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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勝之后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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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二百五十八章大勝之后的空虛第一卷第二百五十八章大勝之后的空虛  那是一種復雜難明的眼神,廣州軍標后營游擊何孟風面對這種眼神時,總覺得對方看自己就像是看蠻夷一般,很是倨傲。

  連戰連勝出驕兵,這些兵殺得官兵血流成河,也難怪會這樣,看自己這個穿著富服的游擊如看豬狗一般。

  英慈院里的主樓下,何孟風低頭繞過守門那穿著灰藍制服的司衛,心中無比悲哀,他對那眼神是這么理解的。

  “你…你…”

  他繞過去了,身后的中營參將王華卻停住了,指著那守門的司衛,語不威聲,似乎見到了極為駭異之事,何孟風轉頭看去,也驚得沒了呼吸。

  那司衛該是頭癢,摘下了布帽正在撓頭,腦袋上是一層青茬,后腦勺卻不見了發尾,更不提那根鼠尾辮子,壓根就沒了影。

  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何孟風在吃驚,王華卻更帶了一層怒意,還下意識地轉頭四顧,似乎想要招呼手下拿住此人,很可惜,他還是托何孟風的關系進了英慈院,別說手下,腰刀都被門衛收了。

  “看什么看!?”

  那司衛戴上帽子,見這兩人的怪異神色,頓時惱了,肩膀一滑手一提,上了刺刀的火槍就握在手里,朝這兩人橫眉怒目地呼喝道。

  “你…你的辮子…”

  王華這才意識到,對方是李肆的兵,可不敢找麻煩,但他依1日不甘心地問了一聲。

  “辮子?你管我有沒有辮子!?”

  那司衛的目光更是不善,門衛帶過來的這兩人說是廣州軍標的總爺,和盤大姑熟識,該是來求英慈院治傷。他們司衛現在跟廣東的官兵有默契,互相不動手,雖然覺得別扭,卻還是沒理他們。

  現在這個總爺瞅他剃了辮子,似乎要為難他,這可讓他不耐煩了。槍在手,心里在想,爺爺我是鄭家人,早就不耐煩這辮子了。之前在英德一戰里,就打死了一個小兵,還沒殺過總爺,你們是要送人頭么?

  “參戎,現在是…走吧。

  何孟風無奈地扯了扯王華,心說現在可是非常時期,朝廷的威嚴,在廣東早就被捅得千瘡百孔,自己這些人在廣州呆著,都還不知前路如何,何必計較這種事。人家殺了無數官兵,有這個底氣剃了辮子,別自找麻煩了好不好。”槍收起來,怎么能對總爺無禮呢?”

  一個年輕嗓音響起,另一個司衛正好來到樓下,雖然是在訓斥,可語氣卻輕是飄飄的。

  看到他腰間的月雷銃,再看看他衣領的紐扣,這司衛槍上肩,肅容立正,右手平舉齊胸,應了聲是,三顆銀紐扣,這是位副翼長,而像他這樣的普通一兵,就是顆銅扣子。

  王華沒聽清這語氣,見這兵丁的上司在幫腔,覺得自己這身官服還有點威懾,多說了一句:“不要太肆無忌憚!小心日后問罪,光自己一人可擔當不起!”

  那年輕長官轉頭看來,凌厲的眼神刺得王華心中一顫。

  蔡飛已經很有耐性了,正使勁按著自己拔出月雷銃轟斃這總爺的念頭。他剛去了一趟佛山,去給梁慶的家眷告衷,這是死難者直屬上司必須承擔的任務。梁慶是目長,本該他的哨長去,可蔡飛跟梁慶如兄弟一般親,他徑直攬了下來。

  回到佛山,蔡飛面對梁慶的家眷時,卻無比后悔,這時候他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慶仔!你不是說了要照顧好慶仔的嗎!?”

  梁慶的娘哭喊著推開蔡飛,不愿再見到他,蔡飛只能將撫恤銀子和一張證書遞給梁慶的父親。

  “寫的是什么?證明梁慶為青田公司戰死,說他死得壯烈,青田公司和李肆會永遠記得他?李肆…我知道,李天王嘛。簽了生死契,死了也沒話說,可為什么青田公司而死,實在沒意思,這紙你拿回去吧,留著不自在。”

  梁慶的父親用這種姿態在表態著自己的哀痛,蔡飛當時心中也是一抖,是啊,人只有一死,跟清兵作戰而死,為的只是一個青田公司,總覺得心里很堵。

  梁慶的父親還是留下了那張紙,如果家里沒其他適齡男子的話,可以靠這個加入司衛孤謄會,定期領取補貼糧米銀子,而梁慶家里就只剩下個妹妹。

  “飛哥,娘只是傷心,并沒有怪你的意思。”

  梁小妹抹著眼淚,還在安慰蔡飛,梁慶的身影蓋住了柏紅姑,蔡飛沖動地轉向梁父。

  “梁叔,把小妹嫁給我吧!我來替阿慶照顧你!”

  梁父呆了片刻,說了句讓蔡飛回到廣州,走進英慈院還在發愣的話。”你?等你再死了,再收這么張輕飄飄的紙嗎?若是為朝廷死了,總還能留個名吧,你跟阿慶,到底能留個啥?”

  朝廷…可惜不是自己的朝廷,悠悠思緒轉回來,看著這個總爺一身官服,蔡飛心中升起一股妒嫉,還混合著濃濃的遺憾。這些總爺,無能得也就只能拿這么個朝廷來撐腰了,可恨的是,他們什么都有,就這東西,真沒有。

  摘下自己的帽子,也將一頭只剩下青茬的腦袋露了出來,蔡飛一邊囂張地撓著,一邊冷笑道:“他擔當不起,加上我成么?至于要問罪…”

  戴上帽子,蔡飛眼神飄飛:“北面那幾萬人都沒治住我們,你們的朝廷,準備再派幾十萬過來?”

