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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我就是私心作祟

第一卷第三百零八章我就是私心作祟第三百零八章我就是私心作祟  雖是歸心似箭,但真到離開時,嚴三娘還是戀戀不舍。東路諸將,蕭勝和吳崖是松了口氣,其他人卻滿心失落,他們還盼著多沾一些這位巾幗紅顏的榮光。“詠春單騎降云霄”的說書段子已經傳開,南溪一戰的段子正在編,盡管這一戰不是嚴三娘親自指揮,可從吳崖到基層士兵,都想把功勞歸在她身上,這樣他們自己才覺得臉上更有光彩。

  眼見來接嚴三娘的是廣東無人不知的活菩薩盤大姑,乘坐的馬車也是特制型號,本是傳言的消息,在眾人心中也成為定論。望著車影,眾人都帶著絲興奮地低語議論,蕭勝展起欣慰的笑容,他可是有望當叔叔了。

  回到廣州已是二月二十,半是忐忑半是惶急地進到天王府后院,在書房里見到分別兩個來月的李肆,嚴三娘驟然落淚。

  從側面看去,李肆瘦了,瘦得厲害,眉宇間蒙著一層明顯的憔悴之氣,他正端坐書案,奮筆疾書,手旁還堆滿了公文籍檔。

  沒注意到腳步聲,反倒是低低的抽泣牽動了李肆的注意力,轉頭看去,他的三娘正俏生生倚在門邊,雙目含淚地看著他。

  “喲,大將軍回朝了啊…”

  李肆眉頭舒展開,微笑著起身招手,嚴三娘兩步沖入他懷里,感受著再熟悉不過的伊人氣息,李肆卻是哎喲一聲:“別跳別跑你現在可是一人兩命呢”

  嚴三娘噗哧笑了,果然如盤金鈴所說,這家伙可比自己還緊張。

  當然緊張了,努力兩輩子才得來的希望,李肆都恨不得現在就把三娘綁到床上去保胎。也不管光天化日,不理會這里是書房,李肆霸道地把手探入嚴三娘的小衣,撫著她依舊平坦緊實的小腹,想確認那個還只能叫“胚胎”的小生命的存在。

  “金鈴姐推算說可能是男的…”

  見著李肆臉上的憂愁不翼而飛,嚴三娘舍不得給他潑冷水,提醒他這肚子怎么也得三四個月后才有明顯變化,甚至她都希望這時間趕緊過去,挺著個大肚子,能時時緩解他的心緒。

  “男女都一樣…”

  輪到李肆安慰她了,就醫學而言,盤金鈴還得算他的半個徒弟呢,那點道行他可清楚,多半是故意哄嚴三娘的。

  兩人緊緊相擁,不知過了多時,李肆才捏住了嚴三娘的鼻頭,認真地說:“從今天開始,禁足不止為你肚子里的小家伙,還為的是啥,你自己清楚”

  嚴三娘學著關蒄嘟嘴,然后就被李肆緊緊吻住,唇舌相交間,三娘的自責、道歉、關切滿滿傳遞給李肆,得來李肆滿足和憐惜的低喟。

  “有得你在身邊,這一仗我絕對能贏得俐落”

  唇分之后,見三娘眉宇間又游上憂慮,李肆自信地笑了。

  嚴三娘在外領軍兩月,他在廣州也跟粵商總會打了快個月的仗。期間種種挫折難以言表,情緒最低沉的時候,還抽了龍高山的軍鞭,只為這家伙竭力阻止他“微服私訪”,他不過是心情郁悶,想就帶著兩三個貼身侍衛去鬧市區逛逛而已。

  這兩個月是他四五年來最難熬的時期,比一年前對陣禛還要艱辛。無數次他都想放棄了,干脆如何如何的念頭就在腦子里翻騰,卻還是被他生生壓了下來,就靠著他那個信念:毒樹結不了善果,他的目標不止是要推翻滿清。

  他缺錢,很缺,從沒有這樣缺過。

  地方府縣的政府花費,在他推動的政務變革方案之下,已經不成問題,養官的銀子大致有了著落。雖然官府下鄉的架子很大,但也是隨著財政調整一步步施行的,縣鄉公局拉扯起來后,官府才會落到基層,收支都是同步進行。

