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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辛亥之變(六)

  “如果我死了,需要選出下一任黨主席出來。最”陳克話音剛落,屋外頭就響起了一陣沉悶的雷聲。安徽已經進入了雨季,不過人民黨黨中央的干部還是從各省趕過來參加會議。

  中央委員們陰沉著臉一聲不吭,過了好一陣,齊會深才說道。“陳主席,還是讓我去開會吧。”

  “這次的會議牽扯很大。說是決定中國未來幾年的命運都不為過。我必須親自去。”陳克平靜的說道。

  “陳主席,這次會議還是讓北洋袁世凱得了好處去,我總覺得不甘心。”章瑜沉悶的聲音代表了不少人民黨干部的心聲。

  “北洋在這個協議里頭才能賺幾個錢?大頭不還是讓咱們根據地賺到了么?”何足道答道,表達了對陳克的支持之后,何足道卻又擔心起陳克的安全來,“陳主席,袁世凱到底可信么?”

  看著何足道自內心的憂慮神色,陳克笑道:“袁世凱敢不敢動我,那是看大家的工作干的好不好。只要咱們自己不出問題,袁世凱是不敢動我一根汗毛的。如果咱們自己出了問題,那就怪不得袁世凱趁火打劫了。當然,有備患,咱們自己也得把一些最壞的情況考慮進去才行。”

  同志們神色依舊陰沉,根據地能得到的利益自然不用陳克反復強調。但是人民黨卻不得不讓袁世凱領導的北洋集團得到相當的利益,人民黨的同志心里頭極為不能接受。

  “陳主席,我身為宣傳部的,我覺得沒辦法向下面的同志交代。”章瑜還是很直白的提出了自己的觀點,“袁世凱現在是中央,天生的好名聲就能落到他頭上。出了事情,他往咱們頭一推,我們太容易背黑鍋了。”

  “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這點,那就斗爭啊。宣傳領域里頭必須斗爭。而且我再說一次,我們依靠的是廣大群眾,袁世凱依靠的是那幫剝削階級,在人民群眾的心里頭,如果滿清還算是有點傳統影響力的話,袁世凱沒有什么天生的法定地位。我們要得到的是訂單,是大量的工作機會。而這些機會將帶給廣大群眾大量通過勞動得到好生活的機會。士紳文人說什么就跟放屁一樣。不用在意。”

  說著說著,陳克的臉色已經嚴肅起來,“同志們,大家不要覺得現在暫時不打仗了,這就沒有階級斗爭了。恰恰相反,斗爭不僅沒有緩和,還在各個方面全面展開了。滿清覆滅,意味著我們人民黨以打倒滿清,推翻帝制為目的的斗爭結束了。而這個主要矛盾消失之后,以前的次要矛盾就開始變成主要矛盾了。基于我們人民黨的階級立場,其他各省實際上都是我們的敵人。我們現階段最主要的敵人,就是那些依附歐美外國勢力的敵人,我這次去北京,就是想在這點上劃出明確的線來。”

  一聽說斗爭,同志們精神一振。章瑜很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陳主席,你的意思是說,如果袁世凱他們要跟著歐美列強走,他們就是我們現在一定要打倒的敵人了?”

  “袁世凱現在窮的恨不得當了褲子。和外國人做生意,向洋鬼子借錢。他本來也沒多少選擇。但是出賣國家利益,那又是另外一碼事。不管袁世凱現在怎么選擇,我們將來一定要打倒北洋,而且一定會是戰爭手段。但是這不等于,我們現在就要沒有底線的采取一切斗爭手段。”

  很明顯,陳克這話并沒有得到完全的共鳴。同志們不吭聲,僅僅是他們愿意接受陳克的領導權,卻不等于他們真心接受陳克所有的觀點。在國內戰略角度上,年輕同志們是絕不肯吃一絲一毫的虧。他們很明顯還理解不了“吃虧就是占便宜”這句話的真諦。

  至少大家已經不再直截了當的反對,陳克也只能把當前的局面暫時推進到現在的程度。黨委選出了齊會深作為第二人選,路輝天作為第三人選,尚遠作為第四人選的方案。人民黨代表團由陳克領隊,嚴復與陳天華作為代表團主要人員的骨干。

  令黨中央感到意外的是,陳克提議派遣王啟年為的代表團,到東南亞聯絡華商。

  “東南亞是咱們很大的市場,也是咱們很重要的原材料市場,在這方面我們必須現在就開始動手聯絡。這個代表團的目的是鋪設人脈。承諾什么的就先不要給了。具體方面的安排,黨委討論吧。”陳克給出了總體安排。

  袁世凱接到了陳克即將進京的電報之后召開了內閣會議。

  “陳文青要到北京來商討財政問題”,這個消息并沒有讓北洋內閣有絲毫的輕松。平心而論,這些人是想對陳克處之而后的。至少他們希望陳克是以地方給中央分憂的身份,而不是以對等的地位身份進京。不過這樣的想法擺明了并不現實,所以敵意的態度在北洋內閣當中相當明顯。

