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北正伏在浴池的邊沿上,一條精赤著上身的大漢,正在用力替他擦背。這地方是他的地盤。李云飛,陸小鳳和花滿樓正在水里泡著。在這個寒冷的時候泡澡,無疑是很舒服的。
陸小鳳突然從浴池里站立起來,說道:“我知道西門吹雪在哪里了,他現在一定在京城。”
李云飛問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陸小鳳笑道:“西門吹雪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想法。”
“什么想法?”花滿樓終于不在沉默,也好奇的問道。
“他總是認為殺人和被殺都是件非常神圣的事。”陸小鳳道:“所以他無論和誰決斗,一定都會在幾天之前就趕到那里去,先齋戒三日,再焚香沐浴。”
李燕北忽然笑了笑,道:“陸小鳳,你認為他這么樣做很奇怪?”
“你認為不奇怪?”
“當然不奇怪。”
“為什么?”
李燕北道:“因為我若是他,我也會這么樣做的。”他舉手示意,叫那大漢擦得再用力些,十多年來醇酒美人的享樂生活,至今還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丑陋的痕跡。他的腹部依舊平坦,肌肉依舊充滿了彈性,這每天一次的熱水澡和強力按摩,對他的幫助實在是很大。
李燕北笑了笑,接著說道:“齋戒和沐浴都可以使人的精神健旺。事先到決斗的地方去,可以熟悉當地的情況,決戰時就可以占盡地利,所以我一直認為西門吹雪絕不是個容易被擊敗的人,若是沒有七分以上的把握,他根本不會出手。”
李云飛笑道:“你錯了,西門吹雪絕對沒有任何的把握可以贏葉孤城,可是一個向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這樣的劍客,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死在高手劍下,或者把高手殺死,無論是他們自己的命,還是別人的命,他們都不在乎。”
李燕北翻了個身,剛想說話,突然看見一個幽靈般的身影從他身邊飛躍過。
李燕北大喝一聲,道:“什么人?”
這人沒有回答他的話,卻陰森森的一笑,道:“今天你不該到這里來洗澡的。因為,對方能收買孫沖,自然也能收買為你搓澡的人。”
那搓澡的人臉色一變,就要逃跑,李燕北一把擰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擰,只聽“啪”的一聲,那人的手被擰斷了。
“巾上有毒,若要解藥,到前門外的春華樓去等。”這人影的行動竟快如鬼魂,袍袖一拂,人已經不見了。
李云飛輕喝一聲,道:“好輕功!”
李燕北大喝一聲,道:“朋友是什么人?為何不容李某人報答相救之恩?”
只聽這個人的聲音,遠遠的傳來,道:“到了春華樓,你就知道我是誰了,那時侯,你再報答我也不遲。”說到最后一句話,聲音已遠在十余丈外。
李燕北一把奪下那大漢手上擦背的布巾,大漢失聲慘呼之時,李燕北已將毛巾塞入他嘴里。只一瞬間,他呼聲驟然停頓,身子突然一陣抽搐,全身立刻也跟著收縮,突然間就倒在地上,動也不能動了。這塊白浴巾上竟然真的有毒。
剛才這大漢用力替李燕北擦背時,巾上的毒性,已經滲入了他的毛孔,滲入他的肌膚里。李燕北全身的肌肉,突然變得無法控制,不停的跳動起來。
陸小鳳也不禁動容,道:“好厲害的杜同軒,好惡毒的手段。”
李云飛道:“快到春華樓!晚一步這杜同軒就沒命了!”
春華樓也是在李燕北的地盤里,他們是坐車去的,李燕北雖然喜歡走路,可是為了怕毒性發作,他已經不敢再多用一分力氣了。
看見李燕北的人,對他還是和平時一樣尊敬,遠遠的就彎下腰來躬身問安。誰也看不出這虎豹般的壯漢,生命已經危在旦夕。李燕北對這些人當然已經沒有平時那么客氣了,無論是誰,身體里若是埋伏著一包隨時都可能會引燃的火藥,心情都不會太好的。
春華樓的地方很大,生意很好,他們來的時候,本來已經座無虛席。可是李燕北無論到了什么地方,都自然會有人站起來請他坐的。他們選了張居中的桌子,面對著樓梯,只要有人上樓,他們一眼就可以看的見。可惜沒有人上樓,只有人下樓。
李燕北滿臉的殺氣,他的心情開始沉重起來,李燕北的內力不錯,可是這劇毒也開始侵蝕他的神經,他的眼開始有些迷糊。
就在這時,一個人從樓下走了上來。這人很高,很瘦,穿著極為考究,態度極為斯文,年紀雖然不是很大,可雙鬢卻已經斑白,一張清瘦的臉上,仿佛帶著三分病容,卻又帶著七分威嚴,令人絕對不敢對他有絲毫的輕視。
他穿的是件寶藍色的長袍,質料顏色都極為高雅,—雙手非常秀氣,保養得也非常好,他的手上,戴著枚價值連城的漢白玉扳指,腰間也掛著塊毫無暇疵的白玉壁,看起來就像是朝廷中的清貴,翰苑中的學士。
事實上,確實有很多人都稱他為學士,他自己也很喜歡這個名字。但他當然并不是真的學士。
他是微笑著走進春華樓的,可是看見他的人都笑不出來了,尤其是李燕北,他的臉色已經開始發青。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李燕北的大仇人——杜同軒。
沒有人想到杜同軒會到這里來,因為杜同軒和李燕北是敵人,他又怎么可能到自己敵人的地盤呢?他也確實是整整十年沒有到過李燕北的地盤,向他這樣謹慎的人,今天竟然打破了自己十年的習慣,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居然筆直的走到李燕北面前,微笑抱拳,道:“李將軍別來無恙?”
杜同軒喜歡別人叫他杜學士,李燕北卻最恨別人叫他李將軍了。
李云飛笑了起來了。他覺得無論學士也好,將軍也好,這兩個名字聽來都很滑稽。
李燕北冷冷的說道:“我要是你就絕對不會到這里來的。”
杜同軒反而笑道:“我不是你,所以我就來了。”
李燕北冷笑道:“你要來,可以來,要走,只怕就很不容易了”
杜同軒居然笑了,然后笑道:“李將軍要報答別人的救命之恩,用的難道就是這種法子?我認為李將軍最少會請我喝杯酒呢!”
李燕北愣住了,問道:“剛剛是你救了我?你既然要殺我,為什么又救我?”
杜同軒淡淡的說道:“有時我是個很容易改變主意的人。”
李燕北冷笑道:“是什么事讓你改變了主意?”
杜同軒沒有回答這句話,卻忽然提高聲音道:“解藥。”
這兩個字剛說出口,他身后就忽然多了一個人。一個枯瘦矮小的黑衣人,慘白的臉上完全沒有絲毫表情,卻配上了一雙深深凹下去的漆黑眼睛,若不是這雙眼睛,他看起來完全像個死人。
李云飛雙眼一陣跳動,這個黑衣人可是個絕對的高手。輕功之高當世罕見。這個人就是剛才在浴室的那個人。
杜同軒看著還在掙扎的李燕北,笑道:“快吃啊,一會毒藥會發作了。你就會死的。”
另一方看得出來,李燕北其實很想吃這解藥,可是當著怎么多人的面,吃自己最大的敵人送來的解藥,這讓李燕北情何以堪啊。
就在這個時候,李燕北用力抓住解藥瓶,倒出解藥,一咬牙,一口把解藥吞了下去,然后用力一捏,那解藥的瓶子就被捏了個粉碎。然后他怒氣沖沖的吼道:“杜同軒你來這里到底想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