愁的是養軍的銀子,加上籌備中的陸軍第四軍,今年他的野戰陸軍會增到接近兩萬五千人,薪餉軍械各類常時開支加起來,一月就得接近三十萬兩,再加上戰爭開銷和海軍的軍費,以及由綠營汛塘轉化來的內衛預備兵體系,軍費一項,他的年開銷超過四百萬兩  他所立之英華新國,當然還不能只是養官和養軍,公共事業也需要投入,草創之初,還說不上搞什么大工程,至少教育、醫療和一些基礎公共設施,比如港口和道路,必須得有所投入。

  此外天王府行使中央政府職能,花銷也是不菲,這部分算上,李肆的中央預算為五百萬兩,這還是緊之又緊的狀況。

  如果算上全給地方的地丁銀,以及基層政府全搭起來后的滿額運轉費用,李肆這英華一國,每年要在廣東“聚斂”至少八百萬兩銀子。

  這就是強軍和政務變革要付出的成本,而其中一般民眾要負擔的,就是地方政府要籌措的三百萬兩,剩下五百萬兩,得靠李肆自己想辦法。

  粵商總會是李肆的希望,在過去一年里,正式的會費加上義捐,粵商總會給他的支持是二百萬兩銀子。年頭翻過,李肆掌握廣東全省,還占了廣西小半,他也希望粵商總會的貢獻能翻倍,達到四百萬兩。

  四百萬兩初聽驚人,可分攤在粵商總會近千大商戶身上,就算不了什么了。拜李肆以工商起家,外加三江票行的拓展所賜,廣東一省的工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毫無遮掩,也使得他能將往日在清廷治下深藏不露的眾多巨豪挖出來。

  剩下的一百萬兩,由他自己的產業來彌補。以前大批用于應對清廷官府的人員浮出水面,進入到英華政府體系后,以青田公司為紐帶所牽起的產業群已經進入盈利階段,三江票行、三江投資、佛山鋼鐵、東莞機械等主力產業就能帶來至少五十萬兩銀子的純利,而玻璃、水泥以及“黃埔開發公司”的盈利也能有所指望,自家產業一百萬兩盈利可以期待,但要全用在國務上,卻是有些苦了和他分股的相關股東。

  和他相關的股東可以說服,可以勸撫,畢竟都是跟著他起事的核心骨干,已經在英華一朝中享得了利益,將自家產業的盈余用來投資這樁長期事業,也沒什么怨言。可粵商總會,卻有了自己的聲音。

  這一個多月來,讓李肆頭疼的問題有兩個,總結而言,都不是銀子數目的問題。四百萬兩這數目,確實不算什么,可粵商總會卻有了兩層要求,這是它們投資李肆,投資新朝的最初動機,李肆不得不認真審視。

  第一層要求,就是公平,李肆在蟄伏期間,是按定額會費攤派到粵商總會會員身上,雖然這定額按照財力狀況和所處行業等指標劃分了等級,力求做到公平,但終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工商稅目。

  李肆立國后,粵商總會里就有人出聲,要求將會費轉變為正式的一國工商稅。這要求很合理,以前的會費,那是不管經營狀況的固定數額,而依照公平原則,歷來都是做多大生意,就納多少銀子。歷代朝廷都做不到實質公平,但形式上要做到公平,否則也不至于開列繁雜的稅則。李肆以工商立國,就算大家還指望不上實質公平,可你也不能開歷史倒車,連形式公平都做不到吧。

  這個合理要求李肆接受了,他也一直在下功夫。中書廳之下,由之前青田工商商關部發展而來的工商署就是干這事的,重新清理之前的工商稅課,力求將粵商總會的保護費模式轉變為正式的一國工商稅務體系。

  但怎么變,都是奔著底限四百萬兩的工商稅去的。這四百萬兩工商稅,是將以前清廷表面上收的工商稅,以及商人們的灰色負擔融在了一起,對比之下,英華新朝治下的工商,似乎要比清廷治下負擔沉重好幾倍。

  粵商總會的成員們知道這根底,也正是由這根底,他們心中那股“英華新國就是我們的國”的意念特別強烈,為此他們向李肆伸手,要權利。

  這就是第二層要求,李肆也能理解,只有義務沒有權利,這種事即便在清廷也很難存在,只是清廷給的是默許的灰色之權,而英華是要將義務和權利都擺在明處。

  為此李肆準備好了若干權利,這些權利也是引導工商走向繁榮大發展的基礎。比如免去一切境內關卡,開放之前諸多清廷管制的產業,分行業組團協商稅則細目,如地方公局一般,讓粵商總會逐步轉向公局性質。

  可讓李肆始料不及的是,粵商總會要的權利,跟他給的權利幾乎南轅北轍…

  他們要什么?

