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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玉確實是聰明的,在看到柳全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知道柳公是那幕后之人也沒能讓她太過吃驚,反而有些心安,若是他的話,就什么都想得通了。
第一次進柳公的無塵居,原本以為柳公是要和她攤牌或者分析利弊,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這么一番忙亂的景象。
伺候紅玉的使女是第二批入府的,這些人雖然不是從柳家主家送來的,但也是在京城打理柳家產業的那些家仆的家人,就算不知柳家,也明白自己是有主家的,這樣的人,忠心方面自然不用擔心。
再說只要在府里呆得幾天便都看得明白,這府里只有一個主,若是別家可能還得擔心會一不小心被公奪了清白,在柳府,她們從來就不擔心這樣的事,公在這方面干凈得讓她們都想不明白,哪家公不是左一個美姬又一個寵妾的,自家公倒好,他那無塵居除了那些伺候他的人,其他人不得召喚根本沒機會入內。
不說紅玉是第一次來無塵居,名喚香如的使女也是第一次來,看著溫潤如玉的公帶著笑意看過來,就算明知不是看她,心依然不爭氣的跳得快了些,若是公有意…就算是沒有名份她也甘愿。
“紅玉,過來。”
還是這般明朗啊,紅玉覺得提著的那股氣被這么一聲喊消失得無影無蹤,輕輕施了一禮,“公。”
柳卿用扇扶了下她下沉的身,“免禮。”
紅玉識趣的就勢站起來,柔而不媚的淺聲問道:“公召紅玉來可是有事吩咐。”
“沒什么大事,你天天呆在那院里也無聊,不如來幫我做點事,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公吩咐就是。”
柳卿把視線調回她身上,好像自打進了柳府,紅玉身上這良家婦女的氣質倒是一天天見漲了,眉目依舊,卻少了些風塵之氣。
“我打算試試釀酒,不過我也只知道大致的流程,沒有動手試過,你就來替我打打下手好了。”
“…喏。”饒是紅玉心千回百轉,也沒想到柳公居然只是說這樣一件事,讓一個ji女來幫忙釀酒…柳公果然與眾不同,換了別人,不都是讓她去伺候誰,來達成什么目的嗎?
指揮著仆從把清洗干凈的糧食浸泡好,再加入她挑選好的酒曲,接下來就是要等發酵好才能走下一步了,恩,前提是這第一步沒有出差錯。
兩天后,衛孚領著兩個手下抬著一個千奇百怪的東西找上門來,柳卿看得嘴角直抽抽,“和我想像的相差很大,聞聽,是你畫錯了圖還是匠人自由發揮了?”
指著桌讓人把東西放下,衛孚徑自到一邊坐下來,疲累的揉了揉眉心,他又是兩個晚上沒睡了,“我可以肯定圖樣就是按照你畫給我看的那樣畫給他們看的,這還是他們做出來認為最好的,你若是不滿意就再等等,我讓他們琢磨去了。”
柳卿湊過去左看右看,這東西太大了,又笨重,和她期望的相差太遠了,哪有鋁合金做出來的輕便,可惜她當年偏科偏得天怒人怨,數理化完全就是靠著一口氣硬撐過來的,一出校門就如數還給老師了,對那些化學方面的東西完全沒折,不然弄個玻璃啊香皂什么的出來也方便了自己不是?
“要是不麻煩的話你還是讓他們繼續研究研究吧,這個我先將就著用…聞聽,多謝你了。”這么累,還是把她的事記在了心上,這些好,她都看在眼里的。
輕松了幾分,被柳卿帶得坐沒坐相的人懶洋洋的笑,“我們之間何用言謝,也就是在你這里我能自在點。”
有時候想想,若是能長住在柳府多好,至少在希及面前,他是輕松的,不用去遮掩什么,也不用去刺探什么,就只是坐著說說話,喝喝茶或者酒都可以,當然,若是沒人來打擾就更好了,看著外邊進來的人,衛孚調整好坐姿,又恢復了在外人面前一貫的云淡風輕。
“希及,什么事讓你這般高興。”劉禮行笑著和衛孚見了禮,眼睛便落在了柳卿身上,眼角余光都沒有施舍一點給衛孚,衛孚挑了挑眉,忽略心里騰起的那一點不舒服,依舊笑眼看著,只是那笑容里的溫度淡了些。
“私塾那邊放學了?”柳卿看了眼時辰,確實是這時候了,自己倒是說了廢話,招招手讓他上前,指著桌上那個大家伙道:“我打算用這東西來釀酒,聞聽兄剛給我送來的,離我想要的差了不少。”
衛孚眉眼一挑,“還嫌?”
