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力供應不足?”柴慶國在辦公室里面對著電報員質問道。
“我們翻譯的電文稿絕無錯誤!請首長相信我們!”電報員直接點出了柴慶國的疑點。
讓電報員回去工作之后,柴慶國忍不住對著參謀長吆喝起來,“根據地現在兩億人口,現在居然鬧出來勞動力供應不足!”
參謀長當然不能跟著柴慶國一起罵娘,他實事求是的說道:“柴司令,不用說太久,五年前有人說仗能打到這個規模,你信不信?”
柴慶國并不是真的急火攻心導致破口大罵,他很清楚現在這仗的規模到底有多大。人民黨雖然最看不起舊文人,人民黨在文化教育上也抓的很緊。例如文化中的詩詞教育就是其中之一,辛棄疾的永遇樂柴慶國也讀過,他對“氣吞萬里如虎”這句很有感觸。
理論上人民黨甚至可以組織最南端的廣西向東北的進軍,實際上最新一批的部隊里面甚至就有廣西籍的戰士。他們中的一部分同志已經編入蒲觀水的部隊,要不了多久,這些真正走過萬里之遙的戰士就要參與進軍東北,甚至進軍朝鮮的戰斗。
柴慶國是對中央提出的“勞動力供應不足”帶來后果感到不安。這后果是各個地區,各個部隊都要想方設法自己解決問題。如果中央都表示無法立刻解決問題,就更別指望地方能夠靠一己之力解決某條戰線上的問題。
參謀長當然知道問題所在,他沉聲說道:“我已經請李潤石同志過來商量此事。希望他能夠不再堅持遣散北洋俘虜,盡可能多利用這方面的勞動力。”
正說話間,警衛員進來通報,李潤石同志到了。
事情如此緊急,所有的客套都免了。參謀長立刻開始介紹情況,“京漢線已經飽和了,所有火車頭、車廂都已經編進去了。運河運輸也已經飽和,運河各段都進行了疏通,運力也都到了上限。各個工廠全部滿負荷運轉,全國各軍區的所有部隊,只要不打仗的,都去從事各個基礎建設。特別是咱們河北軍區,可能也就剩了警衛部隊沒出動。在河北的所有戰事都由東北軍區部隊負責。勞動力供應不足。所以我們希望李潤石同志在北洋俘虜問題上能夠給與幫助。”
李潤石看著 據,良久之后才說道:“我也研究過黨史資料,發現了一個問題。咱們人民黨初期的時候,從來沒有正面與舊制度有過全面沖突。”
“嗯?”柴慶國與參謀長對李潤石這么一個評價感到頗為意外,這未免有點離題太遠。
但是李潤石根本不在意,他繼續說道:“在咱們起來鬧革命之前,天災已經破壞了當地的舊秩序。所以從最初的階段,我們實際上已經掌握了當地的勞動力。在勞動力的使用方面,我們從來都不匱乏。而且從最初的時候,我們就大力培養自己的技術隊伍,技術儲備。可以說是未雨綢繆。我研究的結果是,當時我們已經做到了最高效率,根本不可能做到更好。”
柴慶國與參謀長用一種略帶厭惡甚至蔑視的眼神看著李潤石。黨內中高級干部們其實沒人會拍陳克的馬屁。大家早就習慣了良種狀態,要么能夠理解并且執行陳克的計劃,要是不能理解陳克的計劃。那些不能理解陳克計劃的同志,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執行中學著理解并且深化理解。拍馬屁根本沒用。李潤石這話就有拍馬屁的嫌疑。
但是李潤石根本不在乎柴慶國這樣的眼光,他接著說道:“而根據地的擴大過程,完全依賴最初建立的體系所提供的資源。這些新根據地中,我們并沒有能夠真正主動把地方上的群眾納入到革命體系中來,我們沒有能夠發揮群眾的主動性。這就出現了對中央根據地的高度依賴性。只面對北洋這些國內敵人,這種模式還能夠良好運行,面對帝國主義的進攻帶來的壓力,我們就捉襟見肘…”
“哼哼哼哼!”柴慶國笑了。這種很是不懷好意的笑聲讓李潤石有些愕然,參謀長則是有些害怕。柴慶國緊盯著李潤石,腦海中翻滾著各種念頭。這話并不是柴慶國第一次聽到,陳克說過,其他黨內高級干部也有那么幾個人說過相同或者相類似的話。有人甚至引用《矛盾論》里面的話來批評新根據地的機械照搬老根據地的政策。
…所謂形而上學的或庸俗進化論的宇宙觀,就是用孤立的、靜止的和片面的觀點去看世界。這種宇宙觀把世界一切事物,一切事物的形態和種類,都看成是永遠彼此孤立和永遠不變化的。如果說有變化,也只是 量上的擴大或縮小。他們認為一種事物永遠只能反復地產生為同樣的事物,而不能變化為另一種不同的事物…