  王華愣住,韶州城外那震撼無比的一幕又在腦海里翻騰著,何孟風一把將他拖走,失魂落魄之下,竟然沒去訓斥何孟風無禮。

  蔡飛和守門的司衛對視一眼,默契地笑了,可笑聲里卻都含著一絲不甘。

  “干嘛不徑直把人拉過來?鉛子不早點取,深進肉里可就麻煩了。江西人?韶州逃出來的?在意這個干嘛,他…李肆不會追究的,放心。”

  主樓里,聽了何孟風的祈求和顧忌,盤金鈴急速地說著,王華松了口氣,看著盤金鈴的眼神就如看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般。他的表弟是江西提標前營游擊,靠著水性好沖出了包圍圈,可手臂被火槍打傷,逃到廣州來求治,外科大夫都說去英慈院或許還有救,他也只好求認識盤金鈴的何孟風幫忙。

  “默娘,這事交給你了,我還要去青浦。”

  盤金鈴匆匆交代著,臉上還浮著一絲既興奮又緊張的喜色,不僅是又能跟李肆相會了,嚴三娘等人都要過來,她還很擔心,萬一被她們識出自己跟李肆一直有染,自己該怎么辦。

  “好好,帶上你。”

  賀默娘拍拍自己的胸脯,示意她的手藝現在絕沒問題,賀銘在一邊急得張牙舞爪地比劃,盤金鈴不耐煩地揮著手,王何二人還以為是在揮退他們,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瞧著這兩個總爺畢恭畢敬的樣子,盤金鈴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盤金鈴的馬車駛過九星橋的時候,九星橋的東側的一處荒地里,鄭永也正在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是跟清狗面對面硬拼的時候死的!?”

  “死得好!不愧是我鄭永的兒子!”

  “他對得起鄭家了!他比他爺爺都有出息!”

  這是年初青浦之戰里,鄭永的兒子鄭宏遠陣亡的地方。鄭永一直在海外,回廣州后,忙完一攤事,現在才有機會來看兒子的戰死之地。

  “謝謝你!阿威,大嶼山的墓碑是空的,不是你說得這般詳細,我還不清楚宏遠死得這么壯烈!”

  鄭永在流淚,身邊的鄭威也是淚水滿腮,聽得這話,心中也抖了一下。白字墓碑,現在是所有司衛心中的一個隱痛,如果自己死了,還有誰會記得?

  東邊一里之外,是朗松亮陣亡的地方,昔日朗松亮手下那個最優秀的兵江大,現在已經成長為一個目長,改了名字叫江得道。

  “是朗哨長推著大哥我苦心求道,知道了老天爺還開著眼,他就是在這里證了他的道,咱們得拜拜他。”

  江得道的肩膀上繡著一個陰陽魚,中間的弧線是一抹血紅,這顯示他是天刑社的成員。

  他身邊就是江二,也入了青田司衛,跟在哥哥的目隊里,只是普通一兵,如今改名叫江求道。雖然跟著哥哥恭恭敬敬地下拜,心中卻在翻騰不定。

  “朗哨長的墓碑還是空的,不是大哥說,我都不知道,要是大哥和我都戰死了,目里哨里的兄弟們,會把我們的名字傳下去嗎?”

  青浦貨站主樓頂層,李肆、段宏時、范晉等人正在開著高層會議。

  “司衛的心性有些不對,恐怕是驕兵浮躁。”

  段宏時不懂兵,他如此解讀著自己從司衛眼里看到的東西。

  “我看還是沒有勛賞之制的問題,大家都覺得心里有些空。”

  范晉負責的就是軍心這一部分,看得更深一些。

  “你們手下的兵,都切實注意過了,沒其他什么想法?”

  李肆問賈吳和吳崖,兩人堅決點頭,大勝一場,還能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想法,也不能擾了他們的四哥兒。兩人都想著,就算軍心有些不對勁,他們也要自己去疏解。

  “那么問題就是在激勵上了…”

  李肆點頭,他也感覺出來了,軍心有些浮躁,大勝之后,他自己都感覺內心有些空空蕩蕩的,不再想什么正事,就跟他的三娘戰到昏天黑地。此外,還要做好染指安九秀的準備,他的這個江南俏佳人,已經等得急不可待,至于關蔻…現在自己只是魔爪上胸,小身板就已經僵得發硬,看來還得再養個一兩年呢…嗯咳!

  見他有些走神,段宏時無奈地咳嗽提醒,李肆臉皮已經厚得自然,眼神都沒閃,嘴里開始凌亂地嘮叨起什么稱號、勛章、軍銜,甚至還說到了搜集烈士事跡,撰寫成書。

  “范秀才,你之前不是寫了什么《圣武傳》嗎?把他改成《圣武古傳》,咱們司衛的英雄事跡,就寫威《圣武今傳》好了。“李肆這么說著,范晉兩眼一殼,殷宏時拈須微笑,這確實是安撫軍心的好招。

  賈昊L艮吳崖等司衛要員對視一眼,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李肆是個秀才,范晉是個秀才,段老夫子…也是個秀才。

  有些事情,三個秀才湊在一起,還真是就顧著往書啊制度D網什么東西上想。

  “那么,接下來研究這一戰的得失吧。”

  沒注意到部下的眼神,李肆覺得軍心的事已經處置妥當,就將議題轉移到這一戰的總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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