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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東麗洋行和押田法

第二卷第一百一十八章東麗洋行和押田法第一百一十八章東麗洋行和押田法  胡楚元在英法軍售協議談判上的表現令清朝廷上下都為之一驚,和他比起來,身為清朝駐歐五國公使的李鳳苞顯得一無是處。

  胡楚元卻無心接受官員們的謳歌,他甚至沒有在福州停留,直接匆匆趕往上海。

  譚義云花費重金發到歐洲的電報讓胡楚元感到吃驚——徐潤接受了兩廣總督張樹聲的邀請,準備前往廣州開辦中廣商行。

  此外,由于江南商行全面進入糖業,又同意代理美孚洋行的柴油、煤油,再加上錢莊業務的種種矛盾,寧波商幫、廣東商幫在怡和、沙遜等巨頭洋行的支持下,將要和江南系在今年的生絲收購戰中決一死戰。

  無論是失去徐潤,還是失去江浙生絲市場,這對胡楚元來說都是一場不可挽回的巨大損失。

  五月的上海是溫暖的,黃浦江中涌動著暗綠色的激流,新茶上市的喧鬧還未散去,chūn絲也將火熱的登場,引來所有資本的追逐。

  商者,詭道也。

  輪船靜悄悄的停靠在岸邊,沒有引起一絲的注意,在所有人都沒有關注到的情況下,胡楚元只在幾名隨從的陪同中,悄然進入碼頭,登上了馬車。

  他只讓人安排了一輛最普通的馬車,靜默的消失在喧鬧的黃埔江邊。

  在給恭親王砸了十萬兩白銀后,江南商行很順利的拿到了開辦江南電報局的朝廷批文,邊報邊修,目前早已完成了天津至上海、香港的環海主線鋪設,正在集中人力鋪設長江主線。

  有了自己的電報網絡,通信就變得容易很多,胡楚元剛到福州就給譚義云發了一封電報,來接他的也正是譚義云。

  等馬車駛出了碼頭,胡楚元就很冷靜的和譚義云詢問道:“目前的情況到底怎么樣了?”

  譚義云嘆息一聲,道:“徐老板肯定是要走了,這個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上海灘。大概是因為他要走,您未歸,寧波商幫和廣東商幫顯得特別囂張,下定決定要拿下蘇州府、嘉興府和寧波府的生絲,我聽龐云鏳說,他們也來聯系過他和劉鏞,可他和劉鏞都當即拒絕了。其實,這兩個商幫聯手固然可怕,但也未必是咱們的對手,關鍵是背后還站著怡和、沙遜兩家洋行,最奇怪的是日本人也參與進來了,按理說,小日本眼下應該沒有這個能耐啊,再說了,我們壟斷國內的生絲市場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他們又沒在國內經營生絲?”

  胡楚元不免有些好奇,問道:“日本人,怎么回事?”

  譚義云道:“日本人去年底在南京路上開了一家東麗洋行,經營古董古玩生意,還經營進出口,買煤鐵礦,出售一些雜七雜八的偽洋貨。我派人觀察過,生意很不好,可這家日本洋行的大班呢,東家怕是認識的!”

  胡楚元問道:“誰?”

  譚義云道:“澀澤平東,王寶田說是見過他,來大院里邀請您參加日本的古董拍賣會。他還經常去咱們的榮寶齋看貨,買了幾個小玩意,也都不是很值錢。”

  胡楚元微微皺眉,心想,這個事情還真是有點麻煩。

  毫無疑問,日本那些財閥也知道自己還沒有實力在上海立足,既沒有優勢商品,又沒有特惠國待遇,更沒有多少錢。

  他們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擠入上海,一是要打探情報,二是得想辦法解決江南絲價的問題。

  胡楚元控制了江南絲業后,對價格一直壓的很低,又在美國加大了銷售力度,對日本經濟的影響很大,去年,日本生絲出口就出現了10左右的下滑。

  如果胡楚元今年繼續壓價,對日本經濟就會產生真正的影響。

  他揉了揉眉心,感嘆一聲,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吧?

  譚義云續道:“東家,我以前和徐老板說了,他人就在墉園的英華館里等著呢!在挽留他之前,我得另外給您看一個東西,這個事情,我倒覺得比徐老板的離開更緊急,說不定比生絲收購還緊急!”

