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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管家?”又是一個管家?眾人都順著謝宏的目光看向了謝家的院門,只見那破門又是吱呀一聲響,一個身著綢袍的胖子滿臉桀驁的走了出來。
謝宏回身施禮,道:“董管家,真是不好意思,要勞煩到你了。”
“哼。”胖子冷哼一聲,“真是的,窮人什么的最麻煩了。”
二人的對話有些沒頭沒腦的,不過大伙兒都看出來了,似乎謝主簿對這個董管家很恭敬,不過…這個胖子居然對謝主簿這樣的態度?他是誰,能讓風頭無兩的謝主簿低頭?
也有人認出來了,付班頭就是其中之一,他低頭對王知縣稟報道:“縣尊,這人是董家莊的管家,董家是…”說完,他撓撓頭,有些納悶:“上次董家對謝主簿可是很尊敬的,現在倒是奇怪。”
不等王知縣回應,那胖子卻一路小跑,到了近前,躬身就是一禮,諂媚道:“小的董當當,參見知縣大人。”
王知縣已經知道他的來歷,倒也不敢太過怠慢,他心里好奇,于是問道:“董管家,你在這里是…”
聽他一問,胖子開始倒苦水了,“大人有所不知,上次我們莊主感念謝主簿的指點,和他兄弟相稱,好的不得了。可是謝主簿老母重病,花了很多銀子,從我們董家也借了不少。”
胖子嘆一口氣,又道:“大人,自古言道:親兄弟明算賬,何況我家老爺跟謝主簿又不是親兄弟。這一次兩次倒沒什么,但是他借了太多,我家老爺也是為難。還好謝主簿總算有些良心,不知從哪里得了音信,找到這件寶物,說是送到京城就能賺上一筆。”
他瞪了一眼謝宏,又一挑大拇指,“我家老爺仁義啊,聽他一說,就一下借給他三萬兩。三萬兩啊,嘖嘖,我家老爺真是仗義。不過這么大的事情,小人還是不大放心,所以就跟著了,等到了京城,賣了寶物,我董家的銀子,他還是要先還上的。”
原來如此,難怪謝主簿就這么輕易的答應賣了呢。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也難怪啊,謝主簿為了老娘可是沒少買藥、找醫生,聽說還去外地延請名醫了呢,真是孝子啊。眾人都是感嘆。
謝宏在肚子里也是好笑。董管家自然是他找來演戲的,不過他也沒想到這個胖子的演技如此高超,謝宏這個知情者都是看不出半點破綻,更別說不知情的圍觀者了。這演技,謝宏自己也是望塵莫及,滿分!
顧家人相對無言,看樣子這事兒確實是真的。顧御醫在京城呆了幾年,也不是沒有見識,要說這七寶玲瓏塔拿到京城或者兩淮,只要找對了人,別說三萬,就是五萬、十萬也是賣得出的。
所以他也沒懷疑董家跟謝宏合謀,謝宏一個窮秀才,去了京城,東西很可能會被強取豪奪了。但是董家不同啊,他家也是官宦之后,收回三萬兩本錢肯定是不成問題的,又何必騙人呢?
顧御醫仔細琢磨了一下,覺得應該沒有問題,他開始頭疼錢的問題了。在京城三萬兩不算什么,但是在這邊鎮,還真就很不少了,顧家咬著牙也是拿得出,只是那得出,他也肉疼啊。
躊躇了一會兒,他終于還是開口道:“謝家后生,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用三萬兩買你這塔。只是…”
他話說了一半,就已經在人群中引起了轟動,三萬兩啊,什么叫價值連城?這就是了,無數火熱的目光往寶塔看了過去,其中的熱情讓一邊被波及的二牛都是一陣心悸,好嚇人啊。
王知縣的眼皮也抖了幾下,這么大的數目,他這個知縣都沒經手過,這要是拿來孝敬上官,自己能升到什么位置呢?他盤算起來。
陸師爺心里滿是妒火,上次是這樣,這次又是。這個姓謝的小子怎么運氣就這么好呢?他完全忽略了董管家的話,按照胖子的說法,謝宏其實只是過路財神才對,他心里只是嫉恨著謝宏的運氣。
謝宏卻沒什么反應,倒不是他演技好,而是他定這個價錢是經過了反復考量的。除了讓見識較廣的董莊主估價,他還讓馬文濤打聽到了顧家的家底,這個三萬兩就是顧家可以承受的極限數目。再多,顧家就得賣家產了,耽擱時間就太長了,謝宏也擔心夜長夢多。
他心里篤實,自然不動聲色,也不接顧御醫的口,只是面帶微笑,看著對方。
顧御醫賣了個關子,卻沒收到想要的回應,心里暗嘆一聲,第一次拉下了臉面,用商量的語氣,道:“既然你家里有病人,老夫便破個例,出手一次。診金么…就收你三千兩好了。”商量的語氣只存在于他自己的認知里,實際上,這話說得還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語氣。
還這么囂張?謝宏心里大罵,要是一個月前,我上門求醫的時候,你這樣說,哥也就忍了,哪怕三千兩這樣的天價,也不是不能商量。可是現在,先不說教訓你這老頭的計劃已經到了最后,也不說你顧家的底細咱也摸清楚了。
單說這治病的事,能說出見死不救的醫生會有醫德?那可是咱的娘,怎么可能讓你一個沒有職業道德的人來醫治?要知道,哥可是個手藝人,而且是個很講究的手藝人,講究人都是很在乎職業道德的。
更別提,這兩天自己已經把顧家得罪的死死的了。雖然最后一手還沒出,但是謝宏也可以想象對方對自己的憤恨了。若是顧家跟陳家一樣服了軟,這事兒還可以考慮一下,可是,謝宏看了一眼顧御醫的高傲神情,這人還以為自己占著上風呢?
