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四百七十五章 百世再生難為人
張廣明等人排列成隊，恭候江兆南的到來。
江兆南走出專機，馬上就有幾個人撐開傘，上前為他擋風。
“不用這樣，我沒那么嬌貴。”江兆南擺擺手，讓大家離開。
張廣明上前，說道：“江領導好！江領導辛苦了。”
江兆南看看張廣明身上泥巴糊糊的衣服，向他伸出右手。
張廣明道：“江領導，我們身上汗臭汗臭的，對您失敬了。”
江兆南道：“汗味好啊！人就是要多出汗，身體才健康！一年四季待在空調房里，才容易鬧毛病。看看農民和工人兄弟們，哪個不是大汗淋漓？他們哪里鬧過什么空調病和亞健康病？”
張廣明道：“江領導一語中的。”
江兆南道：“廣明同志，堤壩的情況如何？”
張廣明道：“昨天晚上，臺風喜妹登陸海平市，防潮堤壩因為還有沒完工，有多處被兇猛的海潮沖垮。”
江兆南道：“一共有幾處缺口？”
張廣明道：“一共有三處大的缺口。”
江兆南點點頭：“不錯了，這么長的堤壩，在還沒有完工的情況下，只出現三處缺口，非常不錯！你們守壩有功！”
張廣明道：“我等不敢居功，這一切全是李毅同志的功勞。”
江兆南哦了一聲：“這又關李毅什么事？”
張廣明道：“我們省里，第一時間想到這處堤壩有危險的，是李毅同志。來到這邊指揮抗災的第一個人，也是李毅同志。認真測量堤壩，找出八處薄弱環節，并在有限時間里，成功突擊加固了其中五處的人，也是李毅同志。提出并堅持轉移罐區巨毒原料，遷出園區工人的人，也是李毅同志。如果沒有他，咱們這個園區，昨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整個園區，后來被海水淹到了齊頭深啊！”
江兆南動容道：“這么深的水！那你們很辛苦才堵上這三處缺口吧？”
張廣明道：“多虧軍區戰士們的幫忙，才讓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填補上了幾處缺口。”
江兆南道：“你剛才說，園區的人都安全轉移了？也就是說，并沒有人員傷亡？”
張廣明道：“園區的人事先全部轉移了，沒有人員傷亡。”
江兆南吁了一口氣，說道：“好啊！好啊！我要給你們記大功！”
小顏秘書四處瞅瞅，問道：“哎，張省長，你口口聲聲說李毅同志，李毅同志，他人呢？”
江兆南也發現了，迎接自己的人群中，并沒有李毅，心想李毅向來敬重我，不可能知道我來了還不出來迎接吧？
“廣明同志，李毅同志呢？”江兆南問。
張廣明道：“江領導，我剛才說了很多個第一，都歸功于李毅同志。但還有一個第一，我忘記說了。”
江兆南沉聲問：“什么第一？”
張廣明低下頭，拭了一把眼淚，哽聲說道：“整個壩區，第一個犧牲的人，也是李毅同志。”
“什么？”江兆南倒吸一口冷氣，身子搖晃，倒退了一步，沉聲問道，“廣明同志，你剛才說什么？”
張廣明道：“江領導，對不起，我們沒能照顧好李毅同志，他為了救人，英勇犧牲了。”
江兆南伸出右手食指，顫抖的指著張廣明，厲聲道：“你再說一遍！”
小顏秘書趕緊上前，扶住江兆南，說道：“江領導，張省長說，李毅同志犧牲了。”
江兆南用力一甩，說道：“我不要你講，我要他說！”
人這么多，卻靜默無聲，只有大風在嗚咽。
張廣明把李毅同志犧牲的事情詳述了一遍。
“江領導，事情經過就是這樣的，當時我并不在現場，也是聽了他們的轉述才知道的。哦，這位是省臺的記者，出事之時，她跟李毅同志在一塊。”張廣明朝燕子招了招手。
燕子默默垂著淚，走了出來。
張廣明低聲道：“快，跟江領導說說，李毅同志是怎么救人的？”
燕子拿出數碼攝錄機，翻到李毅救人的畫面，遞給江兆南看：“江領導，您好，我是東海省電視臺的燕子，當時，我跟李副省長在一起，進行最后的疏散行動，在靠近堤壩附近的一處廠房里，我們發現了兩個被海水圍困的女工，李副省長連一絲遲疑都沒有，就主動泅水救人。喏，這是我當時拍到的畫面。”
江兆南一邊看，一邊點頭：“嗯，當時水就有這么深了！”
燕子一邊翻鍵，一邊說道：“您看，這是李副省長最后救人出來時，我搶拍的。這是他留在人世間最后的影像了…他真是個好人…好人怎么這么短命呢？”
旁邊的小顏秘書，也一直在看著這些相片。
直到現在，她仍然像是在做夢一樣！
她原本以為，這次隨江領導下來，可以再次見到李毅呢！