  “大總統,陳克此人素來包藏禍心,這次進京絕對是為人民黨之利而來。此事須得小心。”內閣副總理徐世昌說道。最近內閣總理奕劻三次上書請辭內閣總理的職位,徐世昌成為內閣總理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在這個時候,他必須第一個出來言。

  “菊人,你覺得陳克會有何策劃?”袁世凱對此也頗為擔心。陳克既然沒有使用軍力威脅,那么一般來說,他會以軍事力量為背景,試圖從談判桌上得到多。

  “人民黨曾經說過近期要征兵。就以我們得到的消息來看,人民黨已經征兵十幾萬。加上他們原有的部隊,只怕得有三十萬人。在這個時候陳克進京,圖謀的不僅會是地方的勢力,在中央也只怕會有所圖謀。”徐世昌答道。

  “陳克若是想當官,只怕早就直接提出了。他若是肯在北京當官,反倒省了咱們的心。”段祺瑞答道。眾人都知道袁世凱有意在徐世昌出任內閣總理后,任命段祺瑞為內閣副總理。見到段祺瑞反駁徐世昌,不少人心里頭都有一種意。

  “大總統,就我看,陳克現在是瞅準了我們財政艱難,試圖以財政之事樹立自己的名聲,然后名正言順的插手其他地盤。”出乎有些人意料之外,段祺瑞并沒有想和徐世昌唱對臺戲。由于段祺瑞對事不對人,連徐世昌對這個觀點都微微點頭。

  “陳克現在是在等待機會,共和國剛成立,陳克不敢叛亂。如果人民黨現在得了名分,就不好說了。”段祺瑞繼續說道。

  “是不敢叛亂還是不想叛亂,這可大大不同。”張謇答道。作為江蘇人,張謇對人民黨恨意極深。伴隨著土改,張謇家族在蘇北的投資已經化為烏有。不過這挑撥意味頗為明顯的話在北洋內閣這里卻沒有什么共鳴。不僅沒有共鳴,其他人看過來的眼神甚至頗為不屑。

  段祺瑞是根本不管張謇方才的言,他繼續按照自己的想法說了下去,“陳克是個大軍閥,他并不認為中央就是中央,這次在這錢上面自然不會有尊重中央的想法。大總統,我覺得陳克只怕要采用反客為主的計策。”

  袁世凱聽的心里面頗為煩躁,提到反客為主,袁世凱第一聯想起來并不是陳克,反倒是北洋諸將。按理說,各省督軍本該在財政上支持中央的,可是現實中各省督軍不僅沒有支持,反倒一味向中央要撥款。和陳克一比,袁世凱還真弄不明白誰是客,誰是主。

  想到這里,袁世凱試探著問道:“陳克說先通告各省,想參加這次和談的必須愿意承擔庚子賠款,參加前先向中央繳納一百萬兩銀子。諸位對此有什么看法?”

  張謇立刻答道:“大總統,現在各省財政雖然吃緊,不過要不了太久就會有轉機。若是這次把各省拒之門外,以后怎么辦?”

  聽了張謇的話,其他內閣成員并沒有支持或者反對,他們都沉默不語。這些內閣成員都很清楚,袁世凱是在非常含蓄的表達對各省督軍的不滿。北洋集團以袁世凱馬是瞻,袁世凱爭取到的好處,不用說,自然有北洋諸省一份。這從北洋軍時代的傳統就能看得出來。到了餉的時候,每一個士兵的軍餉,軍官們都會喊一次,“給你們俸祿的是袁宮保”。對于這幫人來說,吃袁宮保的天經地義。遇到事情自然有袁宮保來解決,大家只用聽從命令就行了。張謇這話完全是沒有弄清楚局面的傻話。

  果然,見內閣成員都不吭聲,袁世凱緩緩的對張謇說道:“如果他們現在都不肯出錢,以后他們哪里肯出錢呢?而且這以后得到什么時候?到他們有錢的時候么?等他們有錢的時候,咱們還需要他們的那點子錢么?”

  張謇還想再辯解幾句,但是袁世凱明顯沒有繼續聽下去的打算。“這次我自然不會讓陳克弄什么陰謀詭計。不過我做事恩怨分明,大家也都知道。如果陳克真的是要合作,我也不回虧了他。還有,這次下頭的人里頭只怕有人會想岔了,覺得這是好機會。你們回去之后管好你們的人,誰也不許動陳克一根汗毛。陳克既然敢到我這里,你們誰也別讓我丟這個人。”

  陳克代表團乘坐的火車奔行在鐵軌上。坐過動車之后,陳克對這個度實在是不敢恭維,一小時四十公里的度也就是個蝸牛。反倒是談判代表團當中的不少青年成員都是第一次乘坐火車。他們對這種能夠自動行走的車輛極為好奇,而對鐵道兩邊不斷變化的風景是著迷。

  黃玉玥也是代表團中的一員,看著在車兩邊不斷經過的風景,她忍不住想起了被人民黨綁架走時候的樣子。那時候對她們這些少女來說,部隊長途行軍所見到的東西已經是令人耳目一。可是與火車相比,就顯得不算什么了。何況她要去的是僅僅“存在于傳說中”的北京城。那幾千里外的皇城到底是什么模樣呢?會是如何的金碧輝煌?會是如何的珠光寶氣?那皇帝和太后又會是什么模樣?街頭行走的人穿著打扮和根據地的人有什么不同?

