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北風呼嘯,漫天盡是飛雪,即使是那代表著大明最高皇權的紫禁城中,此刻亦透著一股冰寒與蕭瑟。枯黃的落葉,大多已被那積雪所覆蓋,只有少數的殘葉,還在那風雪之中戰栗,苦苦掙扎。最終卻仍舊不得不絕望地被那呼嘯的寒風卷得翻飛向著遠方而去,不再留一絲蹤跡。
而在那溫暖如春的仁壽宮中,太皇太后孫氏,正帶著一臉淡然而矜持的笑意跟那吳太妃對坐于臥榻之上,品著香茗,而殿中除了二人之外,其余人等,皆盡被遠遠地打發開。
“…姐姐,這些日子過的可好?”雖然已過了最美的年華,但是,仍舊能夠從眉宇間,尋找到昔日的俏麗與艷色的吳太妃輕輕地將那青花茶盞擱在了幾上,帶著矜持而透著幾分討好意味地笑容,望向了那坐于對面的孫氏。“這幾對高麗參,乃是朝鮮所呈之貢品,如今天寒地凍,妹妹擔憂姐姐的身子,就挑了最好的這幾對,還望姐姐保重身體。”
吳太妃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能夠這樣安之若素地與這位向來高高在上地,宣皇帝的正宮皇后面對面地坐著。不是說她沒有過這樣的想法,而是,這樣的想法太過渺然。
那時候的自己,還有自己的兒子,甚至連進入皇宮之中居住的權利都沒有,最多也就是但逢他們想到了自己母子時,才會著人接自己母子入宮,但是,那種被施舍的感覺,卻像是毒蛇在噬咬著自己的心肝。
而機會,終于來了,在自己的兒子成為了大明的皇帝的那一天開始,自己終于能夠名正言順地,步入了這座自己的丈夫,宣皇帝居住了大半生的紫禁城中,在這里居住下來,成為了這座最偉大的宮殿的女主人之一。
之所以用之一來形容,那是因為,這里,還有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正對面,哪怕是兒子被瓦刺所俘,哪怕是瓦刺大軍兵臨京師城下,她在人前,卻仍舊是那樣地從容不迫。仿佛天底下間,似乎沒有幾件事情,能夠讓她動容一般。
誰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對于天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卻一直躲在幕后,仿佛什么都不做,或者說,漸漸地讓人似乎開始遺忘這位太皇太后,遺忘掉這位在紫禁城中生活了大半輩子卻一直屹立不倒的女性。
只有上一次,太子宮出了那件事之后,她站了出來,向著那堅持到了最后,已然也看要勝券在握的天子,自己的兒子攤牌的那一瞬間,在那時候,吳太妃與朱祁鈺似乎才驚懼地發現,原來,看似沉靜得幾乎讓人遺忘的太皇太后一旦暴發起來,到底有著多大的力量。
瞬間就逆轉了勝負地趨勢,不但將那太子輕松地送出了危機重重的紫禁城,更是用她的行為,讓更多的大臣們,站到了天子的對立面上。讓自己的兒子,在朝中,顯發地顯得更像是孤家寡人。
雖然她在那些的事件之后,就再次消隱于深宮,仿佛在冷眼旁觀著一眼。但是不可否認,她哪怕是安靜地呆在那,也會讓自己和自己的兒子如坐針氈,卻又偏生無可奈何。
這一切,讓吳太妃心里更多了難以言喻的憤忿與不甘,但是,卻不得不繼續忍耐著,為了自己的兒子,刻意地要修好與她之間的關系。
“其實啊,至宣皇帝去了之后,哀家的身子向來不怎么的,只是想著皇兒還小,總得撐著。可誰曾想啊,姐姐拖著病體,撐到了如今,本已為能夠安心了,誰料得到又出了那樣的事,唉…”孫氏嘆了口氣之后,輕咳了幾聲。目光打量著那幾對擺在案幾上,幾對粗壯而又根須茂盛得猶如須發一樣的高麗參。
收回了目光,朝著那吳太妃笑了笑,孫氏的聲音越發地顯得淡然。“幸好,太上皇有皇帝這樣的好弟弟,總算是讓咱們大明國,撐了下來,雖然說如今不復宣皇帝在世之時的昌盛,可至少,咱們大明國也終究沒有重蹈那前宋的覆轍,總算是幸事了,不然姐姐我怕是連去見宣皇帝的資格都沒有了。”