  說著這話,他就拿出一個鎖起來的朱漆紅木盒,打開之后,從里面取出一個紫色封面的厚賬簿。

  胡楚元正覺得奇怪,心想,你怎么不在電報里面一次說清楚啊,還怕多花那幾個錢嗎?

  可一看封面,他就知道不是那回事了,這件事還真的只能當面說。

  因為這個賬簿是裕豐社的總賬…很秘密,胡楚元此前也只見過兩次,其實,他根本不就愿意看,看一次,頭疼一次。

  胡楚元忍不住和譚義云問道:“到底是什么事?”

  譚義云苦笑道:“東家,您看一下就知道了!”

  胡楚元只好將裕豐總帳拿過來,忍著頭疼的感覺翻開掃視,很快,他就拉到最后一頁,可這一看,背脊都驚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原來,經過這兩年的發展,裕豐社在山東持有的土地已經從340萬畝增加到477萬畝,在河北持有的土地也從125萬畝增加到220萬畝,除此之外,裕豐社還持有數目驚人的押田。

  胡楚元倒吸了一口涼氣,很不理解,也難免有些責怪的和譚義云問道:“我不是讓你等到合適的時候就賣掉嗎?怎么越買越多了?”

  怎么會這樣,譚大掌柜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啊,怎么會這么冒進?

  他一萬個想不通。

  譚義云倒不是很著急,道:“說起來也怪我,商行里的事情實在是太忙,我一時也顧不了糧社的事情。后來,我就將胡大宗挑了出來,讓他全權負責這個事。”

  “胡大宗?”

  胡楚元費點力氣的回想一番,大概是能想到這個人。

  胡大宗是徽州績溪胡家莊人,和胡雪巖是同宗同鄉,十四歲就被父母丟出來,擱在胡雪巖的裕豐米行做學徒,后來干過當鋪的差事,也經辦過絲行和錢莊。

  如今不過三十余歲,卻已經在胡家做了六年的掌柜。

  胡楚元有些不滿,道:“就算他冒失了點,您也該控制著火候啊?萬一讓李鴻章和盛宣懷知道了這件事,拿這個問題奏我一個豪奪良田,聚田圖謀不軌,我就算是不掉腦袋,也得脫層皮。”

  譚義云默默點頭,道:“我知道,我已經讓大宗處理了,他在杭州和商行里找了二十多個同鄉的績溪掌柜、管事,讓他們回家通過親友關系再各招了三十多個人做管事,前后約有六百多呢。大宗是單線聯系掌柜,掌柜單線聯系管事,將這些田都壓給他們經營,地契也給了他們,只是另外有份合同壓著他們。大家都在各地買了宅子,只說是績溪米商在山東、河北經營莊稼買賣,每個人手里都有萬畝多的地。”

  胡楚元忍不住的點點頭,道:“這個法子不錯,等我忙完這段時間的事,你讓大宗來見我,我得好好賞他一筆紅利。”

  譚義云笑道:“我早就讓他在商行里等著呢,您要是想見他,咱們可以先去一趟商行。”

  胡楚元搖了搖頭,道:“最近的事情有點詭異,別說我回來了,暫時先去…萬旗銀行。”

  譚義云點著頭,道:“行。”

  隨即,他敲了敲車廂的玻璃窗,和車夫耳語幾句,讓車夫前往萬旗銀行在黃埔路上的總部。

  胡楚元則又看了一會兒的裕豐社總帳,再和譚義云問道:“什么是押田?”

  譚義云笑道:“這也是胡大宗搞出來的新花樣,他發貸和放糧食給地方的農戶,農戶將地契押給他,地仍然歸農戶家所有,可經辦權在咱們手里,種什么東西得由我們說了算,也得由我們負責收購。”

  胡楚元微微點頭,贊道:“這個法子不錯。”

  譚義云笑道:“也就是大宗能想得出來,他是米行的老伙計,種田的一把好手,又在錢莊、當鋪和絲行干過。這個押田法說穿了就是用長期訂金換收成,在這個基礎上面,大宗也搞了一整套的規矩,首先是種什么得由我們說了算,收成按市價得優先賣給我們,我們低息貸給莊戶們種糧,其余的事情和江南農業合作社是一個道理,只不過,咱們走的是暗道。”

  胡楚元好奇的問道:“怎么個暗道法?”

  譚義云道:“咱們根本就沒有打著裕豐社的商號做生意,表面上都是分散開的,各做各的,所有人都是暗地里的單線聯系,每個管事單獨和地方的鄉紳合作經營。”

  胡楚元續問道:“那帳目上又怎么管?”

