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一定回來
李元昊的眼神從一眾獵戶的臉上一一掃過，最終落在了帶隊那人的身上：“剛才有看見可疑的人么？”
那人搖頭：“回將軍，沒有看到。”
李元昊從馬上跳了下來，走到那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沒有？”
那人回答的非常堅定：“沒有。”
李元昊笑了一下，他真的不相信陳元他們能飛出自己的包圍圈。一切線索在這里寨子外面斷了，這些人會沒見過陳元他們？
李元昊低頭慢慢走著，看見一個婦女抱著一個兩周歲左右的孩子的時候，他站在那婦女的面前，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臉上：“孩子多大了？”
那女人有些害怕，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不敢說話。可孩子卻很天真的說道：“三歲了。”
李元昊笑了：“真乖！伯伯就喜歡乖孩子。來，給你一塊糖。”
糖，在這個地方是很稀罕的東西，孩子從來沒有吃過。放入嘴中之后，那甜甜的味道顯然讓孩子非常喜歡，臉上不由笑開了：“謝謝伯伯。”
女人顯然意識到了什么，把身體轉了一下，讓那孩子不用直接面對李元昊：“將軍，孩子還小，什么都不知道的。”
李元昊點頭：“小孩子么，知道事情少，不像一些大人知道撒謊。”
他跟著問了一句：“孩子，你剛才看到有不認識的叔叔進來么？”
那孩子還沒有說話，李元昊又拿出一把糖來：“伯伯喜歡乖孩子的哦？”
小孩忙的點頭：“看見了，大爹帶他們去后面了。”
婦女臉色大變，一巴掌打在孩子屁股上：“不許胡說！將軍，他是孩子，你當不的真的！”
李元昊不再理那婦女，轉頭走向男人們，臉上那親和的笑容慢慢的變的猙獰了起來，：“我再問你們一遍，人在哪里！”
陳元等人從地道口出來之后，已經是另外一座山頭了，
那地道修建的時候為了避開山上那些堅硬的磐石，左繞右繞，眾人從里面出來的時候，盡然都迷失了方向！
加上今夜月色本就暗淡，天空為烏云遮蓋，竟是不見一顆星斗，即便是那些女真人長期生活在叢林之中，現在都不知道該往哪里走才好。
這個時候，所有的人不約都聚集在了陳元的周圍。從進入黨項開始，陳元的各種辦法都給了眾人意外的驚喜，在大家沒有了主意的時候，依然選擇了相信了陳元。
“掌柜的，到底怎么走才是？”二十多人蹲在茂密的草叢中，蘇圖小聲問道。
陳元輕輕搖頭：“我也不知道！”
呼延平忽然手指后方：“起火了！”
眾人忙的回頭，只見山頭上果然躥起了熊熊的火焰，在黑夜之中，那火焰異常耀眼！
蘇圖說道：“定是我們剛才路過的那個山寨，掌柜的，我們怎么辦？”
陳元沒有說話。怎么辦？他現在也不知道怎么辦。他想回去救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現在回去除了死路一條之外，根本做不了什么。
眾人一時都沉默了，眼睛里面都有著難以言說的悲傷和憤恨。
“唉！”呼延平猛的一拳打在一棵樹上，樹葉急劇的顫抖。
陳元嘆口氣起身：“走吧。”
往哪里走？陳元也不知道。不過呆在這里肯定是不行的。追兵已經進入了山寨用不了多長時間估計就能發現地道。
整整一個晚上，他們都在這叢山中繞著，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只是一個勁得往前。如果遇到黨項人的話，就躲避或者繞行。
如果今天晚上不能走出這座大山，那么天色一亮更是有利于黨項人搜索，真的可能永遠的出不去了！
好幾次都已經到了山下，可是卻發現有黨項士兵駐守在哪里，眾人又被迫折回再次尋找其他的路。
就這樣，等到天明的時候他們還沒有走出去。陳元的臉色慢慢的難看了起來，一方面是累的，另一方面，山下黨項人的包圍圈已經越來越小了。
陳元他們已經能看到遠方的大片樹木草叢在不斷的晃動著，顯然是敵人已經搜索過來。
當朝陽慢慢的升起，隨著陽光一點點的投入樹林之中，陳元他們想隱蔽行蹤已經越來越困難。
他們拼命的跑，盡管沒有方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為止。
不知不覺中，他們繞了一個大圈。陳元再次看到了昨天晚上的那個山寨。山寨已經被燒毀了，那些茅草樹枝搭建的房屋變成了一堆堆的灰燼。
李元昊沒有殺光整個山寨，他放過女人和孩子。
六十多具男人的尸體倒在地上，有的手拿鋼叉，仿佛是要拼命。有的雙腿伏地，肯定是準備逃跑。還有人雙膝跪地，顯然是在求饒。他們有各種各樣的死法，但是結果都是一樣的。
每一個男人的身邊，都有一個女人或者兩個女人在哭。女人們的眼淚和哭泣聲刺痛著陳元的靈魂，他的雙手不住的顫抖，想說什么，想做些什么，卻發現自己什么也說不出來，對她們的悲傷也無能為力。
陳元低下自己的頭，帶著二十多人慢慢的轉過身去，準備離開這里。
“站住。”一個女人喊了一聲。
陳元回頭一看，是昨天那個人的妻子。她跪在那個人的尸體前面，眼睛盯著陳元。
陳元又把身體轉了過去，走到那人尸體前也跪了下來，抽出自己的短刀遞給那個女人：“嫂子，是我害死你們男人的，你如果想出氣，就殺了我吧。”
呼延平一下躥了上來：“掌柜的！”