…和形而上學的宇宙觀相反,唯物辯證法的宇宙觀主張從事物的內部、從一事物對他事物的關系去研究事物的發展,即把事物的發展看做是事物內部的必然的自己的運動,而每一事物的運動都和它的周圍其他事物互相聯系著和互相影響著。事物發展的根本原因,不是在事物的外部而是在事物的內部,在于事物內部的矛盾性。任何事物內部都有這種矛盾性,因此引起了事物的運動和發展。事物內部的這種矛盾性是事物發展的根本原因,一事物和他事物的互相聯系和互相影響則是事物發展的第二位的原因。這樣,唯物辯證法就有力地反對了形而上學的機械唯物論和庸俗進化論的外因論或被動論。這是清楚的,單純的外部原因只能引起事物的機械的運動,即范圍的大小,
新問題,需要針對這些問題進行調整。但是時間與任務都不允許進行大規模的針對性調整。
柴慶國之所以“不懷好意”的笑出聲來,是因為章瑜是支持對現有根據地政策進行“深度調整”的。而柴慶國也聽說過,李潤石是章瑜本人大力推薦,而且還得到了蒲觀水的認同。不然的話,即便是面臨新根據地極度缺乏優秀干部的局面,也輪不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身居如此高位。當年跟著陳克一起開創安徽根據地的時候,提拔極快的年輕人,二十多歲也不過能夠當上縣長與縣委書記而已。
“那么李潤石同志,你覺得這種調整需要多久?”柴慶國問。
李潤石答道:“現在需要大量的調研。”
柴慶國笑道:“你當然可以進行調研,不過我當下就需要與日本人打仗。搞不好我還需要與其他洋鬼子打仗。等你調研完了,這仗只怕就打完了!舊方法肯定有問題,眼下的要點是,舊方法好歹能夠良好的運行,能夠支持戰爭,能夠解決問題。新方法會帶來大量的問題,萬一影響了戰爭,到時候誰都負擔不起這個責任。”
李潤石暫時沉默下來,柴慶國絕非胡攪蠻纏,這個道理是非常容易理解的。
參謀長一看這情況,連忙開始打起了圓場,“這議題太大,咱們不妨先說說戰俘營的問題好了。”
“不,”柴慶國揮手表示了自己的反對,“既然中央已經說了勞動力不足,現在所有的舊方法都已經把力量發揮到了極限。咱們現在恰恰不缺乏這點時間談這個東西。”
這下參謀長有些意外了,看柴慶國現在這個樣子,他還真的不像是想刁難李潤石。難道柴慶國真的想在河北進行調整不成?
“李潤石同志,你現在有什么辦法么?”柴慶國接著問道。
李潤石沉默了一陣,終于說道:“先解決山東的北洋殘部,解放整個山東。確定了整個河北山東的戰略局面后,充分發動群眾的主動性。”
“怎么一個發動法?”柴慶國繼續問。
柴慶國與李潤石談論了整整一個下午之后,他冒著雪親自到了前線找到蒲觀水,見到蒲觀水的疲憊模樣,柴慶國開玩笑的說道:“蒲司令,要不要我來接替你指揮?”
蒲觀水連開玩笑的心情都沒有,“不用接替我指揮,把后勤給我接過去就行。”
柴慶國笑道:“中央來電,告訴我們其他根據地已經進入勞動力匱乏的階段,后勤上限完全不可能增長。只要你不提出過分要求,我把后勤接過去也沒什么不行。”
“什么?后勤上限不可能增長?”蒲觀水愣住了。他現在需要的是無限的后勤,如果后勤方面只能夠維持現狀蒲觀水這里就為難了。不過轉念一想,當下的局面是河北北部其實在東北軍區的控制下,若是能夠把整個河北都交給柴慶國負責,只是打仗的話,壓力反倒能夠不斷降低。
“柴司令,你給我說清楚,你會不會在后勤上給我動手腳?我是信你的,所以我可真不想在后面扯皮。”蒲觀水問。
柴慶國無奈的笑道:“都是打仗出來的,我刁難你有什么意思?該給的一點都不會少,削減我們的也不能削減你的。”
蒲觀水想了想,終于點頭答應了。
達成了協議之后,柴慶國問起了最近兩天的戰況。
“日本人現在是發了瘋一樣要破壞我們的交通線,我們是死死頂住。工程兵們玩命搶修。現在打成了一個消耗戰,這根弦時時刻刻都得緊繃著。反倒是戰斗沒有那么激烈。沒有海軍就是這點糟糕。有海軍的話,就能完全扼制日本人的。現在下雪,空軍也不能出動,誰也不知道日本人什么時候會出現。”
“呃?”柴慶國有些意外,他本以為戰斗會打的熱火朝天,沒想到戰斗竟然有些相持消耗戰的味道了,“那你準備怎么辦?”