“不嫌。”柳卿回得又堅定又肯定,“我的意思是說,那些匠人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我會把這句話帶給他們的。”衛孚笑得不懷好意,“柳公的期望,相信他們定會竭力達成的。”
柳卿哼哼兩聲,不搭理他,若是這一句話能讓她想要的東西出現,她其實一點也不介意。
“希及,你真打算釀酒?這要傳出去,肯定又得說你不務正業了。”劉禮行對這個滿腦奇思怪想的妹妹頭疼的很,人家為個名聲什么都顧著,她倒好,時不時給自己抹點黑。
“我連釀個酒都得向其他人請示?那我一天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是不是都得向他們交待才行?”柳卿冷嗤,一點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傳成怎樣都與我無干,務不務正業也是我自己說了算。”
“你就這么肯定你釀得出來?這釀酒的流程我也知道點,但是知道不等于就會釀酒,你有這些心思,不如多琢磨琢磨學問上的事。”
劉禮行是擔心妹妹的,柳家規矩太多,方方面面的束縛雖然讓家族少出紈绔弟,但是同時,也扼殺了他們心里的各種想法,只能循著那一條道往前走,他非常擔心這樣的妹妹會不被族里所喜,更擔心她的特立獨行會引起家族里那些兄弟姐妹的排斥,沒有哪一個大家族是干凈無垢的,柳家又如何能例外,只是在對外時顯得格外齊心而已。
柳卿有些莫名的看了劉禮行一言,她釀個酒而已,還不知道是成功還是失敗,至于這么上綱上線嗎?看這架勢,還是真心替她擔心的。
就因為她感覺得到他的擔心,所以無法責怪,“禮行兄,我不知道你的人生會如何安排,世家弟再妄為,真到了一定的時候卻是必須犧牲一些東西的,家族利益大于一切,這些我都懂,但是,這些和我無關,我只知道我叫柳卿,連表字都是別人幫我取的,我不知道我的家族在哪,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把我一個人放在外面獨自求生,在小的時候也許會難過痛苦,但是,這只限于小時候。
我沒有野心,也沒想過要依靠家族去獲取什么,更談不上為家族犧牲自己,說穿了,我和柳家也只是比陌生人多出來點血緣關系而已,柳家若是拿這點來要求我,我想我一定會大笑一場,然后放空身上的血,把這些全還給柳家。
若真要說親人,全叔全嬸更像是我的親人,他們陪伴我的時間最久,他們謹守本份,不該說的話一句不說,但是他們對我的關心比什么都要真,這就是我要的,比血緣更親厚。
名聲算什么?從古至今,多少人為聲名所累?為了名聲把自己陷進那個怪圈才是傻,我現在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我想做的,和名聲無關,和家族無關,開書局是因為能把書冊的作用最大化,做桌椅是因為我的膝蓋受不住跪坐的姿勢,釀酒是因為我想喝更好的酒,以后說不定我還會做其他事,但是,絕對不會因為是被逼迫,而是我心甘情愿,成全別人犧牲自己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是圣人。”
一字一句,柳卿都說得很是平淡,甚至都沒有高低起伏,只是望著劉禮行的眼神明亮得像是點了一把火,劉禮行甚至覺得,卿兒這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在通過他的口傳達給族里。
屋里安靜得針落可聞,衛孚閉著眼睛,仿佛這一切都和他無關,只是眼球的急劇轉動還是泄露了他千翻百轉的心思,這劉禮行…該查一查,先前因為是劉捕頭的族弟,他也就沒當回事,可是看這樣,有點不對,劉捕頭是不是隱瞞了什么?