陳元一聲喝道：“沒你什么事！下去！”
呼延平停了下來，愣愣的看著陳元，又看看那個女人。
女人沒有接刀，慢慢的站了起來：“山下群鳥驚飛，想是追兵已經來了，你們還能去哪里？”
陳元聽她這樣一說，猛的抬起頭來看著她：“嫂子，你，你還愿意幫助我們？”
女人笑了一下，說出昨天晚上她丈夫對陳元說的話：“當然可以。”她一點都不漂亮，身上甚至都找不到女性美的標準中任何一條！可是在這時候，陳元絕對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天使，一個女神，一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你們下地道吧，地道的門昨天被黨項人燒了，不過里面的路還是通的。不要走，這山很大，沒有認識路的人帶路，外人是走不出去的。等他們走了，我找個人帶你們出去。”女人溫柔的說了一句。
陳元想哭，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二十多人走下地道，這里已經沒有了昨天的隱蔽，黨項人已經知道了這里。可是當李元昊帶著隊伍走過這個寨子的時候，只是在外面看了那些女人一眼，根本沒有進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當男人死光了之后，這些目睹了男人被殺的女人居然還有勇氣再次收留陳元他們！他再聰明也不會想到陳元就躲在昨天那條地道里面！
陳元在地道里面躲了兩天，這兩天的時間整個山上都被黨項人翻了一個底朝天。可是一個個黨項士兵從山寨門口過去，一隊隊軍馬從這里過去，卻沒有一個黨項人進來看上一眼。
直到第三天，李元昊終于確定，陳元他們可能是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手法走掉了，或者是找了一個很隱蔽的地方藏起來了。
黨項人搜索這才停止下來，陳元也是這時候才敢走出地道。
他出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帶著二十多個兄弟，給這些女人們跪下，磕頭！
“幫助你們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希望你們回去之后和你們的將軍說說，這片地方的人是大宋的人，一草一木都是大宋的，早點打回來，把黨項人打跑，就算對得起我們死去的男人了。”女人們對這樣說的，陳元心里很懊悔，他終于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
收拾壇壇罐罐讓別人來打，自己只是看個熱鬧。這個觀念在汴京的時候看起來沒有錯，那是因為自己不是這些壇壇罐罐！自己不知道這壇壇罐罐被摔破的時候他們有多疼！
兩滴眼淚終于從陳元的眼角流了下來，他沖那些女人點頭：“我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
負責給他們帶路的也是一個女人。沒辦法，男人被殺光了，連七八歲的男孩個頭高一點的也被殺了。只有女人了。
那個女人帶著陳元他們踏上一條彎彎曲曲非常難走的山路的時候，陳元回頭看了一眼給他帶來無比震撼的這個山寨，在這一刻，他對自己說，他要回來！
為了那些為自己死去的獵戶，為了那個現在抱著自己丈夫的女人以后能是一個宋人，一定要回來！
他們走的小路是絕對安全的，除了當地的少數獵戶之外，沒人知道這條小路的存在。
給他們帶路的那個女人也只是走過一次，路的兩邊都是懸崖峭壁，腳下的石頭已經被雜草覆蓋，所以每一步都邁的非常小心。
整整走了三天，陳元他們終于看見了大宋邊關的城寨。
那高高飄揚的宋軍的戰旗讓所有人興奮不已！二十多個兄弟高聲歡呼了起來，李姐兒更是淚流滿面，那種死里逃生的心情讓每一個人都有些失控了。
帶路的那個女人看著他們的摸樣，也是微微的笑了，等陳元他們的情緒平復了一些這才說道：“不要高興的太早，我們這山里頭和你們平時看見的路是不一樣的，看山跑死馬，你看著就在眼前了，其實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陳元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抱拳對這女子行禮：“多謝大姐一路照顧，大姐，不如你和我們一起回大宋吧。”
那女子聽后搖頭：“不了，你們回去吧，記得你們答應的事情就行了。我把你們送入邊關就回來。”
陳元還要強留，那女子卻態度堅決的很。陳元無奈，也只是再次謝過。
眾人又往前爬了一個山頭，那城寨已經不過幾里路了。
陳元心中不禁想到，這城寨的守衛將軍也不知道會不會放自己過去，想來李元昊抓捕自己的事情也該傳入三關了，仁宗知道了必然會猜出趙懿是自己救回來的。仁宗會怎么處置自己？
隨便他吧，陳元現在必須回去，而且必須取得仁宗的諒解。他只是一個買賣人，只有借著仁宗的手，才能實現自己對那個山寨的承諾。
從山上下去就是一片平坦之地，正在眾人以為已經安全了的時候，陳元忽然看見一隊黨項騎兵從側翼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