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石破天驚（六）

　　張學良心急如焚，但是讓東北軍孤軍救援承德？張學武沒有那個魄力，而且就算他下達了命令，底下的人能不能執行？執行的徹不徹底都還是個未知數，之所以張學良能夠命令第一百零師飛蛾撲火，那是因為他有恩于沈克，東北軍內有幾個沈克？這一點張學良非常清楚。

　　現在的東北軍亦不是當年老帥在世時候的東北軍了，人心思動，尤其常楊北處決之后，東北軍的內部就出現了一絲看不見的裂痕，元老派、士官派和他一手推起的少壯派三方由分庭抗禮變成了少壯派一家獨大，受到打壓的其余兩方自然心存不滿，沈陽事變之后留在東北的大部分省防旅與屯墾軍的倒戈就說明了問題。

　　此刻，為了救張學武將自己手中所剩不多的精銳家底一次都砸進去？這會沒了危機感得張學良也猶豫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張學良也并非什么圣人，張學武是自己的堂弟不假，其率一師之軍獨擋倭寇力挽狂瀾也不假，但是為了救他把自己搭進去？張學良猶豫了，讓他給張學武大操大辦一個風光的葬禮每年多燒點紙錢，這點他能行，讓他為了張學武去拼命，恐怕有點難，本質上張大少爺還是公子哥的基本品性。

　　什么是公子哥？那就是完全隨著自己的意志去安排，根本不重視什么戰略總體預案等等，所謂的一言堂，老子天下第一！所以公子哥多紈绔，更多的是敗家，現在張學良之所以沒太敗家，那是因為沈陽事變當日張學武在沈陽的死扛贏得了時間，將大部分的武器、物資、銀元等等搶運出來，這也是如今日軍彈藥給養匱乏的重要問題根源所在。

　　日本人沒錢，但是卻要打打仗，希望依靠繳獲中國軍隊的物資繼續維持作戰，結果沈陽事變日本沒能撈到什么，因為張學武吃干抹凈之后還放了一把火，留給日本人一個爛攤子，日本人非常無奈，熱河戰役又陷入了僵局。

　　日軍的作戰計劃是明年的五月份才開始正式的進攻，之前不過是為了大軍營造聲勢奪取幾個有利的前出進攻陣地，可以說日本人跟沒有進攻承德的打算，亦無相應的物資儲備，不過是中國軍隊潰散得太快，讓日本人似乎看到了機會，畢竟拿下承德就等于結束了整個熱河戰役，開春之后再進攻長城一線威脅平津就可以逼迫中國政府簽訂城下之盟。

　　原本這一切都已經是計劃好的，結果由于中國軍隊的潰敗，日軍的進攻計劃也是一變再變，在日軍眼中東北軍根本算不上是軍隊，一群散沙和拿著武器的綿羊罷了，加上熱河大戰勢如破竹的攻勢，以大兵壓境態勢進攻區區一個師中國軍守衛的孤城還是個問題嗎？結果問題來來，因為天寒地凍野外宿營帶來的大量非戰斗減員，進攻承德產生的巨大傷亡！

　　現在就連關東軍司令官武藤信義攜正副參謀長小磯國昭與岡村寧次都親抵了承德前沿，中國軍的頑強已經超出了日本人的預料之外，而且中國軍在承德的一切布置都是為了更加有效的殺傷日軍士兵，在武藤信義的眼中承德就是一個大屠殺場。

　　緩緩放下望遠鏡的武藤信義面色鐵青，他彷佛又一次回到了日俄戰爭時候的旅順要塞，但是承德不比旅順俄國人那些堅固的永備工事，不過滿洲冬季堅硬的凍土讓炮火的威力大減也確實是事實，尤其七十五毫米野炮的作用在中國軍巧妙的土木工事之下，幾乎就是在浪費白白火力。

　　武藤信義深知熱河崎嶇的道路讓大軍團作戰的后勤補給變得十分的困難，人背、肩扛來保障近二十萬大軍的后勤無疑是一場噩夢，前線死傷了五萬多將士之后，后勤部竟然有人在高興？說什么終于可以完成配額運輸了？武藤信義還沒有找到說這個混賬話的家伙，否則不用他剖腹，自己直接一刀砍了他！

　　武藤信義派出的談判代表中島太回來了，不過卻非常不光彩，大冷的天只穿了件日本傳統的兜襠，身披的白布上面寫滿了“東瀛病夫”！望著自己的部下有如小丑一般的丑態，武藤信義的手不自覺的握住了指揮刀的刀柄。

　　“簡直是大日本帝國皇軍的恥辱！他應該自盡！有失軍人榮譽！”一陣咆哮之后，臉色潮紅的武藤信義與小磯國昭相繼離開之后，岡村寧次在地堡內接見了這位小丑一般的談判代表。

　　望著凍得瑟瑟發抖的中島太，岡村寧次冷著臉道：“中島！你身為大日本帝國軍人，作為關東軍的談判代表，應該有以死維護帝國軍人榮譽的決心和勇氣，這個樣子你回來干什么？不如成仁為天皇陛下獻身吧！”

　　中島太已經想到了自己可能遇到的各種問題，但是他沒料到的是中國軍竟然敢如此羞辱大日本皇軍？生命是無比寶貴的，而且是不可重復的，在中島太的潛意識內跟著喊口號是聰明人，拿別人腦袋撞墻的也是聰明人，自己去撞墻的無疑就是傻子？大日本帝國皇軍一路燒殺搶掠何談軍人之榮耀？所以中島太即便被扒了個精光，披著東瀛病夫，他也沒有死的決心。

　　這個時候中島太作為演技派的深厚功底爆發了出來，他對岡村寧次義正言辭道：“副參謀長閣下，身為大日本帝國軍人，當以殺傷敵人保存自己為己任，我此番深入承德城掌握了重要的情報，所以我不能死！”

　　中島太的話讓岡村寧次微微一愣，因為這家伙的話簡直就是對武士道精神的褻瀆，實際上武士道起源于儒家學說與佛教，但是儒家學說與佛教卻不能給予武士所需的精神信仰，所以日本衍生的神道教糅合兩者成為了武士道精神的信仰依托，神道教的信念基礎就是不分是非，自狂而又自卑，信佛而又嗜殺，注重禮儀而又野蠻殘暴，追求科學而又堅持信仰，以欺壓弱者而又順從強者為榮！

　　中島太所言根本就是對武士道精神的一種顛覆，不過岡村寧次并不在乎這些，他雖然是堅定的信仰者，但是卻是屬于理智的追尋者，岡村寧次也不相信刺刀能夠戰勝大炮和戰場，精神和意志只不過戰勝保證的其中一種罷了。

　　如果過分的強調精神意志，或者去夸大其的作用，當遇到火力占據絕對優勢的敵軍，其下場很可能將是橫尸遍野。

　　岡村寧次冷淡的望了一眼中島太這個之前他還算看好的后輩道：“你說吧！如果有充分的理由我可以保證讓你繼續活著，但是你必須調離關東軍或者直接退役，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