柳卿閉了閉眼,壓下心里突然騰起的無名火,她覺得,這也許是這具身體本尊在發泄,只是…為什么是對著劉禮行發泄?
“抱歉,禮行兄,不該和你說這些,我只是想說,名聲也好,家族也好,都與我無關,我只要活得像自己就行了。”
劉禮行呆愣在那里,滿心的酸澀不知道該怎么說,爺爺,爹,娘以后要如何面對一個兩歲便被送離家族的孩,并對她提出要求?卿兒不像其他世家弟,離了家族便什么都不是,她有才華,甚至能放下身段去賺取錢財,若是到時候逼得狠了,柳家拿什么來留下卿兒?
“嚇到了?今天真是失態了,聞聽兄,今兒不陪你了,我回房休息會。”莫名的覺得有些累,一想到那個到現在都還沒露面的柳家心里就一陣的煩,在這里,世家就算再紈绔的弟腦里都刻劃著以家族為重,這種觀念已經深入骨髓了,可是她沒有,她只知道,那個柳家和她只是陌生人,但是柳家卻能理直氣壯的要求她這樣那樣,這樣的身不由己,她就算抗拒心里也明白得很。
真想脫離啊,柳卿忽然就有點明白后世看過的報紙上登過的斷絕父或者母關系,這太痛快了,她也想來這么一招,只是這里真不適合。
衛孚起身,仿佛剛才真是睡著了般,沒有多說半句廢話,“我也得走了,事情還沒忙完,你要的那東西我繼續讓他們去搗鼓,你先用用這個看能不能行。”
“好,不送了。”看人出了花廳,柳卿把柳全叫了進來,“全叔,你一會叫兩人送這個到我院里,讓人整理干凈放好,其他的等我來弄。”
“喏。”垂下眼簾前看了大公一眼,他知道今天這番話大公應該會傳回族里,他就不多事了,反正…族長早就說過,他只要聽令于自家小姐便好,他這也不算是違背族里的命令。
第一次在大白天的時候就賴到了床上,全身都軟得不對勁,像是抽離了所有力氣,卻還要面對未來的種種不安。
想想她還真不是個合格的穿越人士,連這點抗壓能力都沒有,換成他人,只怕早就把柳家捏在手里任她使喚了,哪還需要她這般操心會被家族擺布。
在這樣一個男權社會,女人想要站穩腳跟,何其艱難。
在柳家出現在她面前之前,她需要抓牢一些資本,能使柳家不能輕易犧牲她的資本,若是被柳家先斬后奏的定下哪樁婚事,她知道就算再不樂意,她也只能嫁,因為,這里是預朝,一個封建的,女人沒有任何地位的朝代。
她真的一點也不介意著男裝一輩,就算一個人走完這一世,也好過成為籌碼,被男人糟蹋。
她需要自己的人,完全忠于她,和柳家沒有任何瓜葛,當她和柳家對立時,能利落的站到她身后,這樣的人,她非常需要。
皇帝已經在收權了,那么,她可以看看情況,若是世家敗了,那她便要和皇室打好關系,以后就算柳家找上門來,也能讓他們有所忌諱,她心里不是沒有點的,看了那么多書,她知道要如何才能使皇權更集,如何分化弱化世家在朝堂的勢力,科舉取士雖然有無數弊端,但是總比被世家把住了朝堂要好太多。
若是這樣,便可以同意曉真所說的事,讓那些天家來聽聽課,他們是興之所致,應該堅持不了多久,但是她卻做到了不得罪人,還能掛個半師頭銜,以后任何一人得勢都不會打壓于她。
對了,還有造紙術,等她有了自己的人,她可以先弄個小作坊試試看,動之以利,應該能請到手藝不錯,頭腦靈活的匠人,若是把這獻于皇帝,那么,相信皇帝不介意給她提供一點庇護。
頭開始隱隱作痛,陷入昏睡前,柳卿想,她果然不適合做謀士,若是可以,真想就這么簡簡單單的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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