“我現在一是盼天晴,空軍可以全方位的出動偵查。二是考慮怎么能夠找到一個平衡點,在防御與機動效率上尋求最佳配置。三是找到讓部隊休息的方法。現在不光是司令部這么一日三驚,部隊也休息不好。”蒲觀水答道。
“聽你這意思,日本人當下沒有全面入侵的打算了?”柴慶國問。
“人家從海上來,從東北到山東,甚至到連云港這么長的一條戰線,我們每個地方都要防御,每一個地方都得能夠保證不出問題。他們能夠在任何一個點上實施突破。是不是有打算全面入侵,我們現在也判斷不出來。”蒲觀水邊說邊站到了地圖前,他用力點著東北地區,“當下的要點是奪取東北。奪取了東北與朝鮮之后,日本人不管做什么我們反倒都不害怕了。作為戰略一翼,朝鮮讓日本不能不顧及。因為跨過那么窄的一條海峽,我們隨時可以進攻日本的本土。到時候我們有千百種方法讓日本人寢食不安。那時候他們即便還能對中國發動進攻,那都只可能是騷擾戰,我們就真的不害怕了。”
柴慶國對此很是贊同,這也是為什么人民黨軍委能夠通過解放朝鮮這個耗費巨大的戰略的真正原因。一開始距離朝鮮那么遠,與日本的沖突也不夠尖銳。人民黨越接近東北,日本的表現就越激烈。這種激烈在人民黨看來,恰恰是因為人民執行了正確的戰略,讓日本完全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越是這種時候,恰恰需要的是干到底,達成目標。而不是軟弱的妥協退讓。
“放心吧,我一定盡力支持你!”柴慶國答道。
蒲觀水雖然知道后勤是最艱難的事情,不過真的能夠完全從可怕的后勤工作中解放出來,他也覺得輕松不少。“老柴,你怎么有信心接過整個河北了?”
“沒信心也得干,這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早死早托生,先死的容易后死的難。所以我干脆接過來干。另外,中央既然說了不可能給更多的支持,我覺得只怕他們也會逐漸削減支持。”
“削減支持?”蒲觀水很是不解。
“不是說降低總量,而是我們能夠自己解決什么,中央就會削減相應的支持。總量倒是不會變的。既然如此,我倒也想在河北進行一次調整,看看能不能把河北當地的生產能力給提上去。如果能夠做到的話,中央也能喘口氣。咱們真的做申請的時候,中央也會大方點。”柴慶國解釋著自己的打算。
“中央遇到什么問題了?”蒲觀水很是不解,他這段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這些問題。聽柴慶國說的貌似很危險的樣子,蒲觀水也感覺很是意外。
“中央能出什么問題?除了什么都缺之外,中央估計也沒有別的問題了。”柴慶國笑道。
“沒事就好”蒲觀水說道,“老柴你既然要結果后勤,我馬上派人和你交接。我呢就先睡會兒,這幾天都沒有睡好了。你把后勤接過去,我可是能睡個安穩覺。謝謝了!”
從蒲觀水那里出來,柴慶國抬頭看天,蒲觀水希望天氣能夠放晴,但是雪花依舊從灰蒙蒙的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飄灑下來。看來蒲觀水的想法是落空了。但是這天氣下,對登陸戰也是影響巨大的。工農革命軍各個部隊行軍如此艱難,更別說日本人想從海上把大量的物資搬運到海灘上。蒲觀水說日軍近期進展緩慢,這場雪也不能說只給工農革命軍造成了困難,日本人也不會好受多少。
從前線回北京的道路上,沿途基本看不到任何群眾,都是工農革命軍的部隊。這從沒人都穿著軍用棉大衣就能看明白這點。想到自己就要接掌整個河北的事務,柴慶國不僅沒有欣喜的感覺,反倒有著沉重的壓力。
作為工農革命軍的高級指揮員,柴慶國早已經過了只想著擁有更大權限的階段。權限意味著義務,意味著更多責任,意味著要背上更多黑鍋。這絕非簡單的好事。
“只能調整了!”柴慶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