  譚義云道:“都是鄉里鄉親的買賣,誰也不敢蒙誰,只是年關和秋收的時候,從錢莊里抽十幾個主帳師傅在各地查賬核對。”

  胡楚元再次點頭,道:“這個生意做的有意思,可他怎么押到如此多的田地?”

  譚義云呵呵笑道:“東家,咱們開的押價還算公平,每畝田押錢一年四錢銀子。我覺得大宗的這筆生意經很有意思,就同意他將裕豐社的所有糧食都用來押田,北方各地的糧價還是很高的,各地也沒有回復到幾年前的水平,這就給了我們一個絕佳的機會,去年底就押到了一千余萬畝,年初繼續押了兩百余萬畝。”

  胡楚元道:“押金法確實是個有趣的買賣,不過,收益率還是低。咱們就按一畝田年產六擔糧食計算,扣去丁稅和口糧,莊戶頂多賣兩擔給我們,按均價每擔五兩銀子收,六兩銀子賣,扣去行稅、坐稅、厘金和人工,每擔糧食頂多是小賺二錢銀子,一千萬畝,二千萬擔糧食則能賺四百萬兩銀子。看起來不低,可你想想,咱們投入是多少,平均一算,十年才能收回成本!”

  譚義云笑道:“東家,押錢就是長期訂金,得從每年收糧款里扣除的,所以,咱們每擔糧食能賺四錢銀子。只要咱們經營的好,每年的平均畝產量肯定不止六擔糧食。即便是按六擔計算,扣除成本和投資,純收益也是一成。利息是不高,可畢竟是一個大宗買賣,薄利多銷,也能賺不少錢,何況咱們最初的投入不過是470萬兩銀子,這還包括砸在山西的那70萬兩銀子!”

  頓了頓,他又道:“為防遇到災荒,咱們也在合同里和莊戶們簽好了,每年至少要收足二擔糧食,否則,押錢就繼續多滾一年。”

  胡楚元點著頭,基本是默認的。

  從碼頭到萬旗銀行在外灘16號的總部大樓并不是很遠,馬車故意走的慢點,現在也到了。

  譚義云先到銀行里找人,隨后,馬車繞進了后院,胡楚元這才走下來,進了銀行大樓。

  絕對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他在這100的美資銀行里也持有著42的股份。

  菲斯特德拉諾恰好就在銀行里,得知胡楚元已經閃電般的回來了,立刻讓人開了一間平時不怎么用的會客室,單獨在這里等著胡楚元。

  兩人一見面,菲斯特德拉諾就很高興的笑道:“您好啊,hoosir,我聽說您在歐洲可是非常的風光,還買了一棟很漂亮的豪宅,真是令我羨慕!”

  胡楚元苦笑,不等菲斯特德拉諾的邀請就先坐了下來,又和他道:“你就別和我客套了,我這么急著回來的原因,你不會不知道的!”

  菲斯特德拉諾沉色的點著頭,道:“前些天,巴特菲爾德來找我洽談過這件事,毫無疑問,我們肯定是300的支持您。一旦絲價炒高,最可憐的其實是我和他呢。我們兩個人做了一個分工,我在正面和沙遜、怡和洋行保持聯系,而他在暗處聯系法資和德資洋行!”

  胡楚元問道:“這次主要是誰在挑頭?”

  菲斯特德拉諾道:“說來很奇怪,如果我的消息沒有錯,應該是貴國的北洋商行在派人聯系,其中也很奇怪的有一兩個日本商人,他們首先聯系的是沙遜、怡和兩家洋行,以及廣東商人,最后是寧波商人。他們提出的策略是各大洋行禁止購買江南商行的生絲和茶葉,造成江南系的資金緊張,洋行再拆借款子,由寧波商人出資放貸,聯合廣東商人和其他江浙絲商一起炒買生絲,當價格足夠高的時候,洋行首先購買這些商人的生絲,再和日本達成一份很低價的收購協議,逼迫江南商行低價拋售生絲。或許,后面還有很多事情,總之,巴特菲爾德先生認為這是一次很厲害的商業欺詐戰術。”

  聽完這話,胡楚元不免冷笑一聲。

  可惜了,可惜他已經事先完成了布局,秘密拿下了萬旗洋行42的股份,以及太古洋行55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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