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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有遠客的份兒上,潮生放了阿永一馬,沒追究他怎么把自己弄得跟只泥猴兒一樣。
而且,大公主也回來了。
“噯喲,開飯吧,咱們先吃,不等老四了。”
潮生笑著說:“成。”
“我還想著李姑姑的手藝呢,結果她都快生了。”大公主說:“就這個月吧?”
“對,太醫說她胎位正,身子骨也沒問題,一定能平安生產的。”
姑嫂兩人,加上阿羅和阿永,倒是不顯得冷清。
阿羅和阿永簡直是一見如故。小孩子總是崇拜強大的,不受規則約束的人。阿羅就是個中翹楚,他身手好,從來不愛走尋常路,不是爬墻就是上房,各種男孩子調皮搗蛋的玩意兒只怕沒有他不會的。阿永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一下子就著了迷。
雖然桌上的飯菜不算多么豐富,但人逢喜事,吃得都很香。尤其阿羅和阿永,兩人好象餓了三年一般,使勁兒往嘴里扒飯。阿羅就不說了,阿永的表現實在讓潮生瞠目結舌。這孩子有rǔ娘,丫鬟,婆子伺候著,還有許婆婆盯著,雖然年紀還小,但是規矩卻是一點兒不錯的,什么時候吃飯變得跟餓死鬼投胎一樣?
果然近墨者黑這學好不易,學壞,一天就夠了 大公主笑著說:“別管他們,我也管過,管不了。虎哥吃飯也這樣兒的,反正大面上規矩不錯就行,沒外人的時候就別管得那么嚴了。”
潮生點點頭。
那兩人一扒完飯,抹抹嘴,阿羅就把阿永又拽上了:“我們先走了。”
潮生忽然有種預感——阿羅不知道會在京城停留多久,等他走的時候,阿永會不會也變成一只愛竄房頂的野猴兒?
不過沒了礙事的人,姑嫂兩個倒是可以好好兒說說話了。
大公主早已經注意到潮生屋里的陳設器物,還有剛才吃飯時用的碗碟什么的:“你倒是會過日子,東西用舊了,也不說換換。”
“又沒有破,用不著換。”潮生說。
人們總說衣不如新,可潮生覺得舊衣穿著更舒服自在。東西也是一樣。舊瓷總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歲月和生活磨損了它們,在上面留下了不能抹滅的印痕。可是這些印痕,看了覺得親切。
當然,也許有人說這是小家子氣,窮酸。
好在四皇子和潮生一樣,也習慣舊東西,舊衣裳。
潮生現在理家也是一把好手兒了,人情往來,家計,下人,田莊,áo生也有自己的一間小書房,里面放著她記的簿子。有些賬外賬房一套,áo生的記賬方法比他們更簡單快捷,她還會把一些匯總的收支填在表格里,要查閱核對的時候一目了然,非常直觀,這辦法還被四皇子學去——戶部太能用得上這些了。
那些庫里的東西,哪些合適自己用的,哪些是用來走禮的,哪些又是得密藏起來,用來傳于子孫的。這些事情她是一點一點學會的。
幸好有許婆婆在,不然就是她愿意付出努力,也沒有師傅領進門。
可是現在許婆婆的情形…潮生在心里嘆品氣,轉而問起大公主在昆州的情形。在潮生的印象中,昆州荒涼貧瘠,聽說走十幾里路見不著人煙。
大公主笑著說:“有的地方是那樣的,不過昆州城里還是很熱鬧的。遠近的人都來賣貨趕集,還有許多過路的商隊會經過那里,什么都不缺,象茶葉之類的當然比在中原貴,而且那里的喜歡喝那種黑黑的茶磚,可跟中原的習慣大不一樣了。也有好些東西中原見不著的。我給你帶了好些東西呢,這兩天理出來你瞧瞧喜歡不喜歡。”
潮生笑瞇瞇的說:“嫂子給的東西,當然都是好的。”
大公主替她理了下頭發:“在昆州住慣了,一回來倒不習慣,抬起頭來看見的總是院墻,天都給框成一塊塊四方的。路也窄,人也這樣多,覺得真憋屈。在昆州的時候,我住的那屋子可是昆州城里最大的,還有一間閣樓,在城里算是最高的。天氣晴好的時候登上去,好象整個昆州都踩在腳下。不但能把城里的一切盡收眼底,還能看見城墻外遠處的牧人和羊群…”
潮生也被大公主描繪的那畫面吸引了。
“虎哥啊,在屋里待不住,天天在外頭野跑。不但自己瘋,還領了一幫子孩子一起瘋。”大公主笑著搖頭:“這孩子性子蠻,還霸道,一定要當頭兒。人家要不服,上去就打…比他大的孩子都打不過他。”
潮生想起記憶中虎哥的模樣,的確是虎頭虎腦的。就是不知道現在長成什么模樣了,很是惦念。
“哥哥平素很忙嗎?”