沒想到，面還沒有見到，就已經成了永別！
小顏秘書盯著相機里的李毅，腦海里浮現的，卻全是李毅鮮活時的一言一行。
她最先想到的，就是和李毅的初相見，那天晚上，李毅跟隨李政宇到江兆南辦公室辦事，她接待李毅到辦公室坐，被他幽默機智的談吐所吸引。
隨后，德國大使闖進來，說有一個德商失蹤，還是李毅用流利的德語，和對方進行交流，得知了情況。
當時，小顏秘書站在李毅背后，看他的雙眼里，放出綠油油的熱烈的光芒！
當然，給她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還是在非洲那一次，李毅帶著她，經歷了一次生死的考驗。
她永遠無法忘記，李毅在她的咖啡杯里，用牛奶畫出那么漂亮的圖案來。
這種場面，她今生都無法再享受到了！
“這位同志，你怎么了？”燕子看到小顏秘書淚流滿面，神情悲戚，不由得驚訝的問道。
小顏秘書沒有掩飾自己的感情，反而哭得更加大聲了。
江兆南道：“她是李毅同志的好朋友。她這是傷心過度了。”
燕子疑惑的看著小顏秘書，對小顏秘書和李毅之間的關系，不由得存了疑心，不過，李毅人都去了，和這個美女再有什么關系，又有什么關系呢？
江兆南問道：“你親眼看到，李毅同志被水沖走了嗎？”
燕子道：“是的，江領導，我親眼看到了。”
江兆南望天興嘆一聲，說道：“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啊！天道，何其不公！李老啊李老，你臨終之時，托我照顧好李毅，現在我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去見你？”
嘆到這里，江兆南也不禁潸然淚下。
戴鵬飛聽了江兆南感嘆的話，不由得大是震驚，心想李毅和江兆南之間有什么關系？就算他犧牲了，怎么能值得江領導對他如此呢？
他不禁又想：還好李毅已經死去，不然，我咒了他死，還和他司機吵得這么兇，還不定李毅要怎么找我算賬呢！
張廣明道：“江領導，是我失職，我請求處分。”
江兆南擺擺手，說道：“李毅同志是救人而亡，他生的偉大，死的光榮，與你等人，又有何怨？嗯，他的遺體，找到了嗎？擺放在何處？引我一見。”
張廣明道：“是這樣的，李毅同志失事之后，我們一直派人在撈取他的遺體，但沒有找到，后來我們發動了全市的百姓尋人，前不久才傳來找到李毅同志的消息，我們正要趕過去接他回來，不想您又來了，所以我們就留下來，先接待您的到來。”
江兆南道：“哦？找到了嗎？甚好，甚好。剛才我在飛機上，看到路上有很多百姓，冒風而行，莫非就是在尋找李毅同志的人？人既然找到了，那應該再發個新聞，告訴大家，叫他們不必冒險到野外去尋找了。”
張廣明道：“對，快照江領導的指示去辦！”
江兆南問道：“堤壩已經加固？不會再有什么危險了吧？”
張廣明道：“請領導放心，不會再有什么危險了。”
江兆南道：“那也得留人看守，不能疏忽大意。我也跟你們去接李毅同志吧！”
張廣明道：“這怎么可以？您還是在指揮部休息，等我們接李毅同志回來吧！”
江兆南道：“我是個坐不住的人。隨便去看看附近的災情，也是好的，走吧！”
張廣明不再堅持，吩咐把最好的小車留給江兆南。
其它人依次上了車，由警車在前面開道，一長排車子，出發前去接李毅。
前車上，小顏秘書還在慟哭不止。
江兆南道：“小顏，生死有命，李毅同志走得這么光榮，我想他是安詳而圣潔的。你不必太過傷心。”
小顏道：“領導，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說沒就沒了呢？我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江兆南嘆息一聲，說道：“千秋功名同夢幻！百世再生難為人！人在生時，一定要多珍惜，一旦無常，便是萬事皆休！你還年輕，沒有經歷過多少生與死。等你漸漸長大，看著身邊的親人朋友，不論年老年少，都因為老病和災難，一個接一個的離你而去時，那你才能真正的學會長大。”
小顏道：“領導，對不起！我也不想哭，但我怎么也止不住我的眼淚…”
江兆南搖搖頭，目光移到車外的世界，他滿是皺紋的眼角，也落下兩滴渾濁的淚水。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