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四一二(十三)

　　1915年3月26日，閩浙都督馮國璋在福州的府邸接待了十幾名貴客。閩浙都督的職務之一就是閩浙軍區總司令。現在浙江有第三軍、第三十軍，福建則有第六軍和第二十八軍。從編制上看，四個軍十六個師，理論上應該有近五十萬軍隊。因為人民黨已經徹底截斷了中國南北，閩浙地區就是北洋在南方的軍區。馮國璋是北洋的南方勢力統帥。這個事實也讓馮國璋的稱號從都督變成了大帥。

　　“大帥，這次大總統有何指示。”作為馮國璋的部下，浙江都督朱瑞恭謹的問道。

　　“大總統命我等在南方徹底剿滅亂黨，穩住局勢。一待北方整編完畢，我們就立刻參戰。”馮國璋答道。

　　“大帥，我等在廣東可否得到軍械的支持？”盡管兩廣總督張人駿曾經地位遠高于馮國璋，不過張人駿也不得不向現實屈服了。

　　“張公，你們廣東不是民團甚多，把民團組織起來這就是十幾萬眾。”馮國璋笑道。

　　“大帥這太看得起我們廣東了。”張人駿淡淡的笑道。臉上笑，張人駿心里面對馮國璋的調侃可是極為不滿的。袁世凱推出聯省自治之后，兩廣是最高興的。在人民黨迅速建成根據地的同時，兩廣也迅速建起了自己的區域合作體系。理論上是不該存在兩廣總督這個職位，不過兩廣政府經過討論，確立了兩廣的全面合作體系。張人駿作為前兩廣總督也順利執掌了兩廣的權力。

　　但是這個體系在去年遭到了沉重打擊，人民黨以追擊湖南反動軍隊為名殺進廣西，兩廣的聯合體系遭到了毀滅。廣東原本與人民黨并不接壤，對人民黨談不上敵視或者認同，所以一度希望自己能夠徹底置身任何戰爭之外。可人民黨奪取廣西的時候，殲滅了兩萬兩廣聯軍，并且在廣西開始了大規模的土改。廣東對人民黨的態度從毫無感覺變成了徹底敵視。這次馮國璋召開東南諸省的會議，廣東代表一番以前對北洋代答不理的態度，兩廣總督張人駿帶隊，廣東都督陸榮廷，廣東議長陳炯明等大員都前來參加會議。他們來參加會議的目的自然是得到北洋的支持，以剿滅人民黨。可剛開始談就被馮國璋調戲了一番。

　　好在馮國璋也沒有真心要如何，雖然口頭上稍稍占了點便宜，不過他隨即正色說道：“張公，您在兩廣日久。卻不知道張公覺得當下是否該同舟共濟？”

　　這話的意思是要張人駿承認北洋的領導者地位，張人駿哪里可能不知道，不過他卻沒有立刻接話，廣東代表團內部事先討論的結果并不是全面投向北洋，而是在戰爭中站到北洋一邊，戰后還希望能夠繼續維持聯省自治的狀態。廣東議長陳炯明接過話頭，“馮大帥，卻不知大總統對戰后有何打算？”

　　馮國璋轉過頭笑道：“我知道諸省當下都擔心打敗人民黨之后大總統會不會奪了諸省的權。大總統并無改變聯省自治的打算，不過現在說能不能打敗人民黨卻未免有些過早。打仗的事情不是寫文章，戰場局勢瞬息萬變。若是不能精誠合作，勝敗之事根本談不上。大總統給我下令，這戰事的軍令須得統一。廣東若是想得到軍械的支持，那打仗時候須得服從調遣。我們北洋的軍力極嚴，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廣東代表互相看了看，他們最希望的是能夠“作戰”，也就是說該拿的軍械軍餉不能少，但是軍事指揮北洋指揮體系之外。可他們與人民黨作戰時候廣東的軍隊卻傷亡殆盡，人民黨盡管現在還沒有完成進攻廣東的軍事準備，可廣東也沒有能力組織一支反攻廣西的軍隊。馮國璋這統一軍事指揮的要求讓廣東代表們十分為難。

　　廣東都督陸榮廷連忙岔開話題，“大帥，卻不知江蘇代表可會過來？”

　　人民黨奪取廣西之后，東南剩下四省，廣東、福建、浙江、江蘇。現在三省代表都來了，只有江蘇代表沒有出現，陸榮廷一來是想看看江蘇代表到底會不會來，如果江蘇代表不來，那么也能暗示馮國璋，廣東還是馮國璋能夠依靠的重要力量。

　　這話倒是有效的打擊了一下馮國璋的氣焰，他臉色稍微變了變才答道：“江蘇王有宏看不清形勢，還做他置身事外的清秋大夢。他也不想想，人民黨已經奪走了蘇北，難道還會讓蘇南留下來不成？”