吳太妃搖了搖頭勸道:“姐姐說的哪里話,說來,太上皇北狩,非是太上皇之過,不過是受了那些小人奸宦的蠱惑罷了,自那之后,太上皇可是做了好些的事情,唉,說來,妹妹也覺得慚愧,太上皇之資,的確遠在皇帝之上。只可惜…”說到了這,吳太妃似乎才查覺到自己失了言,有些歉然地朝著那孫太后笑了笑,臉上的真誠也惋惜,也顯得份外地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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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太后臉上的笑容卻分毫不變,略頓了頓之后這才言道:“當今天子,做的也很不錯了。只能說太上皇命不好,但終究是得諸位先皇庇佑,能夠安然而歸我大明,終不使哀家白發人送黑發人,哀家心愿足矣…”
孫太后端起了茶水輕抿了一口,溫言歉然地道:“說來倒是真讓妹妹費了心思了,可惜哀家這里沒有什么可能送予妹妹,以示謝意的。”
“姐姐跟妹妹客氣什么,這些本該是由皇帝與妹妹一同親自送來的,皇帝這些日子,為了政事操勞,身子都累廋了,妹妹心里邊著實憂心啊。所以就自己帶著這些東西來了,一來,看望姐姐,二來嘛還請姐姐莫怪皇帝這些日子都沒能親來探望您。”吳太妃看著孫太后的這副樣子,心里邊不僅多了幾分挫敗感,掩飾了心頭的失望,笑著解釋道。
“無妨,皇帝乃是大明的主心骨,為國事操勞分憂,這是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哀家只會高興,哪會怪罪皇帝。不過有些事啊,雖說是家事,可是天家無小事。哀家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皇帝身為天子,終究該把社稷放在第一位才是。希望妹妹你勸勸皇帝才是。”孫太后微微頷首之后言道。
“姐姐教訓得是,妹妹一定會把姐姐的意思,轉告皇帝。”這話,雖然看似沒頭沒尾,但是以吳太妃的智商,焉能聽不出孫太后所言何事,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得變得有些牽強和僵硬了起來:“不過姐姐也該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啊,天家之事,亦屬家事。皇帝若是沒有理由,又焉敢做這等事情?”
最終,又扯了一些沒營養的話之后,吳太妃帶著笑意拜別了把自己送到了殿門口的孫太皇,將那披風的頭罩給罩上之后,迎著那風雪,向著仁壽宮外行去,而至轉過身的那一刻起,吳太妃的臉上就再沒有一丁點的笑意,臉色陰沉得仿佛像是那凝固了無數歲月的堅冰。
出了宮門,在踏步登上那暖輦之時,吳太妃轉過了頭來,盯著那仁壽宮的宮門良久,最終冷哼了一聲,進了暖輦之中,一行宮人,抬著暖輦迎著風雪飛奔而去。
而看著那吳太妃的身影,消失在了遠處的宮門外之后,孫太后緩緩地移步回到了那暖榻上緩緩坐下,從那已然步到了近前的吳公公手中接過了一方絲帕,輕輕地擦拭著自己的左掌,掌心處,分明有一道因為握拳過緊,而被指甲劃出的紅痕…
“娘娘,他們這也著實欺人太甚了。”吳公公不由得恨聲低言道。
“無妨,如今他們如此做法,只會讓文武百官更加堅定看法,對他越發地失望。”孫太后淡淡一笑,打量著自己掌心的那條紅痕,嘴里邊這么說著,但是心里邊的不甘與怨憤怎么也平息不下來。
“可是他終究是皇帝,若是一意孤行,那到時候,百官就算是有心阻撓,也會無可奈何的。”吳公公花白的眉頭攏在了一起:“若是杭貴妃登上了皇后之位,那朱見濟,可就是名正言順的嫡皇長子了。”
“名正而言順,到了那時,太子不在京師久矣,百官自然會心生疑慮,說不定,皇帝會設法以說諸臣。”
孫太后默然地聽著那吳公公的分析,心里邊卻猶如翻江蹈海一般,是啊,天子廢后,只要他一力堅持,任誰也沒有辦法去阻止的,而廢后之后,就算是豬都知道,朱祁鈺絕對會把他唯一的兒子朱見濟的老娘杭貴妃給拱上皇后之位。
那時候,朱見濟可就變成了嫡皇長子,從血統上而言,可比朱見深那位由側妃所生的庶長子,更有帝位的繼承權。如此一來,朱祁鈺雖然威脅不到了自己孫兒朱見深的安全,但是,他這一招,卻著著實實地威脅到了朱見深那原本看似牢固無比的太子地位,形勢自然會形成逆轉。
“他終究是不愿意死心…”孫太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臉的黯然與苦澀,而眼中,卻多了幾絲難以言喻的厲芒閃過。
PS:我暈,昨天晚上上傳了,居然忘記發布了…悲劇。實在是悲到不能再悲傷的破事。
嗯,千里馬也會失失蹄哈,大伙體諒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