  “開會了!”聽到喊聲,黃玉玥才勉強把思緒從這些想象里頭拉回到現實。

  陳天華是這次談判的領隊,負責談判的是陳克與嚴復。管理整支談判隊伍的則是陳天華。這個等于是大管家的工作讓陳天華有點不太適應。他問過陳克為什么不讓擅長這方面工作的同志來負責此事。

  “咱們里頭沒有一個干過這種工作,都沒有經驗。誰也不比誰適合這份工作。”陳克給了一個不算是答案的答案。

  既然陳克這么說,陳天華也只能承擔起工作來。經過這幾年的實際工作,陳天華再也不是那個19o5年的激進青年。他現陳克對這些年輕的同志們要求并不多,卻隱隱含著一種比挑剔為苛刻態度。這種態度只能意會卻很難說清,陳天華對此頗為不解。在工作空閑時候,陳天華詢問起此事。“文青,你是不是不滿意這些年輕同志?”

  陳克回答的輕描淡寫,“我沒什么滿意不滿意的。只是看看這些年輕同志們的特點而已。”

  “詳細說說,讓我也好好學學。”陳天華笑道。

  “說白了,就是有沒有產階級革命覺悟的問題。”陳克用2o世紀一句說的不再說的話作為回答。

  “產階級革命覺悟”這個詞對于陳克或許是老生常談,對于陳天華卻頗為鮮。不僅是陳天華,連嚴復也來了興趣,他也坐過來問道:“怎么個覺悟?”

  “參與勞動是為了給自己撈資本,還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勞動能力,這就是覺悟問題。”陳克答道。

  陳天華與嚴復都頗有能力,這含糊的話兩人卻聽得有些明白了。“再具體些。”陳天華追問道。

  “著眼點是為了辦事還是為了撈好處,兩位一眼就能看出來。具體到這些年輕同志么,是為了辦好事情,還是為了讓咱們留下對他們的印象。”陳克笑道。

  嚴復與陳天華連連點頭,話說到這里已經非常明白了。

  “那文青的意思是,咱們革命工作講的是辦事。而北洋先講的是派別么?”嚴復問。

  “沒有這么簡單,北洋的話也是要講辦事的吧。不過他們分配利益講派別。對于咱們人民黨而言,先講的是階級立場,然后才有是講辦事還是講利益的分別。”陳克給出答案。

  “妙哉!”嚴復是個教育家,他對此深以為然,“那文青看好哪一個年輕同志?”

  陳克奈的搖搖頭,“說真的,我都有些看不上。能覺悟的都已經是能在地方上挑起大梁的同志了。這些年輕同志雖然本質不差,但是覺悟的很不夠。這次帶他們來,也是有鍛煉的意思。”

  聽了陳克這么苛刻的評價,陳天華算是明白了他當時的感覺。

  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多說,陳克轉移了話題,“這次談判,袁世凱絕對不會放棄主導權。我們的目標是希望通過與洋鬼子的談判,最終保證中國的海關權力逐漸收回到咱們手中。而袁世凱卻可以通過抵押海關等關稅去向洋鬼子借錢,這件事我們得注意才行。”

  歷史上袁世凱政府在1912年奪取了中國的權力之后,短短的時間里接二連三向四國銀行團告貸,充分暴露了他手頭拮據,一意要依靠外國金融資本的窘態。四國銀行團決心不失時機地以最有利的條件抓住這筆大生意。3月12日四國財團的代表在倫敦開會討論對華貸款問題。關于袁剛提出的五百萬兩的要求,他們只同意就其中預定用于支付軍餉的二百萬兩給予墊款;至于4月以后所需的墊款,則重申全部承擔,為此會上制定了包括監督原則在內的嚴苛條件,除對六千萬英鎊的借款有“優先權”、此項借款以鹽稅為擔保等已為袁政府同意的各點外,還有:一、中國應“立即采取步驟以整頓鹽稅,并選用海關總稅務司所建議的外國專家給以幫助”;二、四國銀行團應“得到適當的保證,以控制和監督中國對借款收入的使用”;三、在四國銀行團交付墊款期間以及各次國庫債券尚未贖還、善后大借款尚未行完畢以前,中國應承擔義務,“除通過四國銀行團的中介外,決不去商談或簽訂任何借款或墊款合同。”由此可見四國銀行團的明顯目的在于壟斷全部墊款和善后借款,對借款的用途實行監督和控制,以外國專家干預中國的鹽稅,一句話,要做中國財政的主人。

  而陳克對善后大借款有點印象,即便是陳克已經不太記得清這件事,他也能看明白這件事的必然性。所以陳克這次談判,就是要把善后大借款這件事給搞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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