。”

  他強撐著坐直了身子,兩眼直視看著徐勛一字一句地說道:“只要你真的得勢坐穩了,有你一日,照應恒安和瑾兒一日,保證陳祿依舊能管著南京錦衣衛,你可能做到?”

  徐勛原本想說幾句謙遜之類的話,可是,對著傅容那赤裸裸的目光他最終站起身深深一揖道:“公公但請放心。”

  “好!”

  傅容沖著陳祿使了個,眼色見陳祿上前把徐勛攙扶了起來,他這才又靠了回去,懶懶地說:“你就這么去京城,那是被人生吞活錄了都不知道。上次在藏書樓里引你看《大明會典》的那個老仆你可還記得,他叫木懷恩,因為仰慕成化年間的懷公公,于是就起了這么個名字。咱家對此人有大恩,所以他雖學識相當淵博,所以仍屈身為仆。另外,教引瑞生禮儀的京不樂是咱家的徒弟,他對朝堂宮里的人事等等精熟得很,曾經替咱家整理來往京城文犢。這兩個人都給你。然后,咱家再給你八個精壯護衛,從此之后,他們都是你的人。至于瑞生,咱家已經和蕭公公說定了,到時候他會直接把瑞生收下,不虞這小家伙在宮里受欺負…”

  這一交待就是整整一個時辰,等到徐勛和徐勛告退,待容一氣喝了半盞熱茶,隨即歇息了好一陣子,才看著陳祿說道:“怎么,是不是覺得我對他太過厚愛了?”

  “公公做事,必有深意。

  “少拍馬屁了!”傅容嗤笑一聲,見陳祿又親手取下毛巾去一旁的銅盆中重新擰了一遍來敷上,他這才嘆道,“我知道你要問,既是把這許多一并都賭上去了,為什么不考慮考慮剛剛恒安說的,把瑾兒許配給他。說實話,我曾經這么想過,但后來他和徐良的這層關系鬧得滿城沸沸揚揚,瑾兒因為有人嚼舌頭一氣就攆走了一個伺候了她六年的丫頭,我就絕了這主意。這丫頭太傲,和徐勛這等聰明人搭不到一塊去,與其日后怨偶,還不如就此作罷。就比如咱家當初差點想把他送進宮里內書堂…咳,這些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少做為妙。”

  “可公公對謹兒好好說說利害,她應該命…”

  “她?她看著風風火火,主意大著呢,還不如挑個能夠順她心意的,平平淡淡過晃那一輩子算完。”

  傅容擺了擺手示意陳祿不用再說,旋即就正色說道:“要不是徐勛這小子骨子里還是個重情義的人,我也不會一口氣賭上去。你手掌錦衣衛,可不要告訴我說,這一次他和徐良的這風波鬧得這么大,就只是徐家長房的那母子倆在發瘋?他既然能舍棄那些田地去找他爹的下落,這次就不會這么任人擺布,這一場風波何嘗不是希望他老子徐邊出現。只可惜,徐邊看來是真的死了,而他們興許是真的父子,再加上徐良又是豁出去救人,又是死命給他造勢,這才真正打動了他。”

  人心都是肉長的,付出多少收獲多少!

  傅容這一句話沒說出來,但陳祿當然能想到。而外頭離開傅容房間的徐勛,心里亦是轉著這念頭。在走到傅府僻靜處的時候,趁著四面無人,他竟突然停住腳步,不等徐良反應就大力抱了抱他,好一會兒才松開。即便如此,徐良仍舊給嚇得不輕,老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

  “爹,之前一直找不到機會對你呃…謝謝!”

  徐良這才反應過來,見徐勛舍笑看著他,周遭又沒有外人,他方才不自然地說道:“謝什么…“要說都是我連累了你。那呼哨聲我實在是太熟悉了,我繼祖母嫁進來的時候,身邊曾經有定襄伯府陪嫁過來的四個家將,我年少時還偷學過他們的戰陣武藝。他們常用這樣的呼哨彼此知會丸敵,這次來的少說也是徒子徒孫了。所以…”

  “哪有當爹的時兒子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徐勛笑呵呵地打斷了徐良的話,旋即才自然地攙扶著徐良的胳膊說,“總而言之,這筆賬我們先記著,等到了京城再算!”

  聽著徐勛這一席話中深深的自信,徐良忍不住又愣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被徐勛攙扶著走了許久,他才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不覺往徐勛的身上靠了靠,心里又是溫暖又是熨帖。

  有兒子的感覺…真好!

  日子一天天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徐勛啟程赴京的日子。徐迢倒是想送兩個人再表示表示親近,可看到待容一口氣給徐勛撥了八個護衛,要和徐勛等人同行赴京城看望定國公徐永寧的王世坤也送了徐勛一對小廝,他就打消了原本的主意,改而忍痛送了一百兩程儀。至于待容除了事先說好的人之外,又讓徐勛捎帶了許多打點京城諸位大擋的禮物之外,額外還贈了一千兩盤纏。而章懋則仍是師長本色,饋贈了徐勛整整一箱子的書,此外則是親手寫的君子十誡,還讓徐勛捎帶了一封給北京國子監祭酒謝釋的私信。

因妻子的緣故對小舅子頗為眷顧的魏國公徐俌這一天也親自送到了碼頭。對于自個,的庶出四子徐敘,他倒并不在意,對王世坤卻嚴嚴實實囑咐了一番,反而對徐勛好不熱絡親近。不但是說話客氣,他甚至一出手就送了徐勛六百兩程儀,讓王世坤也吃了一驚。還不等啟程,他就拉著徐勛悄悄嘀咕開了工  “徐勛,你可是好本事,能讓我那只進不出的姐夫這樣大出血。我這次去京城,我老爹給了我三百兩銀子,我大姐另外貼補了我七百兩,總共就是一千。雖不能闊綽,可也總算是差不多夠了:可你知不知道,我那姐夫給了我那便宜外甥徐敘多少?三百兩!”

  王世坤做了個極其夸張的手勢,隨即擠眉弄眼地說,“他讓徐敘特意去京城看望那位定國公,買的那些藥材禮物,統共加在一塊也不超過二百兩,可送你一個人的程儀就六百兩了!也不知道我那外甥這會兒是不是恨得牙癢癢想吐血,他的待遇還不如船上的那批貨呢!”

  徐勛當然知道徐俌這大手筆走出于提早的伏筆,笑著應付過了王世坤,便走到自個那條大船前,對滿臉堆笑迎上前來的吳守正好一番感謝,讓這仁和的大財主眉開眼笑。

  雖說雇下這一條大船送徐勛進京破費不少,但作為攀上了南京守備傅容的代價,這點小錢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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