讓這樣的人給親人治病?謝宏覺得自己的智商還在水準之上,他才不會干這樣的傻事呢。
如果說,得罪了廚師再吃廚師做的東西,可能會吃到匪夷所思的材料。那么得罪了醫生,再讓這人給治病,誰知道會出什么問題。謝宏自己不懂醫術,可他還是知道的,專業人士想要動手腳,外行是一定看不出來的。
想到這里,謝宏把折扇一收,暗自一笑,說到底,自己的計劃也是欺負外行人啊。
“家母的病就不勞顧大人費心了,謝家是普通人家,當不起顧大人的大駕。況且,三千兩的診金,謝某無能啊,確實是出不起的。”謝宏滿臉羞慚,搖頭嘆氣。
“不過,若是大人肯降些診金,這事倒也可以商量。”他語氣一轉,又道。
“哼。”顧御醫冷哼一聲,“無知小兒,你當御醫是什么?竟敢討價還價。憐你年幼無知,老夫就原諒你這一次,診金少一點就少一點吧。”
謝宏滿臉喜色,道:“那就多謝顧大人了,下官家貧,不過家母的病還是要治的。下官就拿出一年的俸祿,還請大人不吝出手。”
一年俸祿?顧御醫沒反應過來,轉頭看著自己的管家,很是納悶:“縣主簿的俸祿很高嗎?一年能有幾千兩?”
管家苦笑,這謝主簿太壞了,這不是坑人嗎?他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道:“老爺,那小兒是在戲耍您呢,縣主簿一年的俸祿不過三十兩而已…”
“小子大膽!”顧御醫猛的轉身,指著謝宏一聲怒喝:“老夫可是御醫,你竟敢…”
沒有醫德的御醫,謝宏在心里狠狠的補上一句,既然你不把別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今天哥也讓你嘗嘗被人不當人看的滋味。
他心里發狠,可是臉上益發笑的燦爛,一邊把雙手一攤,道:“顧大人,不管你是御醫還是什么,謝某拿出一年的薪俸,已經很有誠意了。雖然這寶物賣了三萬兩,可是,這銀子不是謝某的啊。”說著,他還嘆了口氣,望著董管家那個胖子。
胖子很配合,瞥了謝宏一眼,然后冷哼一聲,十足一個愛財如命,恨自家老爺敗家的管家模樣。
顧御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胡須也是不斷抖動,謝宏有點擔心,這老頭可別氣得背過氣了。哥倒不是擔心你有個好歹,只是你要是突然倒下了,這交易可咋辦?哥的計劃也就擱淺了啊。
謝宏跟胖子一唱一和,雖然有強詞奪理的嫌疑,不過說的話也在情理之中,不少圍觀者都是深表同情。一年俸祿三十兩,對普通人家來說已經很不少了,北莊縣幾百戶,能毫不猶豫的拿出這么多銀子當診金的,本也沒幾家。
嗡嗡的議論聲也傳到了顧御醫的耳朵里,他更加惱怒了,一時說不出話來。正在謝宏擔心他會不會被氣暈過去的時候,老頭也不知是升官的欲望太強,還是修身養性的本事夠好,居然壓下了怒氣。
“謝家小子,你既然罔顧母親性命,那老夫也不多事。顧福…”
“老爺,小的在。”管家應聲而出。
“你回府去,告訴少爺,送銀子過來。”
“可是,老爺…”
“嗯!”
“…小的領命。”聲音冷冰冰的,顧管家聽得出自家老爺已經是憤怒之極,不敢再多說,轉頭去了,幾個家丁跟了上去。
看著顧管家遠去的背影,一時間,平安坊一片寂靜。大家各懷心思,都怔怔的看著那七寶玲瓏塔發散出的七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