“他呀,就是那樣兒。”大公主說:“有時候天天膩在眼跟前讓人看了生煩,有時候又一出去一兩個月不回來。”
口氣好象在嫌棄似的,可是那種親昵和甜蜜的感覺潮生能品得出來。
潮生也和大公主說起京里的事,雖然信也常寫,可畢竟有些事是信上不寫的。大公主聽得仔細,不時問一句。
“十公主親事已經定下來了,原來已經在挑日子備嫁妝了,可是一遇上風災和疫癥,就給耽誤了,到現在也沒再提起。大概會到明年再議吧。”
“我記得你信上寫了,定的是安國侯家的老四吧?”
“對,就是他。”
“這孩子我見過。”大公主想了想:“那會兒他還小…小毛孩子一個,rǔ娘一步不敢錯的跟著…他今年有十幾了?”
“二十一了。”這說的是虛歲,不過放在這時候,也著實該成親了。
“那怎么一直到現在還沒說親?”
潮生頓了一下:“說是因為讀書才不想早娶的。不過我也聽七姐姐說,他房里開了臉的通房有好幾個…”
大公主不屑地哼了一聲:“又是個外面光鮮的。”
是啊。但是都已經定了,那有什么辦法?皇家辦事,一向是把體面放在第一位的,至于里頭是不是比黃連還苦,那是十公主自己的事兒,別人用不著多操閑心。
“對了,阿羅怎么還沒有成親?”就算是在昆州,成親也不會拖這么晚吧?
“他啊,總是有事情耽誤。我倒想給他尋親事的,可總也瞅不著合適的。”大公主說:“他父親去年死了,幾個兒子爭得不可開交的。”
父喪,在中原可是要守三年的孝。不過昆州應該不講究這個。
“那…是不是局勢不穩當?嫂子你信上都沒提這事兒。”
“哪有,他們爭他們的,昆州很太平。你哥哥處事一向公道,不偏不倚的。”
潮生可有點兒不大信:“真的?”
大公主笑了:“嗯,就是誰弱了,就幫扶一把,算起來,我雖然已經不算他們家的人了,可當初那人留下的一些族人部屬還依附我生活,我總不能見他們受欺負不管吧?”
嘖嘖,太jiān詐了,生怕人家斗得不熱烈啊。
大公主看潮生情緒不錯,狀似無意地說:“對了,聽說皇后有意,要給六皇子過繼個孩子承嗣香火。”
潮生笑容一頓:“是么?這也是應當的…”
她在心里盤算著,大公主打量她。
嗯,不錯。不是原來那實心眼兒的樣子了。
皇后對潮生下手幾次,一次比一次更狠,最后那下藥,簡直就是圖窮匕現了。要不是正好六皇子死了,四皇子絕不會將這事兒就這么掩下。
當然了,憑這事兒也動搖不了皇后,她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凈凈。
“要過繼哪家兒的?”
大公主只說:“誰知道,反正人選有得是。”
這倒是的,就潮生知道的,有那落破的郡公、縣侯,說起來也是太祖皇帝后裔,可是家中窮的只剩間宅子了,偏又很能生,子又生孫,孫又生子,也不分家,三四代擠在一塊兒住著,窮得一點體面都沒有。估計那家的老太爺自己都認不清滿院跑的孫子是哪一房的。隨便過哪一個出去,他們都是千肯萬肯。
不過那也得皇后看得上,陸皇后可不是個寬厚隨和的人。
要過繼,這年紀就不能大,不好養。關系也不能忒遠了…也許會在幾家郡王府中擇一個?
四皇子回來的有些晚,潮生靠在那兒,她和大公主說了那么一會兒話,畢竟氣血虧虛,這會兒微微有些頭暈。
四皇子有些擔憂,潮生說:“沒事兒,歇歇就好了。對了,六皇子他…什么時候下葬?”
“十六那日。”
“那…不就這兩天了?”
“是啊。”四皇子換了衣裳,過來靠著她坐下,試了下她的額頭,倒是沒有發熱:“他這算是橫死,所以不能久停。”
“聽說,要過繼一個?”
四皇子的手微微一頓:“誰說的?”
“嫂子今兒進宮了,應該不會聽錯。”
“哦,這件事父皇自有決斷。”四皇子說:“也有旁人聽著這消息了,今天有好幾家到六弟妹面前去探聽的。又是安慰又是討好。”
這些人也真是勢力。
“還有件事,chūn芽和滿兒還關著呢,滿兒把什么都說了,chūn芽一直不開口,不過芳景說她情形不太好…”
“她們的事,我自有處置。”
潮生點了下頭,也不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