　　聽了這話，想到了被人民黨奪走的廣西，廣東代表們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浙江都督朱瑞看眾人的立場頗難調和，他也連忙進來打起了圓場，“張公，我倒不是戰前說晦氣話，咱們以前都有各自的立場，可眼下的事情已經非常明白，若是我們不能精誠團結，哪怕是有一點置身事外的想法，萬一北方與人民黨作戰不利，人民黨騰出手來對付我們的時候我們能抵擋的住么？大家都想著戰后能夠如何如何，若是這次大戰都勝不了，我們又何談戰后之事？諸位都是明白人，想來應該完全能夠想清楚此事才對。”

　　陸榮廷嘆道：“卻不是我廣東不愿意出兵，而是廣西一戰，我軍傷亡慘重。軍械物資損失極大，即便是有兵卻沒有武器。人民黨裝備遠勝我方，這仗要怎么打？”

　　“軍械可以談，但是這次我請大家來，卻要談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剿滅各省內部亂黨。”馮國璋大聲說道，“人民黨入侵各省都不是硬打，他們在各省中都有自己的內應。有這些內鬼領路，加上人民黨的所謂土改來蠱惑無知百姓，所以人民黨每次吞并一省都極為容易。徐錫麟秋瑾也曾經是浙江的領袖，不也投了人民黨。若不是浙江痛下狠手將其剿滅，現在浙江又會是什么模樣？”

　　浙江剿滅光復會浙西分部的事情廣東也大概知道了一個消息，聽了馮國璋的話廣東代表臉色都陰晴不定。

　　浙江都督朱瑞立刻說道：“諸位若是以為人民黨會給這些人報仇那就未免大錯特錯。這次我們剿滅了亂黨，人民黨根本就沒有出兵。若是人民黨出兵，或者人民黨準備出兵，在下敢從杭州到這福州來與諸位開會么？人民黨就是欺軟怕硬，若是面對有了內應，能打勝的仗，他們就會大肆吹噓。若是咱們先動了手，他們就老實了。”

　　說了這些之后，朱瑞又把北洋軍屠滅光復會浙西分會的“豐功偉績”大大吹噓了一番。其間猛烈嘲笑人民黨如何見死不救，如何連邊界都不敢靠近。

　　等朱瑞說完，馮國璋又說道：“諸位，英國人想來已經聯系過諸位。法國人只怕也聯系過諸位。就算是大家不信我們，總得信得過英國法國？”

　　這最后的話終于打動了廣東代表，英國法國的確都照過廣東政府，并且表示如果廣東政府能夠加入到圍剿人民黨的陣營里面，就會給廣東政府如何如何的支援。這也是廣東方面愿意參加這次會議的原因。

　　“英法愿意支援么？”張人駿想再次確定一下。

　　“我們不妨請英國代表親自來說此事好了。”馮國璋笑道，“有情漢弗萊爵士。”

　　門簾一掀，在廣東代表驚愕的視線中，英國公使館的漢弗萊爵士施施然從內堂里面走了出來。

　　福建會議開了三天，三天里面英國、北洋、廣東徹底達成了協議。英國可以負責支援廣東一批武器彈藥，這些武器彈藥直接通過英國在廣東的商號交易。但是廣東必須在戰事服從北洋的指揮。而英國擔保，廣東戰后可以繼續維持現有的兩廣體制，甚至可以在人民黨控制的湖南分得到一定利益。

　　能夠和英國人肩并肩，幾乎是平等的商談未來的國家大事，這可是那些被英國人欺壓慣了的廣東政府以前從未想過的。加上英國承諾，在剿滅人民黨之后將會與中國建立平等友好的關系，這極大的打消了廣東方面的擔心。

　　當然這一切的承諾都不是沒有條件的，廣東必須與福建、浙江一起徹底消除“激進主義份子”，消除人民黨“在廣東的內應”。只有完成這個工作之后，英國人才會向廣東提供軍事裝備。廣東方面對此自然是十分贊同的，丟掉廣西，損失大部分軍隊，已經讓廣東嚇破了膽子。他們自然是心花怒放的選擇了加入。

　　達成協議之后，英國代表漢弗萊爵士就退場，所有問題交由中國人自己解決。這也是英國的手腕之一，他們愿意花極大的力氣去促成某件事達成，不過在這件事的具體執行中，英國人卻會放手讓那些參與者自己去做。反正捏著這些人不能不接受的條件，英國一來可以最大限度置身事外，二來又可以給自己留夠后路。

　　東南三省又經過討論，大概列出了打擊目標。并且確定，1915年4月12日，在三省同時發動清洗亂黨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