  專營、壟斷、定區定業管制,直白說,李肆是黑幫大佬,他們要做一街頭目。

  這不僅是資本對權力的極端索取,也是清廷乃至華夏歷代王朝把控工商的傳統,已經根深蒂固了,李肆不得不感嘆,自己對商人的政治覺悟,真是低估得太多。他們對自己需要什么權利才最有利,可是再清楚不過。很簡單嘛,以權控商,利益才能最大化,就如歷代朝廷一樣。

  粵商總會的要求,那就是將清廷的皇商模式搬過來,他們要成擁有專營權,具備壟斷地位的英華官商。

  李肆給他們的權利,是一條通往開放和競爭的大道,他們不要,因為他們不喜歡開放和競爭,雖然那確實意味著做大蛋糕,可最終能不能落到自己身上,存疑。在這樣一條大道上,必須得靠自己下力氣打拼,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最合乎他們利益的,就是封閉、壟斷,即便那是一條衰落之路。

  數字都還是其次,李肆和粵商總會存在著方向上的根本分歧。

  其中最為明顯的實例,就是李肆要取消鹽業專賣,原本在粵商總會里出力很多的廣東鹽商反應很激烈,宣稱若是施行此策,他們寧可棄業舍家,也再不呆在英華新朝。

  眼見粵商總會對李肆透出來的風很是不滿,安金枝挺身而出,也表達了反對之意,從而將“反李鳳潮”歸在了他的掌握范圍內,不至于鬧到決裂的地步。但出于維持他這種地位的需要,同時也是他自己的心聲,安金枝也跟李肆爆發了口角,翁婿雙方都很難說服對方,情況很是不樂觀。

  鹽業就成了雙方爭論的焦點,都想以此入手來實現自己的目標。粵商總會想的不僅是保持專賣,還要擴展專賣,從而把自己納入到官商體系。而李肆和天王府的工商署,目標則是減少專賣,消除官商體系,為工商大發展鋪平道路。

  “華夏歷代,鹽業都是專賣,其中不止是為獲利,眾多缺鹽地區,沒有官府籌措轉運,很難吃到鹽,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安金枝這話也有一定道理,華夏歷代,在糧食、布匹、鹽、糖和鐵等領域的專賣傳統,歷來都包含著雙重目的。一是收稅,二則是實現社會管控,畢竟華夏區域太大,各地差異明顯,沒有中央政府的管控,這些基礎生活品任由商人操縱,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動亂。前明西北地區之亂,就在于這些管控措施沒有到位。而這樣的思路,甚至還延續到了三百年之后。

  李肆自然清楚這一點,他所立之國,更是要強化社會管控。但英華新朝的管控,跟過去歷代王朝的管控又有本質上的不同,不是以專賣和管制這樣的方向入手。

  歷代王朝在工商一事上的管控,核心思路就跟對地方農事一樣,采取的也是類似田賦人頭稅這樣的操作原則。在生產環節,將產業主當作農民,從中挑選“殷實戶”,以其類同地方鄉紳,連保編戶。在流通環節,用“引”等類似許可權的手段來收稅。鹽有鹽引,茶有茶引,以引控流,為此就得設大量的關卡來稽查管制。在金融和貿易領域,又設立行商,將所有的責任風險都壓到民間,政府只坐收利益。

  而總體的管控思路,也跟管治地方的思路如出一轍,例如滿清,以層層向下的皇商、官商來統治工商天下,用專營和壟斷來維持一種靜態的工商社會。后世有所謂某某資本主義萌芽的說法,在儒法社會,中央政府控制越嚴越細,就越無產生資本主義的可能,所以只能以曖昧的“萌芽”來糊墻。

  在鹽業一事上,李肆是有私心的,每個人都有若干情結,在某些事情上即便有理性認知,卻還是要感情用事。關于鹽,李肆就是這般私心,不要專賣為什么?不解釋…

  李肆和粵商總會的爭執焦點具體著落到鹽業上,而李肆又動了情緒,犯倔不讓,粵商總會更是視鹽業為自己一整套主張的陣地,其他行業的商人們都紛紛聲援鹽商,雙方自然是相爭不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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